黑夜掩蓋下,一個高挑纖長的身影沿著周邊商鋪燈光下的陰影一路向前。
那把寒光凜凜的剪刀透著尖銳的棱角,隱沒在極輕的腳步聲中。
尋花人一路摸回成衣鋪,看著冷冷清清的夜景,有種果然如此的感覺。
果然——在他們旅行團沒有被向導帶著到這到那的時候,街上那些游蕩的行人也根本無影無蹤。
這一切就像故意演給他們看的話劇,表里不一。
不過這不是尋花人此時關心的問題,他這次參加互動的目的只有兩個。
一是盡可能拿到陰陽城門票,這樣當陰陽城開啟的時候,伶人才會帶上他,如果他不靠自己,單棱鏡里反正是沒有人會幫他得到什么的。
二是……殺了花宿白。
從他的名字里就能看到了,被伶人創造出來的那一刻起,他的存在就只有這一種意義。
他知道花宿白才是單棱鏡的會長,但那不關他的事,他效忠的并不是單棱鏡,而是伶人本身。
就連這把剪刀,也是專為剪掉“花”而存在的。
因為伶人對花宿白的厭憎是獨一檔的。
溫柔的面面龐上毫無表情,尋花人回到成衣鋪,直接走了正門。
那個穿紅裙子的女老板不在外面,想必是信守承諾守在了后院里。
他打開連通后院的門,果然看見了那個身影。
“嗯?”女老板坐在一張空椅子上,一手撐著下巴正在打盹,看見他的到來,抬眼問道,“不是在吃飯嗎,怎么你先回來了?”
尋花人用溫吞的聲音緩緩回答:“我吃飽了,其他人也有已經出來的。不過他們選擇在外面散步,而我只想回來休息。”
女老板看了他一會兒,好像是并不相信。
或許身為原住民,女老板對旅行團的規矩比他們知道的還要多得多,因此并不會相信他這種一戳就通的謊話吧。
“那你就休息吧。”女老板又沉下眼,要睡不睡的,只是帶著鼻音的音色變得有些微妙,“不要亂動別人的東西。”
尋花人并不回答,而是邁著從容不迫的步伐,徑直走向一張干干凈凈的桌子。
那張桌子和旁人的不同,沒有陣法、祭品或者動植物的保護,疊得方方正正的紅衣就那么堂而皇之地擺在那里。
它好像是主人隨手拋棄在這里的東西,哪怕勾連著性命也沒有怎么被在意。
尋花人將這當做挑釁。
若是想保護這件衣服,花宿白有很多種辦法,偏偏選擇了最有恃無恐的那一種,哪怕對方知道他的惡意,也明明知道一件和性命相連的外物究竟有多么容易令人鉆空子。
這就是他們真正的會長嗎?
尋花人試圖露出一個笑容,勾起的嘴角有些僵硬,他很快放棄,心想,自己果然還是做不到露出這種無意義的嘲笑。
他只會為了目標一路向前,絕不做多余的事。
于是他輕輕從背上取下了那枚大剪刀。
他的剪刀有點像園丁用來修剪園林的專業剪,還是加長款,從頭到尾有一米多長,開刃的那一側尖銳無比,上面刻著扭曲的花型紋路。
這種紋路,在他的胸膛上也有一大片,和剪刀上的交相輝映,是旁人看不見秘密。
他就是靠著這種紋路的感應,再漫漫世間尋找那朵“花”。
此時即將讓那朵花受傷,尋花人的心臟開始興奮的跳動。
這是基于恨的……無法抹除的羈絆。
據尋花人所知,過去花宿白徹底惹怒伶人,抱著不知什么心態從單棱鏡逃離后,伶人就一直滿世界找他。
可是花宿白放棄了他一手建立起來的公會,放棄了當時積攢的所有人脈,沉入蕓蕓眾生的人海中,又怎么會是能被輕而易舉找到的呢?
花宿白連抵抗都不做,不給伶人下手的機會,在伶人的實力成長到足以反抗他的時候就飄然離去,讓人一拳打到棉花上。
在那之后,伶人有自己的謀算,他尋找容器去分散那會讓身體崩潰的詛咒,直至他能承受了,再一點一點將力量從容器那里收回來。
廢掉容器之前,容器們還能成為他最好的爪牙。
……原本應該就是這樣的。
虞幸就是那個被選中的容器。
可,伶人心軟了。
因為那一絲不該有的心軟,伶人陪著沒有污點的單純少爺玩了很久,本不該那么久的。
他猶豫不決,陷入自我懷疑和矛盾,在承受無盡痛苦的同時,貪戀著屬于無知者的救贖。
那樣的拉扯不知要持續多久,或許,會持續到伶人承受不住時,他才會狠下心來,結束那忽然又變得短暫的虛妄。
但花宿白回來了。
花宿白揭穿了伶人的軟弱,這讓伶人十分惱怒。他怎么能允許自己在最大的敵人面前暴露弱點?
花宿白的臉讓伶人的憎恨之火越燃越旺,當花宿白開始接近虞幸的時候,他還產生了一種自己沒有下死手的東西正在被別人玷污的怒火。
不,不行。
與其讓花宿白得到虞幸的信任,不如就在這一刻毀掉吧。對,現在就是最好的時機,讓虞幸……作為容器,讓無辜者也墮入地獄,這樣就……
既然他不配得到救贖,那就讓所有人都痛苦。
伶人在瘋狂中,做出了選擇。
火海蔓延,正如心中妒痛。
自此,他在這世間唯一的朋友被他親手毀掉,取而代之的是一個滿懷恨意與絕望的怪物。
偏偏怪物比預期中更加契合詛咒,不愧是虞幸少爺,哪怕作為容器,也要比其他人更優秀。
混沌中的他比想象中強一點,居然憑借自己的力量跑掉。
伶人要是想追,在最開始是完全可以追上的。
但他忽然覺得,都這樣了……讓虞幸跑吧,等虞幸跑累了,知道沒有人會容忍一個怪物了,自然會想起他的。
仇恨也好,恐懼也好,只要虞幸來找他,他就……
他又能怎么樣呢。
他只會做出讓虞幸更害怕和抗拒他的事情,他就是這么令人討厭。
伶人想把虞幸綁到單棱鏡里,他觸手可及的位置,無視虞幸的所有抵抗,讓虞幸學會什么叫滿手鮮血,無法回頭。
在此之前,就讓新出爐的小怪物多跑一會兒吧。
伶人就這么自我催眠著,讓怪物跑了太遠太遠,直到連他也找不到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