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們再一次從三樓下來,沿著各個展區逛了一圈,只在D區看到了寧楓、執棋者和云肆三個人,其他體驗師不知道都跑到哪里去了。
虞幸上前打招呼,同時也得知了二三兩幅畫的名額是誰拿到的——第二幅畫理所當然地被接受了他提示的寧楓帶走,第三幅則是云肆離開了暗河這副畫的畫中世界之后,找到執棋者,和對方合作確認了一幅肖像畫。
執棋者本就仔細,確定了一個范圍,有云肆的危險感知,他們都沒激發畫中鬼的攻擊,便拿到三樓去確認了。
這么看起來他們似乎有點莽,但實際上,執棋者確認過的畫,基本不會有差錯——起碼寧楓隊伍里的隊員們是這么信任著的。
現在,他們三個人則聚集在一起,又鎖定了D區的一幅畫作,正在進行二次研究。
“其他人為什么不在?我怎么知道,大概是覺得沒有贏的可能,所以去下面休息了吧?”被虞幸問到別人的去向,寧楓聳了聳肩,有一種非常陽光的語氣回答了他,“反正也得不到這個機會,及時止損嘛,總好過被其他的東西攻擊,剛才差點就有一個人被古代盔甲手里的劍斬首了呢~”
“你這個語氣真的沒問題嗎?”虞幸硬生生從陽光中聽出了十足的幸災樂禍。
“有什么關系,只要兩邊的陣營不成為完全的對立,那就沒有什么絕對的同伴可言,只要我不想攻擊你們推演者,那我和他們合作或者和你們合作有什么區別?”寧楓看得很開,而且正好虞幸過來了,他還非常自覺地讓了個位置,“幫我們看看這幅畫是不是贗品唄?我們還沒仔細辨別和感應,正好你來了,省的我們費大力氣。”
“你這是把我當工具人。”虞幸嘖嘖兩聲,“這對我來說有什么好處?”
“你將收獲朋友的喜愛。”寧楓笑瞇瞇的,云肆手指動了動,實在不想承認這么不要臉的人就是他的隊長。
如果手里有槍,他好想把槍架在寧楓腦門上,讓他去看看精神科。
執棋者已經習以為常了,面無表情的少年死死按住懷里的兔子玩偶,不讓人偶中的惡靈氣息喚醒畫中可能存在的鬼物,他抬眼看著虞幸:“這是最佳選擇,你更傾向于把人情送給我們,一味地推延是沒有意義的。”
寧楓還沒用他那鄰家哥哥的氣質說完騷話,虞幸也沒秉承戲精精神接下所有話,就被這個不懂幽默的少年給戳穿了。
幾人對視了一眼,都有種力沒使完的遺憾,有些尬住。
趙一酒偏頭輕咳一聲,仿佛在慶幸自己因為話少而沒有卷入這尷尬的境地。
幾秒后,虞幸看向被三個體驗師選中的油畫,仔仔細細地打量了一遍,然后認真嚴肅地說:“畫得很好,是琳達的作品,你們真棒。”
等了幾秒沒有下文,云肆問:“然后呢?沒了?”
是琳達的作品這件事他們都知道,因為油畫的下面寫著名字。
“沒了,意思是我們找錯畫了。”寧楓倒是一下子就聽出來,虞幸是說這幅畫就是琳達的作品,不是贗品。
“沒道理啊,我的感知……”鑒于自己的感知已經出錯過一次,云肆說到一半又扯上了執棋者,“還有小江的感知,我們都感覺鬼氣就在這附近的。”
“既然知道只是在這附近,為什么不看看旁邊這幅畫呢。”虞幸跳沒用,大拇指示意了一下這幅畫右邊的另一幅畫,這幅畫的色彩表現手法有一些特殊,之前他們看過的大多數油畫都用沉悶的色調來表現他們想要的壓抑感,這一負責大膽的使用了血紅的顏料作為背景色調,放眼望去,整個紅色鋪滿了視線,相反,處于這片“血海”的人物則有些模糊不清。
這幅畫的名字叫屠夫。
“這幅……?”云肆有些猶豫,他確實在這幅畫上感受到了威脅,但是和旁邊的畫的對比中,他更傾向于自己的危險感知是因為看到了血紅畫面里的殘忍情節。
因為畫中的人無一不被放在一張屠宰臺上,周圍還散落著些暗紅色的塊狀顏料,那隱秘而不可言說的場景讓人很輕易就能將這些飲料理解為肉塊之類的東西。
“利用色彩的明暗形成了非常強烈的光影效果,暗色調的人物完美的契合在血紅色的背景里,這個水準不是琳達女士可以達到的。”虞幸完全無視了這張畫想要表達的內容,純粹以一個專業鑒定者的角度去評價繪畫者的功力,當然了,他做的是鑒定不是鑒賞,如果是鑒賞一幅畫,畫中要表達的內容和思想才是關鍵。
“原來你之前是這樣鑒定一幅畫是否為贗品的。”執棋者眨了眨眼,望向虞幸,“你提醒了我,在必要的技能之外,還需要完善一些可能運用到的知識儲備。”
“呵,那要儲備的可就多了去了,你哪有那個時間都搞?”寧楓毫不猶豫的嘲諷起隊里的智者,“就算你是天才兒童,也不要把自己想得太離譜。”
“首先,雖然我未成年,但是我的年紀已經脫離了兒童的范疇。”執棋者并不生氣,有條不紊、慢條斯理地反駁起寧楓的話,“其次,是什么讓你覺得我竟然打算自己一個人去儲備那些知識?隊里的你們存在的意義是什么?當廢物嗎?”
言下之意,不止他得去進行學習,隊里一個也別想跑。
寧楓的笑容凝固了。
云肆也在短短一兩個小時之內再次感受到了什么叫做無妄之災,而且兩次似乎還都和虞幸脫不了干系,他用幽怨的目光看了虞幸一眼,不知道其中的哪一個過程出現了問題,導致寧楓剛把虞幸當做工具人,虞幸就用自己出眾的技能使小江動了學習的心思。
他嘀咕著:“我真懷念當富二代的時候那些二愣子狐朋狗友,哪一個不比你們單純。”
“不用悲傷,這幅畫是替你拿的,受益者是你。”執棋者淡淡地說。
云肆一想好像是這么個理,那沒事了。
他走到隔離帶里面,用手觸碰畫框,轉頭征詢大家的意見:“那我拿下來了?”
“拿吧,我總不會在這個時候坑你。”虞幸打了一個小小的響指作為鼓勵,然后意識到這一次他簡直就是個過于善良的送分機器,專門過來幫人家鑒了個畫,得到了“朋友的喜愛”。
算了算了,就當投資了。
他撇撇嘴,不想去管后續,反正他的目的已經達到了,五個名額都在控制之下,他拍拍趙一酒的胳膊示意這人跟他一起到一樓休息去。
三個體驗師也沒開口挽留,把畫送到三樓的流程他們同樣無比熟悉,反正都已經重復過兩次了。
周圍一眾觀賞者鬼物和帶隊鬼物都盯著他們這邊,見五個小矮子嘀嘀咕咕好一會兒,終于將一張畫拿走的時候,有一個穿著嫩黃蛋糕裙的女人可惜地感嘆:“怎么會是那副畫?我還說琳達女士的這幅畫突破了她自己呢,那屠宰的盛景我好想親眼去見證一下,沒想到……竟然是贗品?”
這明顯讓她非常的傷心,導致她裙底的五六條腿不由自主地踉蹌了一下,帶出了一點細碎的血肉。
她旁邊的人聽到這句話,皆是微不可察地點了點頭,又礙于某種收斂的情緒沒有直白的附和,畢竟這么一來,就代表著他們覺得琳達女士平時的水平沒有這幅贗品高。
被琳達女士聽到了,該多尷尬呀。
此時距離畫展的八個小時結束,還有足足兩個多小時的時間,虞幸回頭看到那三個人的身影消失在前往樓梯的路上,便不再關注,拉著趙一酒來到一樓之后,挑選了一個沒有人的休息室。
他們之前做過的那間休息室被幾個體驗師占領了,其中就有血源和三十七號殺手,不過他們沒有打招呼,而是容器在其他三位陌生體驗師面前保持著足夠的疏遠距離。
另一側的休息室則有一些兩米多高的觀賞者坐在那里聊天,每一個人都帶著商業精英的禮貌,笑容得體又不失優雅,他們商談著自己家族的產業,提及某些商業合作,搞得跟真的似的。
要不是虞幸已經有猜測它們正是美術館副本中的低級瘟疫體,這樣獨特的身高和打扮只會這一個副本服務,說不定還真想留下來聽聽墻角,挖掘一下這些商業精英是如何討論起收購和其他競爭者背后的風流故事的。
畢竟,嘴巴開在胸口的女總裁和擁有五只章魚手的男秘書該怎么進行辦公室戀情也是虞幸很好奇的一點。
好在美術館一樓設施齊全,光休息室就有好幾個,方便不同的人擁有一個私密環境,他終于找到了一個空著的休息室,一進休息室就很沒形象地癱在了沙發上。
“你很累?”
“你覺得呢?我光是接觸到鬼物氣息就會受到影響,剛才近距離地拿走被附身的那個殺手兄手里的刀之后,又被這個鬼物附身了一次,要不是我忍著,你以為我還能走到這里來?”
大概是休息室的門已經關好了,身邊又只有趙一酒一個信任的人,虞幸沒有在維護自己的形象,掩飾自己身體的疼痛,而是癱在那里,一行鼻血無知無覺地流了下來。
“……你流鼻血了。”趙一酒忍不住提醒道,走了過去,在茶幾上抽出幾張紙遞給虞幸。
虞幸:“啊,我都沒發現,沒什么知覺了。”
他這次能將自己的異常掩飾到現在,還要多虧了進島之后一直延續到現在的狀態,那就是皮膚比平時還要蒼白,跟鬼魅似的,即使他很痛苦,也無法變得更加蒼白了。
趙一酒把紙遞給他之后,近距離地觀察了一下虞幸,才發現了自己作為同伴的失職。
其實并不是看不出來,只是不仔細去看的話很難發覺——虞幸頸子上浮現了一大片戰栗的雞皮疙瘩,血管在近乎透明的皮膚下清晰可見,而虞幸的手指也以一種肉眼難以辨別的頻率在輕微的顫抖,他的腿也有相同的癥狀。
“你可真能忍。”趙一酒見過虞幸的頭蓋骨被紅衣鬼物五指插入時還笑著嘲諷對方的畫面,便知道虞幸現在這個表現絕對是正在忍受著和頭顱被四刺穿不相上下,甚至更加劇烈的痛苦。
“還好,經過這幾個月的穩定,再出現這樣的癥狀,我的疼痛也沒有以前那么明顯了。”虞幸擺了擺手,仰頭擦去鼻血,開玩笑似的說,“你應該不知道,我第一次和你在慶元制藥廠的那個推演測試結束之后,我蹲在地上,鼻子和嘴里都不停的冒出鮮血,把地都弄臟了。”
“……”趙一酒瞳孔微微縮了一下,很難想象當時虞幸也是做的一手好偽裝,直到他被人接走之后才一個人蹲在那里流血。
他語氣冷了幾分:“我當時還問過你,要不要蹭我的車走。”
“當然不能蹭了,不然臟的就不是地,而是你的車。”虞幸舒舒服服在沙發上躺著,也緩過來不少,他很快換了個姿勢,讓自己蜷在了沙發一角,這個姿勢讓人很有安全感,也很舒服。
趙一酒皺了皺眉頭:“你這么有錢,不至于在乎一趟車臟不臟吧。”
“這可不一樣,當時的你對我來說算是陌生人,欠陌生人的情可不是我會做的事情。再說了,我還有祝嫣來接我呢~”虞幸說到后面語氣又蕩漾了起來,像是很自豪自己有一個這么有用的“女兒”。
他悄悄斜眼,用余光觀察趙一酒的表情,而后隱晦地勾了勾唇。
他沒那么無聊,突然間開始回憶從前。
只是這些回憶都是正常狀態的趙一酒才有感觸的部分,如果趙一酒覺得他可憐,或者說對于他這位現隊友的過去有那么一絲絲的憐憫和好奇,那么,在鬼化狀態出現的時候,一旦他再次提起這方面的事,就會觸動到正常狀態的趙一酒的神經。
暗示,就要從現在開始,無時無刻,無孔不入。
虞幸想,雖然他這樣做有一部分賣慘的嫌疑,但只要能達到讓趙一酒更加分的清自己和厲鬼之間的區別的目的,哪怕是用賣慘來裝可憐,也不過是一種手段罷了。
思及此處,虞幸用手掩唇,劇烈地咳嗽了兩聲,一邊平息體內翻涌著的詛咒之力,一邊裝模作樣的怔然道:“這次還真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