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白虛浮的巨臉呆呆愣愣,一只眼球的直徑就有虞幸身高那么長,她——姑且看起來是女性吧,鼻子扁平,嘴巴小小的,承擔了巨臉上唯一一點紅色。
這張臉一開始浮現上來還離推演者們較遠,可頃刻間,隨著她露出來的部分越來越多,離海岸的距離也越來越近。
直到整張臉都暴露在推演者們的視線之下時,她幾乎已經是貼在了死寂島的礁石上,那黑發密密麻麻布滿了全部的地面,像是一簇簇蠕動的蚯蚓。
推演者們現在毫無還手之力,為了躲避這些黑發,他們已經沿著那條路退了很遠,虞幸更是在趙一酒的幫助下才跟上了他們逃跑的腳步——他本人的速度確實很快,但他還不想這么早暴露自己的優勢,而且那一陣陣凌遲般的痛感也很大程度上阻礙了他的發揮。
他算是發現了,這群人各自的具體能力還不太清楚,但逃跑速度都是一絕。
他們退到了一處海拔較高的小丘上,在海岸上時,他們就是因為這個小丘的阻擋,才沒辦法看到島內更多的事物和景象。
現在站上丘頂,他們也沒有心思去觀察島內,一個個帶著緊張與驚懼,充滿忌憚地看著仍處于海中沒有上岸的巨臉。
那些黑發如附骨之蛆般追了上來,可大概是到小丘的中段,它們就好像到達了極限的長度,無論那些黑發怎么叫囂翻滾也沒能再進一步。
這時海中的臉感到憤怒,她也沒有張嘴,但一聲海洋動物獨有的吟叫瞬間席卷了人類們的耳膜,使他們尚且年輕的靈魂感受到了遠古生物帶來的震撼。
“怎么會有……怎么會有這么大的鬼物?”引渡人兩只手捂住耳朵盯著巨臉表情驚悚,“這種東西就算是在平時的推演里,也算得上boss級別了吧!?這還只是一個頭,她身體也在海里沒出來!”
虞幸瞅了他一眼,從短暫的接觸來看,他的性格比較開朗,也不吝嗇于直觀地說出自己的感受。
資料上顯示,引渡人在沙漏公會中的作用屬于偏武力那一類,智商也不低,但與他的武力值相比就有些拉跨了,就這,他的考試分數和趙一酒也是同一等級。
就是不知道是拿了三十分附加分,還是硬憑自己考了九十多。
黑發最后狂暴地在空中揮舞,巨大的力度打得地面的泥土留下一陣陣溝壑,觸目驚心,隨后,那張面無表情的巨臉似乎發現這樣做并沒有用,黑發緩緩被她收回。
在做這些事的時候,她的眼睛一直幽幽的盯著眾人,黑白分明的瞳孔,一種嬰兒般干凈的感覺,卻在此時讓人不寒而栗。
緋鏡瞇著眼,理了理自己因為跑動而變得有些狼狽的衣著,帶著看透一切地傲氣道:“或許是為了把我們趕進島里——讓我們加快推演進程呢。”
許桓陰森森地瞥向她,覺得這女人說話就像是軍隊里軍訓的教官在自己隊員們面前的那種不容違抗的語氣,真是讓人不爽。
性格到這種程度還沒被打死,真的全靠她腦子里那些本事了。
但這里不是神秘之眼自家公會的主場,也不是像沙漏這樣習慣于忍讓她脾氣的合作伙伴,這里還有很多沒有與她接觸過的人,總有開口反駁的……比如對緋鏡感官不怎么樣的虞幸。
虞幸虛弱地找了個隊友靠著,比起趙一酒,果然還是曲銜青軟一點,他平息著跑動導致的急促呼吸,語氣里透著一點玩味:“不是這樣的哦~這位阿姨似乎忘了,這里并沒有系統的存在,所以也沒有系統平時對我們推演進度的絕對掌控和催促,在這里只有死寂島本身的規則,它可不會管我們是快速進島,還是在海岸邊安營扎寨。”
“阿姨,如果你的思維還處于普通推演的狀態,那可是很危險的,要加油轉變思維方式哦~”
他看起來二十出頭,緋鏡雖然只是三十多一點,但老氣的表情確實讓他們倆看起來頗有年齡差。
虞幸如果是個孩子,這聲阿姨叫了也就叫了,但沒有一個女人能容忍只比自己小一些的男人叫自己阿姨,緋鏡也一樣。
她惱火地打算對虞幸發難,一句“你是從哪里來的不自量力的新手”還沒說出來,就因為曲銜青冷漠和極具壓迫力的視線吞了回去。
畢竟曲銜青有點邪性,她實力的極限至今沒有人能查出來,就連上次有絕望級韓彥在的恐懼醫院直播里也沒有人看見曲銜青的底牌。
面對這樣一個實力強勁又脾氣不好的女人,就連緋鏡這種心高氣傲的人也得衡量一下自己會不會真的被打。
她帶著很差的臉色,換了個說辭,仍然是針對拂了她面子的虞幸:“這位小弟弟,我確實沒有轉變思路,那你倒是說說你有何高見?如果沒有,就請你在別人發表起碼可能有價值的意見的時候,閉上你那張毫無意義的嘴。”
虞幸笑了笑。
曲銜青也笑了。
她清冷的聲音帶著一絲讓人膽寒的冰涼:“緋鏡,看清楚現實,雖然我們團隊來到了死寂島,但這并不意味著我們選擇接受你們的調遣,你的判斷出錯是事實,如果再不懂怎么整理措辭,我不介意割了你的舌頭……哈,這里可沒有人能在我手里保護你。”
在隊伍里的曲銜青一直就像個正常的女人,哪怕性格淡漠了一些。
直到這時,她為了維護虞幸,露出了自己讓所有人都覺得恐怖的大魔頭的那一面,在場的人無不對她投以注目禮。
是啊,最近曲銜青的低調和安靜讓人都快忘記了,這是個從來不講道理的女人。
趙謀也打了個哆嗦。
他此時好想對曲銜青說一句:“感謝女殺手這段時間以來的不殺之恩。”
緋鏡的臉色更不好了,她甚至被曲銜青突然轉變的氣質嚇得后退了一步,隨后意識到自己的失態,臉色漲紅了一瞬。
但她很快調整好了自己,因為她意識到現在不是吵架的時候,那張巨臉仍在虎視眈眈。她吸了一口氣,妥協道:“好,我知道了,我注意。那么,虞幸——”
她當然收集過關于虞幸的資料,對虞幸有一定的了解:“還是那句話,你有何高見?”
雖然脾氣不好,但她倒也能屈能伸。
虞幸臉上帶著一絲讓人看不懂的笑意,拍拍曲銜青的肩膀,示意她不用這么兇:“大家都是一個陣營的,不用這么兇人,畢竟這位緋鏡姐姐只是說出來她的猜測而已。”
從阿姨變成了姐姐,并且順勢截斷了曲銜青讓人害怕的氣質,小丘上推演者們之間的氛圍頓時從極度的緊張稍微緩和了一些,緋鏡也感受到了臺階,抿著嘴給下了。
許桓幸災樂禍地陰笑一聲,沙依然遙望著巨臉,像是在發呆。
“我覺得很簡單,我們要把這里當做一個完全無序的地方才行,規則只會履行它和兩個體系系統的約定,讓我們完好無損的到達島上,卻不會對我們接下來的行程作出干涉,無論是坑害還是保護。”虞幸的話讓在場的人十分同意,“所以這張臉,我們也不必想太多,她或許只是一個路經死寂島,看到了一群新鮮獵物,所以決定捕獵加餐的過路鬼而已。我們遠離了海岸,她就碰不到我們,僅此而已。”
趙謀推了推眼鏡,虞幸在這個時候出風頭,應該是為了之后脫離隊伍打下基礎,雖然說他們不需要爭奪指揮權,但一個毫無說話權的隊伍總會被欺負,被悄無聲息地放到炮灰的位置去。
究竟要在同一陣營的同伴中扮演怎樣的角色,這個度,得靠他和虞幸一起拿捏。
他拿出了自己商業精英般找不出錯處的禮貌語氣和沉穩有力的音調,淡淡的提醒道:“這也證明了一件事,死寂島本身的海岸并不算危險,但它離大海太近了,海里有什么我們誰也不知道,或許深海中的某些生物或死物會比死寂島中最可怕的東西還要恐怖的多。”
人類所在的陸地只占了地球的30,剩下的70都是海洋生物在統治。
陸地上的未知便已經足夠讓人類付出數不清的歲月去探索,而海洋……尤其是深海里的東西,他們是一部分敏銳人類的恐懼源頭,深海恐懼癥、巨物恐懼癥,都僅僅是人類對海洋中的未知的冰山一角的恐懼罷了。
那是現在的人類完全無法抵抗的怪異,海上推演的危險性排名,在荒誕系統中常年高居不下,無論是島還是船,推研者總會下意識的遠離那些會讓他們掉入海中的事件。
“別說了,我恐懼癥要犯了。”曾萊是個想象力豐富的孩子,他阻止了趙謀用那循循善誘的聲音給他描述出畫面,“言下之意就是我們該早點進島唄。”
“進島。”沙輕聲說。
二十個人就在這詭異的不那么和諧,又有點和諧的氛圍中達成了共識,他們偏過頭去看向小丘的另一端,那里是入島的方向,依然只有一條像是被人工開辟出來的道路,兩側開始生長詭異的矮灌木,在他們視線所及的地方,矮灌木逐漸被一些高大的樹木取代,到了視線盡頭,就只有一片看不見邊際的林子。
無論是樹木還是矮灌木都并不密集,就是張牙舞爪的顯得非常的龐大,沒有葉子的根枝光禿禿地在灰色月光中靜靜生長,在這些植物的空氣中,土地非常陡峭崎嶇,有溝壑,有隆起,讓人不禁懷疑這地下到底有些什么東西。
但唯一可以肯定的是,這條道路絕不是自然生長出來,是人工的痕跡,這就意味著在道路的周圍一定會有人工設施,他們現在急需的就是人工設施來休整他們自己的狀態,死寂島這么大,所謂的初始點“旁邊”范圍應該不小,他們還需要在人工設施中找到空白筆記本,激活他們的鬼怪通知書。
就是很顯而易見的事情,筆記本的存在是規則和兩個系統達成的合作,但它不可能平白出現在光禿禿的地面和礁石上,這不符合死寂島本身的規律,雖然推演者們還沒有就這個話題展開討論,但是他們心里都清楚,筆記本應該就在他們能看見的第一個設施中。
“我們走吧,我們需要療傷物品,還需要新的衣物。”白小冰提出建議,自家副會長剛才被人下了面子,她也不敢說些什么,只是覺得虞幸比剛開始看上去的要強勢多了,這一定是個很善于偽裝自己,并且喜怒無常的異化線……或者墮落線。
二十個人開始往島內進發,就在這時,身后的海岸線上傳來一身憤怒的尖叫。
他們不約而同往后看去,生怕那張蒼白巨臉又搞出什么幺蛾子。
只見那張巨臉看到獵物們都要走了,再沒有挽回的余地,真正的憤怒起來,那些黑發遮天蔽日地在半空中張開,顯得那張依舊平靜的臉變得分外詭異。
趙謀就在此時輕咦了一聲,他鏡片上暗光一閃:“那好像不是一個人臉,而是一只……”
話音未落,蒼白巨臉突然自鼻腔和額頭處裂開,她的臉被分成三半,裂口處長滿了密密麻麻的尖牙,像是進化版的鯊魚齒。
臉龐兩側接近腮部的位置,六雙眼睛依次排列,從黑發的遮掩中露了出來,而那張臉上本身的眼睛和嘴巴則像是不會動一樣,依舊是原來那個樣子,仿佛一幅畫在上面的畫。
“我操,這居然是一條魚!”分不清是誰,不止一個人驚呼出聲。
沒錯,這張蒼白巨臉仿佛是為了為趙某剛才說的未知海洋生物做佐證,在此時放棄了偽裝,露出了她的真面目——從六雙排列開來的眼睛的位置來看,浮在水面上的應該是一條巨大怪魚的上半部分,以此進行想象,或許這條魚的前端,起碼有三張巨口。
總之非常的掉san,這是有游離于人類審美之外的詭異,比起恐怖片給人的感覺,它更像是災難片給人的感覺。
震撼、心悸,又容易將人的心神吸引,變得和那些古怪而不可名狀的東西一樣混亂和瘋狂。
“別看了!”緋鏡發出警告,“我們現在就是普通人,不該直視這種東西,會被影響神志!”
二十個人紛紛移開視線,迅速沿著通往島內的那條路下了小丘,將那條魚發出的怪聲拋在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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