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謐的環境里連風聲都變得十分清晰,虞幸從通道一路走回去,沒有遇到任何阻礙,便回到了祈禱廳中。
一會兒功夫不在,女鬼已經不見了,連同被砍下來的肢體和飛濺的血液,通通消失的干干凈凈,仿佛從來不曾出現過似的。
虞幸見女鬼被“刷新”掉了,有點好奇現在女鬼會在哪里,難不成只要他不看著,女鬼就可以在這里無限刷新,然后以滿狀態重新回來?
嘖,真是耍賴。
他口頭上罵了一句,便拿著剛才搜出來的鑰匙,朝著教堂大門走去,同時想了想卷面上的題目。
第一題和第二題,他都已經心中有數,應該不會失分,第三題的感悟是個小陷阱,給的分數多少還得看系統自己的傾向性,他唯一還不太確定的,就是這家人的死亡順序了。
虞幸走到大門后,側耳傾聽,女鬼沒有聲音,不是離他較遠,就是沒刷出來,也有可能是不想再惹他了……
他滿意地把鑰匙插入大門的鎖孔中,隨著輕微的咔噠一聲,門縫便松動了。
推開門的時候,他已經將第三題現有的線索梳理好。
這一家人中不包括于惋,那就是三兄妹和爸爸媽媽,一共五個人,已知媽媽殺了三兄妹,爸爸殺了自己來封印鬼魂,那么三兄妹先死,爸爸和媽媽兩個人的死亡順序在第四第五,尚不知道誰先誰后。
無論是爸爸殺掉自己的時候媽媽也已經死了,還是爸爸死的時候媽媽還活著,都有可能,起碼影響不到現在的局面。
而三兄妹呢,按照現在這個推演世界的發展來看,葉明好像是第一個死的——這個世界中因為什么而死都不重要,真正需要看的死亡順序,是三兄妹誰第一個被媽媽砍死,誰第二個,誰堅持到了最后。
從精神世界中葉婷的資料紙上來看,依舊是葉明第一個被女鬼追到砍死,葉婷還說那個“有點眼熟的小哥哥”跑得非常快,說明現實中葉勤的身體素質就比另外兩人好得多,在真實事件中,他這樣的人也是最可能堅持到最后一個死的。
虞幸現在傾向于,死亡順序為葉明、葉婷、葉勤、爸爸、媽媽。
至于為什么他要把媽媽的死放在爸爸后面,是因為爸爸自己說媽媽是他的摯愛,而他應該也愛著他活著時的孩子。
他可以用自己的血肉做封印,那也只是殺了自己,如果要媽媽死在他前面,就相當于他還得親手殺了自己的“摯愛“,他真的會這么做嗎?
虞幸推開教堂的大門,外面灰蒙蒙一片,他輕笑一聲。
不是說爸爸因為愛而偉大,他要是真的愛著家人們,就不會把他們永遠封印在小房子里了,哪怕他犧牲了自己,美其名曰不能讓鬼混和有精神病的媽媽傷害更多人,那他也大可把自己的妻子交給精神病院治療,讓自己的孩子們早日超生。
他或許真的想永遠和家人們在一起,但他選擇了這樣病態而畸形的方式,達成了一個最壞的結局。
他的愛不是愛,是病態的占有欲。
也就是說……
虞幸往建筑外望不見邊際的灰霧中走去,他的身后終于又傳來了女鬼的聲音,女鬼在哭泣,嗚咽而悲愴。
他嘴角露出一抹嘲諷——針對爸爸這個角色的。
他覺得,爸爸封印這做房子的時候,恐怕并沒有殺了自己的妻子,而是任其自生自滅。
媽媽餓死的可能性是最大的。
而就算生活一切正常的時候,爸爸對待媽媽就真的好嗎?從女鬼剛才受傷時帶出的那幾個單詞,和被重重鎖鏈掛起來的主臥來看,恐怕她早就被爸爸禁足,關在臥房里不讓出去了吧。
這是虞幸基于當前線索,分析人物性格后得出的結論,不一定正確……起碼虞幸自己認同自己。
灰色霧氣吞噬了他的身影,他感覺思維慢慢地斷裂,熟悉的昏沉蔓延至他的神經,他沒有多少抵抗的余地,便迷失在重重迷霧中,昏睡了過去。
再次醒來的時候,已經是早上了。
虞幸感覺渾身僵硬,他在睜眼之前就察覺到自己正處于一個坐姿狀態,屁股下面的東西硬硬的,估計是塊木板。
腦袋清醒后,他就知道自己在哪里了,他正坐在自己的房間里,也就是坐在他自己放在房間中央的那張木椅上面。
他好像是在椅子上睡了一夜,渾身都疼,尤其是下肢,都麻了。
虞幸感覺到一道窺探的視線,他往旁邊一扭頭就看見了葉婷。
葉婷比他先醒,沉默地從床上坐起,正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他。
“哥哥?”葉婷先說話了,她帶著幾分小心翼翼和幾分不確定,聲音跟蚊子哼似的。
“是我,我沒有瘋。”虞幸知道葉婷大概是在看他昨天晚上碰游戲機之后有沒有發生古怪的事,不管葉婷是希望他和葉明變得一樣,還是希望他暫時別出事,虞幸都得當她是好意。
“太好了,二哥。”葉婷翻身下床,挪到了虞幸旁邊,回憶著昨天晚上的事情,有些擔憂地對虞幸說,“二哥,我們現在怎么辦?出去找找大哥嗎?”
她說的出去是出房間。
虞幸點點頭,語氣非常的柔和,安慰似的說:“當然要出去了,不過根據傳說來看,變成鬼的人在白天會消失,我們是找不到的。但我們必須好好的過我們的生活。”
“順便,我覺得我們得報警。”虞幸道。
他在葉婷的注視下站了起來,活動了一下身體,感覺到一絲古怪。
他昨天一直在這張椅子上睡覺嗎?為什么他覺得自己忘記了什么事呢。
“嗯,報警。”葉婷附和著,跟在虞幸的身后往門的方向走,“你還要打電話給學校,說你今天不去了。”
“你說的對,我妹妹果然很厲害,這個時候還能這么理智。”虞幸順手摸了摸葉婷的腦袋,將門打開。
走廊上一片狼藉,血液被托拽得到處都是,很難想象葉明昨晚究竟在外面游蕩了多久。
葉婷有些害怕地抱住了虞幸的一條胳膊,虞幸安慰了她一下,然后讓她先去洗手間洗漱。
小姑娘期期艾艾地答應了,似乎也知道白天不會有葉明出現,大著膽子獨自前往了衛生間。
虞幸這才低下頭,靠在一片干凈的墻體上,思索昨晚究竟發生了什么。
按照他現在的記憶,昨晚在關掉房間的燈讓葉明離開之后,他就拿了葉婷的游戲機,在游戲中收集了很多新的信息和線索,之后……之后他是睡覺了嗎?
不對,這中間有一段記憶是缺失的,他不記得自己什么時候放下了游戲機,然后坐在椅子上沉沉睡去——剛才他看了游戲機,是好好地擺放在床頭柜上的,而葉婷當時很明顯還沒有下過床,是不可能把游戲機從他手里拿走還不被他察覺,然后再放上床頭柜的。
他肯定忘記了什么。
就像昨天他發現的那樣,這場推演有影響推演者思維的能力……他昨天是因為什么發現的來著?
行吧,這種關鍵的會被遺忘的東西,果然在短時間內再一次被他遺忘了,但以虞幸對自己的了解,他肯定不會任由這樣的事情發生,絕對在昨晚做了什么事,用來提醒今天的自己。
要么就是他不需要額外的做什么就能很快重新想起找回記憶的途徑。
那先想想是不是可以通過自己的行動軌跡找出異常吧。
虞幸一邊注意著洗手間的動靜,一邊沉默思考。
而他印象中能讓他發現異常的途徑,只有游戲機里的資料紙——對,資料紙,他對資料紙上的內容印象已經模糊了,果然,他只要重新打開游戲去看一看資料檔案,應該就能得出和昨晚一樣的結論,從而記起被忘掉的事!
想清楚這一點,虞幸就一點也不著急了,他耐心地等待著葉婷洗漱完畢,自己也去了衛生間。
上廁所,刷牙洗臉,照鏡子。
虞幸看到了一張憔悴而年輕的臉。
有點濃的黑眼圈覆蓋在她的眼睛下面,他伸手抹掉鏡子上沾到的血,又將手伸到水龍頭底下沖了沖,隨后他將叉開了的手伸向自己的口袋,從里面摸出幾張紙。
剛才上廁所的時候,他就發現口袋里多出了東西,但是由于上廁所時他處于一個比較弱勢的狀態,為了避免發生不可控的事情,他暫時沒有去管。
現在他把幾張紙拿出來,展開一看,四張死亡通知單就映入他的眼簾。
“死亡通知單?”虞幸無聲呢喃,這明顯是在他記憶范圍外的東西,但將通知單拿到手里的時候,他依稀想起了自己身處在一個幽暗的教堂,和女鬼正面剛了一頓。
他是不是把女鬼打哭了?
他揉揉太陽穴,總覺得昨晚因為光線問題沒有好好仔細看一遍這四張單子,所以現在他得認真閱讀一下。
這么一看,就有了意外的收獲。
他看到這四個人的死亡順序了。
更多的記憶回歸腦海,他想起了這幾張紙是在神像背面的暗門里拿到的,也想起了自己進入了教堂之后的全部內容,只是他為什么會進教堂還不知道。
總之,一場真人版的恐怖游戲,讓他收獲了最重要的線索,換成任何一個人,不像他這樣奪走斧頭限制女鬼行動的話,想要的打開暗門,并且在女鬼的追逐中進入暗門,簡直是幾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務,這樣大的難度配得上四張暴露了死亡時間的死亡通知單。
虞幸突然意識到,有死亡通知單,說明在媽媽砍了三兄妹之后,他們起碼被送入過醫院,極有可能,他們沒有當場死亡,而是被送去醫院之后才搶救無效的。
這幾張單子上,印了時間。
倒不是類似于“患者因搶救無效,于某某時間死亡”這樣明顯的提示,否則他昨晚就該發現了,而是在這些單子本身的打印時間上出現了差別。
一般的打印不會將打印紙生成時間也留在上面,但在這場推演里,大概是為了試卷服務,也是為了推演者能找到進入暗門里的方法證明了自己能力的獎勵,系統在設計推演時,將打印時間留在了紙張背面的右下角。
墨跡非常輕微,像是掉色到快要消失了似的,字體也是特別小的型號,如果不仔細看,一眼掃過去都能看漏了。
四張紙上,第一個被打印出來的時間是21:03,緊接著是22:41、22:46、23:08。
在晚上九點出頭確認死亡的,是葉婷。
十點四十多,只相差五分鐘就接連死去的,是葉勤和于惋,十一點多死掉的,是葉明。
虞幸瞳孔一縮,這個順序也太坑爹了吧。
如果沒拿到這張紙,一定會被所有經歷誤導向葉明第一個死的答案,誰能想到葉明是在醫院堅持最久的那個?
對,劇情一直在誤導推演者。
他之前推理的順序并不是錯的,但——那是被媽媽砍倒的順序,大部分人都會下意識認為砍倒就會死,但那樣的設定其實只存在于游戲中!
現實世界里,倒在血泊中的人不一定會當場死亡,他們被送到醫院去后,還會和死亡進行一場手術的搏斗!
死亡順序應該是在醫院搶救無效,徹底失去生命體征的順序,在這一點上,本來好像身體就不好,連學都沒法去上的葉婷首當其沖,第一個死去才是最合理的。
葉勤和于惋不知是不是心有靈犀,五分鐘內雙雙死亡。
葉明則堅持到了晚上十一點多。
這個坑……挖得可太大了。
虞幸盯著這幾張紙,他早該想到的,如果不是這場兇殺案被發現,怎么會出現醫院的死亡通知單呢。
希望他的隊員們一定要進入暗門,就算趙謀在游戲機中完成所有流程,也一定要找到引開女鬼進入暗門的方法,哪怕被砍掉四格血都沒關系,必須拿到這樣關鍵性證據,要知道第三題可是六十分,一旦答錯,連及格都達不到。
他將死亡通知單放回口袋,離開了衛生間。
葉婷正在外面等他,小姑娘似乎不敢一個人下樓了,無助地站在滿是鮮血的走廊上。
虞幸沒能從地上看到自己的腳印,不然他就能順著腳印知道自己昨晚去了哪里才進入的教堂了。
“二哥,你要下樓給學校打電話嗎?”葉婷拉拉虞幸的袖子。
“嗯。”虞幸點頭,帶著葉婷一起走下樓梯。
他們今天醒得都很早,比平時上學還要早,虞幸來到座機前,想了想,第一通電話沒有打給學校,而是算著時間,打給了應該還沒有出門上學的于惋。
電話很快被接通,那一頭是個有些年歲的女人聲音:“喂?是小明還是小勤啊?”
看得出,葉明和葉勤都經常往于惋家打電話。
“是我,葉勤。阿姨好。”虞幸猜到接電話的是于惋的媽媽,禮貌地打了個招呼。
“小勤,這么早打電話來有什么事啊?找惋惋嗎?”對面的阿姨對虞幸非常和善,而且語氣熟稔。
虞幸道:“對,我找于惋,您能讓她接一下電話嗎?”
很快,于惋便被換到了聽筒旁。
兩人是知道昨天的約定的,虞幸聽著于惋在電話那頭支走了她媽媽,然后有點緊張的問:“葉勤,發生什么事了!”
“……于惋。”虞幸暴露出一絲脆弱和恐慌,深吸了兩口氣,才接著道,“我哥他……他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