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二妮是個騙子。
昏黑從眼前褪去的時候,虞幸不禁這么想到。
因為梁二妮跟他說完最后一句話,他就感到周圍的世界在緩慢崩潰,而且意識不受控制地模糊了起來,一如第一階段中在棺材里的最后時刻。
再睜眼,他就發現自己靠坐在冷冰冰的椅子上,脖子因為低垂著而有些酸痛,除此之外,羽絨服毛領虛虛掩在頸側,知覺逐漸恢復,所有疼痛都像沒出現過一樣消失,只有身體的虛弱在提醒他,囚籠已然生效,之前所見所做都不是幻覺。
眼前是熟悉的冰藍色會議桌,一側,大屏里的彈幕正刷得歡快,另一側,兩道視線直勾勾盯著他。
虞幸最終都沒能看到在這場推演的設定中,真正的現世到底是什么樣子。
“醒了還發呆,我看你是不把我們放在眼里!”對面的趙儒儒見他掃兩眼會議室,然后也不說話,作勢就要擼袖子打人。
虞幸這才將視線放道兩個隊友身上,剛才隨意一瞥,他已經確定在推演里受的傷并不會帶到長桌時間里來,趙一酒的眼睛、嘴角等地方都恢復了正常。
這絕對是個大好消息,否則,即使趙一酒能忍疼,持續性的流血也遲早讓他失血過多而死。
趙一酒沉默地盯著他,眼神中意義不明,虞幸從中品出了點看“稀有動物”的感覺。
他又看看張牙舞爪的趙儒儒,笑道:“這位女士,你想干什么?”
趙儒儒做出一副很兇狠的樣子:“我想干什么?我想把你解剖看看里面到底是團啥。”
話雖這么說,可任誰都能看出來她不過就是因為太震驚,以至于無法好好說話,這話中也是開玩笑的成分居多。
虞幸笑而不語,趙儒儒自己緩了兩秒,強行平復心情:“我說……你到底干了什么?周雪剛跑回來告訴我們伶人去找你了,我還沒來的算一卦,突然系統提示通關了!?”
四分鐘。
周雪跑得很快,但是以她最快的速度加上回來后一通驚恐形容花費的時間,滿打滿算也才四分多鐘。
“你一個人完成了任務。”趙一酒好不容易擺脫了受傷狀態,右眼突然恢復,他好像一時間有點不太適應,用手虛虛地捂著,語氣卻一如既往的冷,“你留了四個小時,真的遇上了,只用了四分鐘。”
這東西怎么解釋?
趙一酒在伶人手里沒什么還手之力,受了那么重的傷,趙儒儒更是早就了解過伶人對外公開的信息,對這個絕望級大佬的實力有多強大心知肚明。
他們都已經做好躲著伶人,先把玉找到,然后再合力去對付伶人的準備了,誰知道,嘴上說著“去夫人房間看看”的虞幸,反手就把任務全給過了。
雖然不知道虞幸是怎么做到的,但是過程不重要,結果擺在這里就夠嚇人的。
這次,可真的是普通人剛在卷子上寫好姓名班級,班上的學神就已經答完交卷了,還特么是滿分。
這還是人嘛!
尤其是趙一酒,他可是看著虞幸進入荒誕成為推演者的,雖然當時就察覺到這個人不簡單,但是明明是和他差不多的時間,虞幸卻可以和九分之一的伶人剛正面剛贏了。
總感覺對方瞞著的東西比他還多。
“巧合。”虞幸望著一時間無法接受的兩位隊友,笑吟吟地安撫,“運氣好。”
趙儒儒瞥他一眼,行,你說什么就是什么,信了算我輸。
這位第一次合作的隊友,真是一遍一遍刷新她的認知。
“真的是運氣好,不聊這事兒了,我們抽獎?”虞幸果斷轉移話題,然后示意兩位看看大屏幕,上面各種問候都有,十分熱鬧。
不說了,我服了,還真讓他們拿回了進度第一可不是嗎,本來因為耽誤了一天去開支線任務,有一組已經反超進度了的,誰知道這任務做起來這么快 由于第二階段時間流速起起伏伏,還是一開始就砸碎白玉進入夢境中的隊伍速度快,這也是不做支線的好處難度較低,過程平穩。
根據目前觀眾們各個直播間亂竄得到的統計,現在除了已經完成第二階段的虞幸這組,洛玨最快,其次是許瑤瑤,再然后是趙家的一個隊伍,姓趙的那位沒什么名氣,倒是隊內的薛素很有觀眾基礎。
洛良、祀兩組反而因為接了支線,進度落在中游,當然,如果他們提前完成任務,進度一下子就能趕上來。
再往下,領隊的分別是許家葉笑,趙嫣然。
一共是八組。
至于少的那一組……
不少人提起來都有點唏噓。
洛家的一組,在第二階段的夢境逃殺中,全軍覆沒。
不只是他們,足足有四組減了員,這個死亡率已經是歷年來十一月份最高的了,由于伶人的插手,難度激增,被打了個措手不及的推演者們心態都有點崩。
留在外界沒有參加直播的三大家族各位負責人心態也甭,他們早就緊急召開了會議,商量這次的損失。
伶人這個名字,也在他們的黑名單上上升了好幾位。
統計出來了,離得最近的第……名大概還有……到達會議室靠被屏蔽了你不知道規則么就這樣發,只是屏蔽都算輕的 被其他人提醒,想來分享一下結果的那個人頓時小心翼翼地閉了嘴。
虞幸三人看了會兒,便失去了興趣。
和趙謀說的一樣,長桌時間根本不能指望從觀眾那里得到任何有效信息。
虞幸還記得流程,他道:“抽獎?”
上一個長桌時間抽到的真視粉末還沒有使用,主要是虞幸沒發現第二階段有什么使用它的機會。
看來,這是要攢到第三階段用的。
趙儒儒攤手:“你倆去,我又打了一個階段的醬油,無顏面對江東父老,更無顏抽獎。”
“那就酒哥去吧。”虞幸突然cue到沉默的趙一酒,在對方投來不解的目光時解釋道,“我覺得酒哥現在運氣肯定特別好,我相信你。”
我不太相信我自己。趙一酒在心里默默念叨,最終還是沒有反駁虞幸,干脆利落地往長桌尾巴那里走去。
他站在抽獎箱前,很快,抽獎結果新鮮出爐。
抽獎中進度排名1加成 淡金色的字體躍上屏幕,然后同上次一樣出現了三個物品的影像。
抽獎結果:紅護符、未知鑰匙、有毒的交杯酒三選一 趙一酒:“……”
真還真看不出好壞,紅護符和上一輪重復,而其余兩個,怎么看都和任務有關。
虞幸晃晃悠悠站過來了,他目光略過第一個,在交杯酒和鑰匙之間權衡。
趙一酒:“選什么?”
趙儒儒思索道:“鑰匙是用來打開什么的呢?交杯酒指向更明確,嗯,這樣吧,關乎到生存問題,我們先來聽聽某位幸大佬的提議。”
她一本正經望著虞幸,這讓虞幸感到自己身上背負著沉甸甸的擔子。
于是他思考了一會兒,認真嚴肅地回答:“交杯酒吧。”
“為什么?”趙一酒問。
“因為,”虞幸也一本正經,“它聽起來比較有趣。”
趙儒儒:“……我就知道。”
趙一酒大手一揮,直接選擇了交杯酒,系統提示交杯酒已經放入他們腰間的鬼袋子時,趙儒儒才反應過來:“啊這,我和幸開玩笑呢,你真選啊。”
趙一酒:“它聽起來有趣。”
趙儒儒撇撇嘴,心中暗道,再有趣從你嘴里說出來都和微積分一樣無趣了喂!
不過她本來也無所謂,鑰匙和交杯酒暫時都不能確定有什么用,選哪一個都一樣。
觀眾們不會知道他們因為“有趣”這種離譜的理由就把道具定下了,看他們走回來,紛紛開始和他們閑聊,期間也夾雜著一些提問。
但是虞幸現在沒什么興趣和這些立場紛雜的觀著閑扯,他猜測著第三階段任務會是什么,因為梁二妮最后說到,未來已經終止,可是過去的秘密還要人挖掘。
第三階段很可能是再入方府,讓他們徹底還原出當年事情的真相,不過這一次,大師角色應該就只是npc,不再是伶人扮演了。
另外,他也基本確定,大師的經歷并非真實,伶人只是按照要求扮演角色,絕不是大師本人,大師最多只是按照伶人的性格來設定的而已。
因為……他不覺得伶人會蠢到被梁二妮糊弄這么久,而是夢境剛一出現,就該有所察覺了才對。
伶人要的東西,應該沒有得不到的。
就在虞幸思忖這事的時候,彈幕有不少人都試圖八卦他和伶人的關系,明知道他不會回答,還是用高額的積分發出了問題,結果統統被無視,怎么起哄都不奏效,甚至收獲了虞幸一個“關愛智障”的憐憫目光。
靠,不說就不說 勸你適可而止,趕緊告訴大家你和伶人的關系,否則,我跪下來求你!
算了吧,這種問題腳趾頭想想也知道不可能透露的,真好奇就關注幸,以后每一場直播都到場觀看吧???樓上你可真是平平無奇宣傳小天才問別人吧,冷酒呢,伶人可是提到冷酒的事情了對哦,這兒還有一茬呢臥槽,殺人誅心,你們和冷酒有仇嗎 冷酒明顯不想讓那誰知道的事,你們還在這里提??
咚有人向冷酒提問 冷酒看看我你有什么事是幸不能知道的呀?
賞金200積分,是否接受?
趙一酒眼神冰冷了下去,血色在眼底一閃而過。
這個提問的人出了200積分,最低限額的賞金,顯然不是要他回答問題,只是想把這個話題以最醒目的方式送到虞幸眼前罷了。
很明顯,由于伶人的出現,這場直播涌入了大量墮落線觀眾,有些墮落線視伶人為標桿,作為第一個干掉“大師”的隊伍,他們首當其沖受到了墮落線的敵視。
并不是說墮落線就一定沒有偶像,他們只是人格扭曲,但扭曲的方向不同。
就像現實中,雨夜連環割喉案里,試圖對韓心怡下殺手的劉平,同樣是覺得這個割喉殺手很厲害,才有了模仿作案的沖動。
現在,這群人發現自己偶像被干掉了,雖然僅僅是九分之一的實力,而且不讓動用祭品,但還是有人打起了壞主意要給伶人“出口氣”。
他們不管伶人能不能看到,因為這也是在為他們自己出口氣,有時候他們就是想搞事,任何一個借口都行。
伶人說幸會討厭冷酒,他們可都記著吶!
虞幸如他們愿地看到了趙一酒和伶人的話題,挑了挑眉。
這兩人之前不止是戰斗,還說了一些不同尋常的話?
無論是伶人還是趙一酒,遇到他的時候都沒提起過,伶人就算了,一肚子壞水,可趙一酒也有所隱瞞的話……
他目光暗了暗。
恰在這時,趙一酒聲音比往常更加冰冷地回絕掉了那條搞事問題:“我拒絕。”
然后,他不由自主地瞥向沒出聲的虞幸。
虞幸感受到了他的視線,回望過來。
他發現趙一酒有一抹顯而易見的不爽,甚至臉色有些發白。
“嗯……酒哥身體還是不舒服嗎?”
趙一酒:“還好。”
確實有點不舒服,傷口雖然都消失了,但是疼痛的感覺深深印在腦海里,一時半會兒還忘不掉。
一想起伶人對他的碾壓和威脅,不甘就開始在心中蔓延,這張情況下,胃部有點痙攣。
趙一酒撤回看向虞幸的目光,余光依舊看著大屏幕,那些惡意找事的人依然在蹦跶著,只不過現在其他觀眾反應過來了,有一些因為直播而被圈粉的觀眾自發幫他把墮落線的言論刷了上去,來一個刷一個,混在其中已經很難被捕捉到。
虞幸輕笑一聲,起身坐到趙一酒旁邊的位子,還挪了挪椅子,靠得更近。
“酒哥。”仗著會議室里的直播全部是大屏視角,轉個身觀眾就看不到口型,離遠點就聽不到聲音,虞幸勾起嘴角,輕聲道,“你和別人不太一樣,我早就察覺到了。這些事情你什么時候想告訴我什么時候再說,一直不打算告訴我也沒關系。只有一點”
“伶人,沒有你想象的那么全知全能。他對人心的把握是有極限的,是可以反抗的,比如我……他對我的評價,永遠不能相信,因為要猜測我的心,他做不到。”
“你也別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