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轉涼,夜越來越長,也越來越冷了。
周雪驅車駛入小區,全程一言不發,只有車載廣播電臺里的主持人用幽默的語氣同搭檔講著今日話題。
黑暗中,路燈一盞一盞亮起,一棟棟高樓就像蟄伏在水泥鋼筋下的巨獸,帶著噬人的冰冷與影綽,從車窗向后劃過。
周雪的停車位就在自家樓下,她抬頭望著越來越近的家,竟然從心底涌出了一股抗拒和恐懼。
心緒的不寧使她呼吸急促了些,她看了看時間,不過七點半而已。
為了完善和修改劇情,她今天加了兩小時班,回來就一片漆黑。
小區是近兩年新建成的,路燈嶄新,很少會發生今天這樣,偶爾接觸不良般閃爍一下的情況。
恰在這時,廣播突然產生卡頓,莎莎的信號聲在寂靜無人的空間里顯得尤為明顯。
周雪額角一抽,直接伸手把廣播給關了,這才擺脫了容易產生不好聯想的雜音。
可關了之后,車內就陷入一片死一般的寂靜。
不知是不是錯覺,她總感覺有人在她脖子后面吹氣,風涼涼的,惹得她從脊椎到頭皮一片戰栗。
而且,她有一種今天的車比平時重的感覺。
路逐漸縮短,終于在一棟居民樓下停下,樓中住戶都開著燈,一塊塊方形亮光讓周雪感到了一絲安心。
她像往常一樣準備熄火下車,突然聽到一聲悶響。
“咚。”
隨著聲響,車也輕微搖擺了一下,就像有什么東西在推它。
周雪一下子僵住,好半晌,沒有新的聲音出現,她才鼓足勇氣回頭望去。
明明什么也沒有,她卻已經腦補出了一張與紅色產生明顯反差的蒼白鬼臉。
書友們之前用的小書亭小shu挺已經掛了,現在基本上都在用appxqqxs。
大概是注意力過于集中,當車在她眼皮子底下又發出一聲悶響時,她發出了短暫的一聲尖叫。
“……是你嗎?”
叫完,周雪急忙捂住自己的嘴,然后竟然帶著試探出聲了。
沒有人回答她。
她雞皮疙瘩起了滿身,想了想,還是像丟燙手山芋一般下了車,關上車門急匆匆往樓上而去。
鞋底踩在空曠樓道里,震得聲控燈短暫亮起,直到某一層,聲控燈大概是壞了,無論周雪發出什么聲音都沒反應。
心不在焉的周雪回過神來辨認了一下,頭頂的樓梯處于四樓通往五樓的位置……而她家就住五樓。
在這種時候,她一點兒也不認為這是巧合。
有東西在附近……她的腦海中浮現這么一個認知。
雙手藏在大衣的袖口里顫抖著,周雪硬著頭皮往上走,走到拐角處驟然一頓。
她看見了一個從上俯視著她的黑影輪廓!
在樓道中小小的天窗里透出唯一一點光,灑在了人影身上。
人影身形纖細,雙手下垂,其中一只手上似乎拿著什么東西,就這么站在她的正前方,攔住了所有的路。
周雪看到“它”的時候,已然晚了,它和她的距離已經太近,即使她想裝作什么也沒看見也不可能。
她嘴唇動了動,有些分不清現在是夢境還是現實,于是深深掐了自己一把,劇痛沿著她一點兒沒收的力道傳來,使她感到一絲茫然。
……不是夢?
她腦海中浮現出今天中午方幸對她說的事情,對那位口吐白沫的親戚的描述愈發生動鮮明。
現在有個問題。
她是跑……還是不跑呢?
這些念頭盤桓在腦中不過一瞬,就聽上方的人影開口了:“周雪?你回來了?”
“誒?”周雪發出一個疑惑地單音節。
好熟悉的聲音。
她面前的人影手里出現一束光,來自手機后置手電筒。
手電光一個反轉,一張每天都會看見的臉出現在她視線中。
精致的丸子頭讓人影顯得俏皮可愛,瞬間失去了所有與恐怖相關的形容,甚至對方還揚了揚另一只手里的垃圾袋:“我出來扔垃圾啦,發現燈壞了,你又正好上樓,給我嚇一跳呢。”
“柳儒儒……”周雪大大的松了一口氣,在這個環境中看到關系十分不錯的女鄰居,換誰都會感到慶幸的。
“你怎么啦?”趙儒儒看著等了一天終于等到的任務目標,關切地問。
在她的直播間里,沉寂了大半晌的彈幕終于隨著接觸任務目標又活躍了起來。
儒儒這邊終于有動靜了……
也還好,我看了一會兒其他組,回來這邊就晚上了樓上的,我看幸畫畫和敲代碼看了一下午幸畫畫真好看,不過實在有點無聊,我也看了兩個小時就溜了卦師是把周雪嚇到了嗎哈哈哈在出現鬼物之前,最恐怖的居然是趙儒儒 周雪繼續往樓上走,回應了趙儒儒的關心:“沒事,工作有點累了,最近總是心神不寧。”
“吃頓好吃的放松一下吧!”趙儒儒的身份信息里有她扮演的角色柳儒儒和周雪的關系提示,她們是同一層的住戶,平時關系十分不錯,屬于放了假可以一起出去逛街的程度。
為了創造更好的保護周雪的條件,她順勢問道:“你吃晚飯了沒?”
今天加班,周雪還沒有吃晚飯,她本來準備到家隨便弄一些的,于是搖搖頭。
趙儒儒笑了:“那今晚來我家吃飯吧,我正好買了不少菜,手癢了想下廚,但是東西一多我一個人就吃不下了。”
面對這么高情商的邀請,周雪自然沒理由拒絕,她望著黑漆漆的樓道,突然喪失了一個人進家門的勇氣,干脆道:“我和你一起去倒垃圾吧。”
兩人結伴下了樓,周雪盡量往趙儒儒身旁湊著,目不斜視,而趙儒儒則沒忽略掉她白天查到的,周雪車的車牌號。
眼睛往車那邊瞥去,她眉頭皺了皺。
是錯覺嗎?
怎么感覺車上籠罩著一股令人不安的氣場?
她身為卦師,有時候就會像這樣,出現似是而非的預感,通常都不會有錯。
對周雪的車留了個心眼,趙儒儒什么也沒做,她現在還沒有套到這個階段任務的信息,不太清楚周雪面臨的危機來自哪個方面,不方便干涉。
今晚吃飯的時候,她就能利用自己的情報收集優勢,讓周雪言無不盡!
扔垃圾只是個借口,她只是算準了周雪回來的時間,提前等在樓道里而已。
兩個各懷心思的女人并肩上樓,留下一串腳步聲。
“你有沒有覺得……”走到一半,周雪耳朵動了動,聲音壓低成氣音,“好像……有人跟在我們后面?”
似乎她們的腳步聲中間,總會夾雜著不合時宜的第三種,如果是樓里的其他住戶,腳步聲不會這么輕。
永遠慢了那么半秒,仿佛就像是在有意和她們的腳步聲重合,不想被她們發現,可因為距離有些遠沒有好好控制住似的。
正是這樣,才顯得很可疑。
趙儒儒沉下心聽了一下,發現確實是這樣,她心里也發毛,暗想,不會她還什么都沒來得及直知道,就要被鬼找上了吧?
她還沒和虞幸趙一酒匯合呢,她一個人不適合跟鬼正面對上啊喂!
就在此刻,異變突生!
樓下跟著她們的腳步聲的主人就像是知道自己被察覺了一樣,突然不再掩飾自己,加快了速度,重重踩在每一級階梯上!
趙儒儒冷汗瞬間下來了,一拽周雪:“快跑!”
她和周雪什么也來不及說,用盡了全身力氣往五樓跑去,趙儒儒一邊跑一邊掏出鑰匙,在下面的人追上來之前將鑰匙插入了門鎖中,啪嗒一聲,門被打開。
“快進來!”趙儒儒把呼吸急促的周雪推進了門內,自己也閃身進去,隨著門的關閉,腳步聲也追到了門口!
周雪靠在門上,不敢大聲說話,只能在沒開燈的玄關處睜大眼睛驚恐地問道:“怎么回事……是什么東西?”
我還想問你呢!
趙儒儒心中誹忖一句,心跳加快,沒比周雪好多少,她把眼睛湊到貓眼上往外看。
門外確實有一個高大的人。
黑乎乎的一片中,只能看到上半身的輪廓從視角高度猜,保守估計一米八以上,人影停在門外,肩寬且直……等等?
她怎么看怎么覺得這身影很熟悉。
趙儒儒呼吸一頓,狐疑地盯著那人影——
人影猜到她在看貓眼,打開了手機電筒,頓時,一張帶著幾分笑意的臉出現。
趙儒儒:“……”媽的。
居然是虞幸。
這特么又嚇唬老娘一回!
接著,她就見虞幸低頭在手機上鼓搗了一會兒,把亮起的屏幕那一面懟到貓眼前。
那是手機備忘錄界面。
趙儒儒眼睛都快看瞎了,才辨認出上面的字。
過了一會兒,屏幕挪開,虞幸借著光給趙儒儒比了一個“耶”。
“……”趙儒儒意識到,虞幸故意制造出腳步聲上的破綻,再快速追上來制造緊迫感,都是在幫她瓦解周雪的心理。
想必,白天虞幸已經和周雪接觸過,但由于某種原因,周雪并沒有完全信任虞幸,所以虞幸追到家里來了。
可是……耶你大爺啊耶!你當你是什么陽光開朗人設嗎!
在趙儒儒的直播間里,隨著她視線看到一切的觀眾們紛紛驚了。
靠我真以為是鬼來了 我都緊張了,你就給我看這?
褲子都脫了剛才誰說儒儒最嚇人,我看幸才最嚇人他說啥?我視力沒強化,看不清幸說,他要潛入周雪家看看,讓卦師拖住周雪 趙儒儒木這臉離開貓眼,害怕地道:“走了……那是什么?為什么會追著——我們?還是我或者你?”
周雪顫顫巍巍:“大概是我……”
趙儒儒不給她想借口的機會:“你最近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要報警嗎?”
周雪急忙道:“不要!”
趙儒儒伸手把燈打開,室內頓時明亮起來,彼此也都看見了對方嚇得蒼白的臉色。
她眼神里透出探究:“為什么不報警?我看到他的手里握著刀了!說不定是變態,或者更糟的——殺人狂?他要是下次還來怎么辦!”
“警察不會相信的,他們只會說我得了精神病,相信我吧,他們一定會這么說。”周雪靠在墻上,“我還要工作,如果耽誤了……”
趙儒儒敏銳地捕捉到了關鍵詞:“這個時候你還想著工作,也太敬業了吧。”
“我要是不完成‘夢魘’,它們真的會來找我的……”周雪伸手捂著臉,在她腳下,是不知什么時候掉落在地的手包。
趙儒儒現在倒是一點也不害怕了,虛驚一場后,她反而得知虞幸這個大腿就在周圍,就算有鬼來,她也不會毫無自保能力——隊友的保護也算自保能力一種嘛!
她和緩了語氣,摸了摸周雪的脊背,充滿了安撫意味:“你……我相信你,你究竟遭遇了什么,可以和我說啊?一個人撐著一定會走向最壞的結局的。這樣吧,我先做晚飯,我們一邊吃一邊聊聊怎么樣?”
“柳儒儒”這個角色在關系上比“方幸”近得多,又是女生,周雪沒什么防備,想了想就點頭了:“好……謝謝你,麻煩你了。”
虞幸好整以暇地關了手機燈,靠在樓梯間聽墻角。
他五感都比普通人敏銳,聽力也是如此,毫不費力就隔著門把兩個女人的對話聽了個一清二楚。
這樣的話,信息收集就交給趙儒儒了,正好這應該是她的本職工作。
他等兩人離開玄關位置,從牛仔褲兜里掏出一根細鐵絲。
得虧這個小區用的不是指紋鎖,只是近幾年十分普及的鑰匙鎖,以他的撬鎖實力……
沒過一會兒,虞幸小心的開門走了進去。
一股十足的陰冷感瞬間滲透全身。
他按下墻上的電燈開關,頓時,一束偏紅色的光就灑在了他身上。
“這顏色?”他喃喃著,瞇著眼打量了一遍屋內陳設。
這房子不大,看起來像是周雪一個剛畢業沒幾年的女孩能買得起的。
布置沒有太用心,看不出多少個性在其中,唯獨在電視旁邊,居然擺了一個紙扎人。
虞幸開始懷疑這次的鬼物是不是能影響人的心智了,否則誰會把葬禮用的紙人放在家里欣賞?
他緩緩走過去,目光在墻壁角落掃了兩眼。
……糾在一起的長發。
……臟兮兮的指甲片。
這些恐怖片里用來渲染氣氛的東西隨處可見。
突然,身后傳來嘩啦啦的響動。
他再一轉頭。
玄關處,剛剛還整整齊齊碼在鞋架上的女士鞋掉落一地,在最中間,一雙剛才沒看到過的紅色布鞋不知何時整齊的擺放在那里,鞋尖沖著虞幸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