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謀是個行動力很強的人,他幾乎在給出承諾后的五分鐘內,就把這些資料發給了虞幸。
虞幸也不著急看,文件下載下來之后道了聲謝,就繼續吃他的晚餐,偶爾看看別人的動向。
這群后臺硬得很的年輕人不怎么喜歡老一輩彎彎繞繞那一套,吃得隨性,但如果仔細看,就能看出第一次來的成員眼中的興奮,還有來過的成員對接下來環節的隱隱期待。
看來這次信息交流還挺正式……虞幸默默想道。
因為三大家族也不僅僅是合作關系,他們只是因為各自側重點不同,愿意圖個方便,才勉強達成了一種互利共贏的關系。
據虞幸的了解,起碼洛家和許家之間就經常起摩擦。
虞幸一度以為,這個交流的含金量也就爾爾,現在看來,倒似乎有點意思。
又過了一會兒,不需要誰來宣布,廳內氛圍驟然一變,絕大多數人看著身邊人的臉色就放下了筷子。
交流會要開始了。
這次辦聚會洛家占大頭,理應由洛家先來分享,上臺的是坐在洛玨旁邊的洛旗山。
這青年坐在席上還是一副陽光開朗的大哥哥模樣,一到臺上被這么多雙眼睛看著,反而深沉了起來,一沉穩下來,屬于明星推演者那種強大的自信就撲面而來。
“承蒙各位抬舉,我是洛旗山。”洛旗山先是行了一個文縐縐的古代禮節,藍色道袍讓他這個舉動絲毫不顯突兀。
他一開口說話,從節奏上就讓人聽出,他恐怕經常經歷“講解”這種事。
恐怕在研究員沒少開會。
虞幸有一搭沒一搭地用指肚輕敲桌面,一點聲音都沒發出,另一手撐著下巴,往趙一酒那邊傾斜。
趙一酒看他那散漫樣子,一時間無話可說。
裝得一點都不認真,他到底是想隱藏自己,還是無所謂別人看出他的異常?
這問題時常在趙一酒腦子里出現,只是一直沒找到答案。
洛旗山所站的臺子后有一方大屏,現在在講的是風水變動,他有備而來,大屏幕上配合他的講解,不斷變化出各種復雜地圖,還有風水知識。
這些話題虞幸不感興趣,只是在對方提到某幾個略微耳熟的地名時,會浮現出一抹懷念的神色。
他曾經也是個四處“流浪”的,很多地方都有那么一些有意思的回憶……
看出虞幸心不在焉,趙謀眸光一閃,有一種這些干貨知識并不夠吸引他的感覺。
他不聽,有的是人聽。
除了某些記憶力強大的和吊兒郎當真不在乎的,整個大廳的人基本都認真錄了音,這些知識拿回去消化消化,說不定能對古代背景的推演有用。
要講的理論東西講完,洛旗山停下來清了清嗓子:“分享就到這兒,洛玨。”
他話音落下,小蘿莉似的雙馬尾洛玨就開開心心站起,從她的座位背后拖出來個東西。
虞幸跟著看去,這才發現,無論是推演里還是推演外,這孩子都喜歡背那種特別大的包,這會兒,一只鼓鼓囊囊的登山包被小細胳膊拖拽出來,然后輕輕松松“砰”得一下抗上肩。
小蘿莉扛著和她身材比例不相符的包,非常敏捷地登上臺,站到了洛旗山旁邊。
“師哥!”她脆生生一喊,把洛旗山的笑容喊了出來,也讓底下坐著的別家人議論紛紛。
“這妹妹什么人啊,以前沒見過,第一次來吧?”
“聽名字是洛玨?沒在推演直播里見過,可能剛晉升。”
“成年了嗎??”
小蘿莉聽著頗有些不高興,就像當初反駁虞幸和寧楓那樣,張了張嘴,似乎下一秒就要高聲宣布自己已經是個成年人了,長得顯小而已!
洛旗山搶在洛玨發作之前朝所有人拱了拱手,大概是因為個人習慣,他說話有些不像現代人:“這是我師妹,的確剛晉升,但是她已經成年,諸位要是再議論下去,她回去就要不高興了。”
但那語氣里看似客氣,實則有些淡漠的情緒,讓人明顯感覺出了他對這個師妹的維護。
議論的自覺閉嘴了,只有許家那邊,氣質蒼白的盤發女人不屑地看了他一眼。
洛旗山沒注意自己被嘲了,他彎腰拉開洛玨帶上來的背包拉鏈,頓時,虞幸眉頭一挑,從中感到了淡淡的奇異氣息。
與祭品中那來自鬼物的氣息有異曲同工之妙,雖然他體內的詛咒之力被系統給壓了,但這種敏銳感知還是留了一部分下來,比如現在,隔著人群感受到包里的東西,他渾身寒毛都豎了一下。
不多時,洛旗山從包里拿出來一根一分米左右的古銅短尺,平放在掌心,尺子在他手里發出一聲脆鳴,自動旋轉了一個角度,而后陷入安靜。
他順著尺頭指向的方向看了許家一眼:“尋骨尺,可以感知到附近鬼物和死人的位置,經過試驗,確定可以帶入古代推演中,使用次數為五次,我相信用得好會有奇效。”
“此物為我家洛晏大師兄所創,而今贈與各位。”
這東西帶給大家的驚喜可比風水局講解直觀多了,不少外姓成員,以及今年剛晉升的新人都一臉喜色,而后,有人才后知后覺:“附近的鬼物?看它指的方向……許家人把鬼物帶來了?”
聚會有規定,自身帶陰氣鬼氣就算了,但是不能把養的鬼帶進來。
虞幸也是在周圍人的議論中才知道還有這么一項規定,他的攝青夢境被蒙在高領毛衣衣擺下,突然有些硌得慌。
“不過亦清現在沒出來,應該不會被尺子感應到……”他心里從容想著,哪怕感應到了,他也可以瞬間將匕首收進面板里。
盤發女子,也就是趙謀給虞幸介紹過了許靈靈抬頭看了一眼自己對面,渾身包裹在黑斗篷里的許相逢正微微側頭,他的位置與尋骨尺的指向完全吻合。
幾秒后,許靈靈嗤笑一聲:“相逢,你看,洛家的尋骨尺已經不把你當人看了呢。”
她聲音略顯尖銳,語氣犯沖,也不知究竟是在嘲諷洛家這尺子,還是在嘲諷不敢脫掉斗篷的許相逢。
“……”許相逢大概是性格溫和一點,不想跟她吵架,兜帽下聲音平和,“打擾各位了,最近體質在推演的幫助下有變化,尋骨尺出錯很正常。”
言下之意,他的體質已經不能算是人了?
臺上的洛旗山對此不做評價,只是隨意笑了笑,低頭對小蘿莉說:“洛玨,把尺子分發下去。”
他從包里另拿出一樣東西,洛玨便拖著包興致勃勃竄下了臺,背包底部和地上的石磚摩擦著,發出令人舒適的沙沙聲。
小蘿莉直奔趙家的一眾席位,一桌一桌分發起來,人手一個。
果然,洛家的道具只要被研究出來,就可以量產,最讓其他兩家心癢的是,他們永遠無法解析這些道具究竟怎么樣才能做的出來。
洛玨認認真真發道具,所過之處,趙家青年一輩都對這個小蘿莉露出友善的笑容,即使不全是真心,也讓洛玨低聲嘀咕起來:“哼,趙家人比那群陰郁的許家人好多了!”
臺上洛旗山聽見洛玨的嘀咕莞爾一笑,隨即正色,舉起手里另一樣造型別致的東西。
是一個頭骨。
不過,光從這拳頭大小的體積來看,就能知道這并非真的人類頭骨,而是用別的材料制作成了頭骨的樣子。
所有人都朝小頭骨看去,難掩好奇。
“洛晏師兄早就料到,尋骨尺對許家的各位來說,使用起來可能不甚方便。”他語氣平常,但心思狡猾如趙家,很多人都聽得出他語氣中的淡淡諷刺,“所以尋骨尺只贈與趙家的各位,許家另有相贈。”
“此物名為偽骨,其中附著鬼物氣息,在推演中使用,可以讓鬼物誤以為使用者也是同族,放在自身帶鬼氣的人身上,事半功倍,使用次數沒有絕對數據,直到偽骨中存儲的鬼氣耗盡為止。”
此話一出,不少許家人都揚起嘴角,就連能力不那么傾向鬼物的外姓附屬也很高興。
和尋骨尺一樣,偽骨也是個很實用的道具,用的好就極為強大,對于喜歡靠騷操作、布局謀篇通關推演的人來說,有了這兩樣東西,就能在推演時多出好幾個方案。
就連看起來脾氣最差的明星推演者許靈靈都微微翹起嘴角,看起來很滿意。
“洛玨師妹會將偽骨贈送給許家各位。”洛旗山最后說了一句,便邁著“仙風道骨”的步子下了臺。
按照規定,三大家族交替上臺,中間有二十分鐘的休息時間。
當洛旗山表示洛家分享結束,現在就進入了休息階段,有些人意猶未盡地品了口茶,有些人的目光則追隨著洛玨小巧卻怪力的身影,看著她把滿滿一袋子珍貴道具像拖尸體一樣在地上拖動……
“給!”小蘿莉兜兜轉轉終于來到了趙謀這條分支的桌子,她從包里掏啊掏,把尋骨尺分發給了趙謀和兩個女士,前者沖她笑得溫和又疏離,趙盈盈就不一樣了,她沒忍住,摸了一把洛玨的頭。
“喂!你干什么!”洛玨十分反感這種把她當小孩子揉捏的舉動,尤其對方還是別家的陌生人,然而一抬頭,她就撞到了趙盈盈含情脈脈的眼神里。
“小妹妹太可愛了,姐姐沒把持住,別怪姐姐哦”趙盈盈用手指卷著自己的頭發,語氣上挑,不知道的還以為她在調戲什么小男孩子。
虞幸好整以暇地看著這一幕,據他所知,洛玨不僅是個顏控,還是個小澀批。
果然,一看到趙盈盈的態度,洛玨就不氣了,她嘿嘿一笑:“行吧,看在這位姐姐這么好看的份兒上,不和你計較。”
她把尋骨尺塞到趙盈盈手里,下一個就是虞幸。
這姑娘在這桌送出去三把尺子,愣是沒瞧見虞幸,彎腰掏出一把新的尺子,抬頭道:“這是你的……臥槽?”
“我的臥槽?那是什么?”虞幸歪歪頭,胳膊還撐著下巴,這么近的距離里,他清晰地看到了小蘿莉眼中的驚喜和驚嚇。
“羅伊哥哥!”洛玨瞪大了眼睛,嚇得往后退了兩步,然后反應過來,又撲了回來,“哇,你是趙家人?”
“外姓。”虞幸丟給她兩個字,讓她自己腦補。
洛玨吞了口口水:“哦哦外姓,臥槽嘞,我太高興了!”
她突然靜止下來,看了虞幸好幾秒,在虞幸還沒意識到她這如狼似虎的目光到底代表著什么時,突然抱住了虞幸的腰。
虞幸是坐著的,她雙手環住虞幸腰部,整個人臉都埋虞幸胸口去了。
周圍響起此起彼伏的吸冷氣的聲音,一直關注著洛玨……或者說是洛玨手里的袋子的人,將這一幕看了個清清楚楚。
趙一酒眼神一凜。
洛玨似乎感到周身一陣冰涼,在開心之余有點懵逼地想著——我離許家那群人還挺遠的啊,怎么冷氣都飄到這兒來了……
她這個擁抱一觸即分,像是怕虞幸反應過來把她頭蓋骨掀了似的。
目的達到,她才對著挑起眉頭的虞幸解釋道:“早就想這么干了,上次推演結束我特喵越想越虧,為啥沒要你倆聯系方式!嗚嗚嗚真的越想越虧……”
好不容易遇到兩個神經病帥哥,她就這么失去了聯系他們的方法,洛玨恨啊!矜持啥啊矜持!怕啥啊怕!
虞幸:“這樣啊……”
他一伸手,洛玨條件反射想捂住頭,原因無他,這位帥歸帥,但推演里的神經病形象已經在她心中留下不可磨滅的陰影。
這么些天過去了,洛玨大概在心里又給他加了點特效。
然而虞幸只是把手伸到洛玨眼前,嘴角的笑意怎么看都有點不懷好意:“東西不打算給我嗎?我都犧牲這么大讓你非禮了,還扣我道具?”
“啊,給你給你!我這不是太高興了嘛,明天后天大后天,整整三天!我都能來找你啦!”洛玨一邊把尺子給他,一邊無視一干人灼熱的視線,可以說,這小姑娘皮真的很厚,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鍛煉出來的。
“晚上可別想著找我,推演里那是沒辦法,現實中嘛……女孩子在外要保護好自己。”虞幸惡趣味上來了,口嗨道。
洛玨不服:“可是我……”
虞幸道:“男孩子在外也要保護好自己,比如我。”
洛玨:“……”
沒再給她反駁的機會,虞幸按著她肩膀輕輕一推,就把她推到了趙一酒前面。
于是乎,心情尚處于澎湃階段的洛玨,在看到趙一酒那張冷峻陰郁的臉時,仿佛被涼水當頭潑下。
我了個大槽,這人怎么比許家的還冷啊……
待到洛玨前往許家席位去分發偽骨,趙謀才笑道:“你說的認識,不熟,就是這么個……不熟法?”
趙一酒:“呵。”
虞幸無辜攤手,笑得人畜無害。
倏爾,他感覺到一道陌生視線落在了自己身上。
從剛才開始,往他身上看的人就不少,但像這道視線一樣這么直接的還真沒有。
順著感應回頭,虞幸和洛旗山來了個對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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