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虞幸失去了觸感,感到自己正漂浮在別人的夢境里。
兩個聲音一前一后出現,好像在對話。
其中一個聲音嘶啞低沉:“你就是我的心理醫生?”
另一個溫和中帶著不容置疑:“沒錯,從今天起,我會負責你的心理干預。”
“醫生,我很正常,你恐怕會白忙活一場了。”
“我會做出自己的判斷。”
短暫的寂靜之后,溫和的聲音不見了,只剩下嘶啞的那一個發出試探:
“醫生?醫生?醒醒啊醫生……呵呵,醒不過來了嗎?我早就告訴過你,讓你不要干涉我了。”
聲音的主人高興起來:“落到我手里,你就為這段時間耽誤我的事付出代價吧,你的尸體……我就收下了,哈哈哈哈哈哈……”
聲音在癲狂的笑聲中收尾,虞幸剛吐槽了一句“笑得真難聽啊感覺在破音邊緣大鵬展翅”,就被強制性切斷了感知。
后背隔著衣料所觸及的金屬面過于堅硬冰涼,讓意識逐漸恢復的虞幸不舒服地皺了皺眉。
他微微睜開眼,一抹高亮直直射過來,眼部傳來的脹痛讓他下意識用手背遮擋在臉前。
熾白的光太過刺眼,虞幸感覺他要瞎了。
“哪個小王八羔子把無影燈對著我臉照啊……”一瞬間就判斷出這亮光來自手術用無影燈,虞幸的抱怨聲微不可查,他感受了一下身體情況,發現一切正常,也不酸也不痛,于是偏頭讓過頭頂的無影燈坐了起來。
就在他動作間,褲子似乎碰到了什么東西,“咣當”一聲,一把手術刀掉落在地。
“……”虞幸拿開手,揉了揉自己發懵的腦袋,靜靜地環顧四周。
他似乎正坐在手術臺……不,解剖臺上。
一些未沾血的紗布、剪刀隨意丟在臺上,他要是沒注意,說不定還會被戳到。
上衣和褲子都是常見的病號服,有點寬松,沒有被解開過的痕跡,至于身體,還是他自己的。
這座解剖臺位于一個二十平米左右的小房間,上方的白熾燈開著,整個房間亮堂堂的,他伸手把無影燈關掉,這才讓房間里的光線達到了平衡。
解剖臺周圍連著一些小器械,右手邊擺著鐵盤子,盤子里放著種類更精細的刀具,這場景怎么看都不太妙。
尤其是靠墻的那些木架子上,瓶瓶罐罐里浸泡著不知道屬于哪些人的各類器官,一股福爾馬林的味道不可抑制地匯入鼻尖,更將這個房間與“解剖、死亡、殺人”等名詞聯系起來。
虞幸被福爾馬林的氣味刺激到,打了個噴嚏,他摸摸鼻子,小心地蹭下臺子,光著腳踩在干凈的地板上。
“結合剛才那兩種聲音和系統的扮演解析,我應該就是那個'醫生'了吧。”反正周圍沒人,虞幸也沒看到類似于攝像頭一類的東西,他自在地活動了一下身體,徑直走向房間角落的桌子。
這桌子上擺滿了瓶瓶罐罐,有些是化學試劑,有些是空瓶子,最奇特的是,瓶子們之間還混雜著一瓶鹽。
不過這都不重要,在桌上非常顯眼的位置有一個閃著紅光的小黑盒子,上面顯示著02:59:01,這數字正不斷減少,伴隨著“滴、滴”的聲響,給人一種緊迫感。
虞幸沒碰盒子,注意到盒子底下壓著一張皺巴巴的紙條,他一抽便抽了出來。
嗨~討人厭的醫生。
你已經知道自己在哪了吧?沒錯,正是我的秘密花園,那個你一直想查到的地方。
我說,醫生啊,你的自大真是令我厭惡,現在我把你接來了,給你個機會如何?
三小時內,逃出大門,你就可以把今天發現的一切寫成報告交給你那該死的上司,如果你沒能逃出去……我就要將你綁回解剖臺,繼續剛才沒有做的事情了哦?
快去恐懼吧,去逃命吧!哈哈哈哈哈哈……我正看著你呢。
“哦,果然是這樣的戲碼,三個小時就是游戲流程了吧,系統上也是這么提示的。”虞幸看完后把紙條團成一團扔進了垃圾桶,踱步到小房間的門邊,一擰把手。
門開了。
虞幸探頭看了一眼,外面似乎是個很大的空間,燈光充足,光是他視野內,就能看見空蕩的大廳里,一張張停尸用的鐵床有序的擺放著,上面沒有尸體,只有半掀開的白布。
“不著急不著急,我先想想啊……”虞幸嘀咕著把門又關上了,走回房間轉了一圈,“表面上的主線提示很明顯,沒什么好說的,那先來理一理人物關系。”
他停步在滿墻的罐子前:“我是醫生,那另一個人是什么身份呢?現在看來,是犯人?變態殺手?”
很顯然,他的醫生角色是處于弱勢的一個角色,在這場推演里,基本要被另一個人牽著鼻子走。
虞幸偏不。
“先了解一個人的能力和性格,就有了反抗的資本,畢竟,對那個留紙條的朋友來說,熟悉的是醫生,又不是我。”
“從環境看,這人比較愛干凈,會進行打掃,可解剖臺這邊又很亂,說明與尸體打交道時,對方的情緒必然和日常不同。緊張、興奮等情緒都可以導致行為反常,一句話就是,對方對尸體有特殊情感。”
“所以對方起碼不是能正常接觸尸體的職業。”
掃視了一下這狼藉中透著干凈的房間,虞幸指節分明的手指點了點玻璃罐子,然后隨手拿起一個泡著手指的,毫不猶豫地打開聞了聞。
這氣味對虞幸來說很好辨認,他喃喃道:“用3%~5%左右的福爾馬林溶液浸泡尸體可以達到長久保存的作用,操作沒錯,說明留紙條的……暫時叫殺手吧,說明殺手要么懂點醫學,要么并不排斥互聯網,懂得利用網絡輔助犯罪。”
有些心理扭曲的人一眼就能看出來,他們帶著與旁人格格不入的氣場,偏執地縮在自己腦海中的“正確世界”里。
還有一種心理扭曲的人,表面與常人無異,說不定就是你每天都能見到的鄰居、同事、朋友。
虞幸認為這個殺手屬于第二種,不僅僅是這種細枝末節所透露出的信息,那段對話里殺手會先進行試探就足以說明這一點。
“這個殺手有正常人際交往,在犯罪的同時,他需要忌憚自己在社會中的評價。”
他把罐子蓋好放了回去,又挑了個大的抱出來。
這是個有虞幸小腿高的大罐子,里面泡著的是人的手臂。
虞幸打開蓋子,兩手袖子卷到臂彎處,白凈的手直接浸入福爾馬林溶液中,他摸了摸罐子里的手臂關節。
“咦?”他手頓了頓,“有尸僵存在……肌肉強硬僵直,輕度收縮,關節不能彎曲——這手臂的主人死亡時間在一到兩天以內么?”
“嗯,新鮮的,看來這殺手干的不是挖墳偷尸的活兒。”
確認了這一點,虞幸把罐子復原,伸手在一旁掛著的白布上擦拭了一下。
福爾馬林有腐蝕性,但易揮發,不小心碰到不會產生任何問題,可要是像虞幸這樣伸手進去泡了會兒……還是盡量清洗一下比較好。
虞幸又把這個小房間翻了一遍,沒找出什么特別的東西,于是從鐵盤子里選了一把看著順眼的刀拿在手里,打開門進入了大廳。
大廳足有四百多平米,幾乎每隔著三米左右就有一張停尸的鐵床,床下干干凈凈,看得出每天都有打掃。
“殺手在生活中應該是個體面人。”虞幸隨意逛了一圈,發現這大廳連接著三個地方。
一,大門。
大門邊設有密碼鎖,現在什么線索都沒有的他肯定是開不開的,而他這場游戲最終的目的就是打開這扇門,然后逃出去。
二,上鎖的房間。
在大廳左側有一扇上了鎖的門,里面不知道是干嘛用的。
三,廚房和廁所。
……這兩個地方當然沒有合二為一,只是離得比較近,都沒有上鎖。
總之,他把這處空間看了個遍,除了上鎖的房間,他可以確定沒有除了他以外的人出沒,否則一定會被他看到。
“紙條上最后一句,殺手說他在看著我?”虞幸暗忖,在這個推演游戲里,殺手是人類,還是以鬼物形式存在?
這一點暫時沒法證實,他繞了一會兒,決定先在廚房和廁所這邊搜一下線索。
這廚房很大,半開放式,案板上留著兩顆西紅柿,旁邊還有打蛋器和已經打好的蛋黃。
“準備做西紅柿炒雞蛋嗎,但他鹽好像落在解剖室了啊,這能好吃嗎。”虞幸嘖嘖兩聲。
在案板另一邊,一壺水正在燒,用的是最近幾年流行起來的自動燒水壺,底下小燈一滅就代表水燒開了的那種。
一切痕跡都表明,就在不久之前,這兒還有個人。
甚至,說不定虞幸進入廚房的前一分鐘,這兒還有個正在做菜的殺手。
那殺手跑哪兒去了?
種種問題匯聚在一起,到虞幸口中只剩下一句:“可惜,欣賞不到恐怖游戲里水開了的音效了。”
他走到廚房的時候正好有點渴,于是先用廚房的水龍頭將手仔細沖了一邊,然后期待地打開了冰箱。
冷藏柜里放了點蔬菜,還有肉類,就是沒放喝的。
“不是吧,都不放礦泉水的嗎?”虞幸失望的打算關上冰箱,余光看見蔬菜中間夾著一張紙條。
他伸手把紙條捏出來,白紙上用血色的字體凌亂寫著:
你還有閑心吃喝?我給你的時間只有三個小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