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洋上空。
暴雨交加,電閃雷鳴。
一架白色的波音飛機在烏云中穿梭。
客機內,機組成員通過廣播,中英文循環提醒,“遭遇極端天氣,請乘客系好安全帶,不要離開座位”云云。
乘客之間有點小騷動,互相交頭接耳,紛紛埋怨起這該死的天氣。
不少人打開遮陽板,透過舷窗,打量飛機外邊的世界。
云層中閃電迸發,雷聲轟鳴,一副滅世景象。
忽然所有乘客腳下一沉,就跟坐跳樓機似的。
飛機在快速下降!
膽小的乘客大呼小叫了起來,體驗過于刺激,所以有點失態。
上了年紀的還在雙手作揖,又或者在在胸前劃十字。
不少人還是第一次碰到這種情況,這可比一般的氣流顛簸要恐怖好幾個等級。
所有人都很緊張,除了一個穿著牛仔褲、白襯衫的小伙。
小伙留著這年頭流行的中長發,眼睛緊閉,雙手抱著胸,仰躺在座椅上,竟然在睡覺,居然還發出了輕微的鼾聲。
整架飛機最淡定的人莫過于他了!
機長檢查了儀表,發現一切顯示正常,并未報警。
這飛得好好的,怎么就突然失重下降了?
他從業二十年來,還是頭一次碰到。
想了想,只能把原因歸結于是氣流不穩定導致的。
他隱約感覺剛剛是什么東西壓了上來。
不過很快又笑了笑,驅散了腦中這個不切實際的念頭。
駕駛著飛機平穩上升。
遠方云層透過一絲金光,終于穿越雷雨區域了。
客艙這邊。
秀發濃密小伙抽搐了一下,就跟被電了似的。
附近左右的乘客驚魂未定,此刻都注意到了這一幕,紛紛以好奇的目光打量著,只當是這小伙睡得太香,夢里無意識地動作。
飛機終于平穩了,舷窗外藍天白云。
夏景行(hang)睜開了雙眼,看到四周,愕然不已。
“這是哪里啊?”
夏景行情不自禁地喊出口,自己不是因為創業虧空了身體,躺在醫院搶救嗎?
四周不少乘客都笑出了聲,這是睡得太死了,還沒從夢中回過神來嗎?
“這是在飛機上,還有5個小時就到舊金山了。”
坐在夏景行身旁的一個三十多歲的男子笑著提醒了句。
夏景行半天都沒回過神。
舊金山?什么鬼?
太亂了,得捋捋。
摸著額頭,他開始使勁回憶。
自己不是躺在病床上嗎?
插著氧氣管,旁邊還有幾個哭哭啼啼的前女友。
他都沒想到這些人還能來看自己,所以就笑了一下。
這一笑,就壞了事。
當時腦子突然就一痛,然后是一片黑暗。
隱約在耳邊還聽到了很多哭喊聲……
記憶到這里戛然而止。
夏景行皺著眉頭,打量四周。
不出意外的話,自己應該是掛了。
怎么又在飛機上了?
難道送我去國外治病了?
不對啊,醫生早就下了病危通知書了。
要是一切都按劇本走,估計這會兒嗩吶都該安排上了。
夏景行摸了摸頭,一時半會兒還沒弄懂。
怎么手感不對?
自己不是頭發都剃光了嗎?
怎么一頭秀發?
夏景行帶著疑問三連,拿手掌蓋了蓋頭頂,劉海壓下來把眼睛都遮住了。
趕緊掏了掏褲兜,準備把自己的華為P40摸出來,照照鏡子,弄清楚這是怎么一回事。
但摸出來的不是華為。
而是一個小巧的手機,深藍色,還是直板的那種。
體積不大,比主流的智能機小很多。
夏景行一眼就認出了這個古董……
真的是古董,諾基亞8250,2001年才上市的。
看到這個可以砸核桃的神器,勾起了夏景行很多的回憶。
如果沒記錯的話,這是自己收到大學錄取通知書后,爸媽獎勵自己的,花了整整兩千五百大洋。
在02年,這筆巨款是一般人兩三個月的工資。
這個手機也很時髦,是當時少有的“藍屏”,很有回頭率,陪伴自己度過了四年本科生涯,直到攻讀碩士的時候才換了“新老婆”。
夏景行念頭一動,長發、飛機、諾基亞手機……
似乎明白了些許,只是還不能確定自己的猜想。
趕緊拿起諾基亞。
這手機沒有前置攝像頭,但還是有日歷的。
看了下時間,2002年7月20日。
距離大學開學還有一個月。
那就沒錯了。
夏景行很肯定,自己想電影中那樣,重返十八歲了。
當時在病床上,彌留之際,他想起了那個踏上異國他鄉的年輕背影。
執念太深!
他當時就想啊,如果歲月可以重來,他一定不辜負時代,成為真正的弄潮兒。
念念不忘,必有回響。
然后真的回到十八歲那年了。
想通這些,他心情有些激動。
上輩子閉卷考試,除了第一次壓中風口,加入Groupon(高朋網),成為其前十工號的核心創業骨干外,其余幾次押注,一次比一次失敗。
第一桶金500萬美元揮霍一空。
三十六歲了,孑然一身。
到了2020年,失業了還要啃老。
他躺在病床上的時候,最難以釋懷的除了情債,就屬事業線了。
自2010年后,十年間,進行了三次創業。
從團購到互聯網金融,再到虛擬貨幣,一次比一次撲得厲害。
身邊的人,包括親人、朋友都勸他收手了。
但是他不甘心,2020年的時候,他都還在籌備人生第四次創業,企圖翻盤。
直到躺進了醫院,他才真正地停止了折騰,復盤起了自己這一生。
“兄弟,你是去美國留學的吧?”
說話的是坐夏景行旁邊的男子,也是剛剛那個提醒他還有“5個小時到舊金山”那個人。
夏景行扭頭打量了這位熱心大哥一眼,頭大脖子粗,看起來有點兇惡的樣子,但說話和長相成反比,人其實挺溫和的。
夏景行沒有以貌取人,笑著點了點頭,回道:“是啊,留學。”
胖哥夸了句厲害,又笑著問:“哪所大學啊?”
“斯坦福大學。”
胖哥也不知道這所大學含金量如何,但聽名字應該也差不了。
笑著奉承道:“厲害厲害,老弟前途光明啊。”
夏景行笑了笑,沒接話。
兩世為人,早已不會為一點點夸獎而沾沾自喜。
名校又如何?修行還是在于個人。
在新世紀,海龜也越來越不值錢了,而且缺乏淡水養殖,很多人回國了還有些不太適應環境。
“大哥,你這是去美國出差嗎?”
夏景行差不多已經接受了重生的事實,在飛機上閑著也發慌,干脆和這胖哥聊起了天。
胖哥猛搖頭,“不是,出什么差啊,我這種沒文化的人也沒喝幾兩洋墨水,英語都說不利索。
就是聽親戚說美國錢好掙,準備來這邊打工。”
夏景行點了點頭,猜測這胖哥多半是閩省的,那邊經商氛圍濃,也樂意親戚提攜親戚。
這哥們兒多半屬于“先富帶動后富”中的“后富”。
夏景行都不記得上輩子坐飛機去舊金山的時候,旁邊坐的是不是這位胖哥。
時間太久遠了,已經記不清了。
那會兒整個人比較有書卷氣息,也就是俗稱的“書呆子”,不怎么愛講話。
上了飛機不是睡覺,就是看互聯網方面的書籍。
估計胖哥有可能也搭話了,但自己多半也就一問一答吧,十分無趣,沒怎么跟人互動,所以也沒留下什么印象。
彼此都是匆匆過客。
此刻呢,或許是剛重生,還沒怎么消化掉這件事情,內心有點小激動,所以也就和胖哥交談了起來。
一邊交談,一邊也在印證,和自己所了解的那個世界有沒有什么偏差。
“邱哥,你平時看足球嗎?”
通過交談得知,這位胖哥叫邱志義,閩省人,干廚師的,所以夏景行就客氣的稱呼對方為邱哥。
一句“邱哥”,聽得邱志義整個人高興不已,一張胖臉擠滿了笑容,小眼睛都瞇成了一條縫。
他沒什么文化,也沒什么錢,社會地位不高。
夏景行這個名校留學生喊他一聲哥,他頓時覺得這小兄弟挺會來事的,不像一些書呆子或者毛躁年輕人,沒吃幾個菜,人就飄起來了。
“看啊,男人怎么能不看足球。”
說完,邱志義又嘆了口氣,“世界杯你看沒有?國足這次踢得太爛了,3場被灌了9個球。
第一次打進世界杯,也沒說非要晉級,好歹你進個球啊?實現中國足球世界杯零的突破。
哎,只能等2006年了,希望下屆世界杯能爭點氣,多培養幾個新人出來。”
聞言,夏景行笑了起來。
那就沒錯了,還是熟悉的國足,還是熟悉的世界。
接著,他又和邱志義討論起了球員。
江津、徐云龍、李瑋峰、范志毅、吳承瑛、孫繼海、李鐵、李霄鵬、馬明宇、楊晨……這些球員挨個點評了一遍。
通過這些,他再次確定,自己真的擁有了重新來過的人生。
也不知道該去感謝哪路神仙,只好心里把王母娘娘、玉皇大帝、觀音菩薩、耶和華……東西方各路大神拜了個遍。
這一輩子,他一定要活出精彩的人生。
對了,還有身體,一定要加強鍛煉,少熬夜,多泡枸杞……
每天鍛煉一小時,健康生活一百年。
“兄弟,你這大學畢業了,是打算留美還是歸國啊?”
聊天熟稔了一些后,邱志義也就主動問起了夏景行未來的打算。
“肯定回國啊!”
夏景行不假思索的回答道,腦子秀逗了嗎?留美國做二等公民?
哦,不,二等是老黑,華人還要次于墨西哥裔,要排第四。
邱志義愕然,他倒不是覺得夏景行的選擇讓他很意外。
畢竟在他看來,能主動歸國建設家鄉的都是好海龜。
只是夏景行這堅定的語氣,讓他有點摸不著頭腦。
國外物質生活那么好,掙的還是美金,一般人都會糾結一下吧。
這小兄弟年紀不大,倒是愛國之心一片赤誠。
邱志義正要開口夸贊,話還沒說出口,就被鄰座一個身著西裝,三七分發型梳的一絲不茍的三十來歲男人出聲給打斷了。
對方暼了夏景行一眼,淡淡笑道:“年輕人,話別說這么大。
等你在美國住上一段時間,你就不會說這樣的話了。”
夏景行厭惡地暼了這個一副“精英”打扮的男人一眼,這種人不用想,絕對是公知,自以為出國見了一趟世面,就瞧不起這瞧不起那的。
對于這種人,夏景行直接懶得搭理,你越是跟他辯論,他越是來勁。
有這功夫,干點啥不好,何必搭理傻嗶。
直接把公知當空氣,夏景行繼續找胖哥聊天,“邱哥,你親戚家的餐館開在哪里啊?有空過去找你玩。”
邱志義笑了笑,“可以啊,就在舊金山唐人街。
隨時歡迎過來,我請你吃飯。”
“那可說好了。”
夏景行其實也就嘴上說說而已,兩人飛機上萍水相逢,再產生交集都不知道是猴年馬月了。
甚至是能不能再碰到,那都是個問題。
不過這絲毫不影響兩人吹牛逼,夏景行還邀請邱哥來學校玩。
兩人愉快地聊著天,時間很快過去。
飛機平穩地降落在了舊金山機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