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山,小廟,一群不速之客。
月色和香火,給廟里鋪上了一層鬼魅陰森的氣氛。
霧中,龐雨瀟站在那里,身后,六個修士走了進來。
一襲黑衣帶甲,背后交叉著兩柄黑旗,他們的眼睛,盯著地上的孔征,露出冷笑:“你就是孔玄成?”
有一位黑旗甲士,拽著孔征衣領拎起,孔征沒有回答。
“大哥,他醉了。”
“拖進去,兩個人守著,別讓其他人看見。”
“諾。”
孔征被拖入廟里,其余四人看向龐雨瀟,為首的黑旗甲士輕聲道:“黑旗山,不能殺大夏供奉監的修士,但是姓孔的曾經殺了黑旗山的弟子,這仇如果不報,黑旗山以后就沒法立足,這道理,你明白嗎?”
龐雨瀟瞟了過去:“明白。”
黑旗甲士一笑:“明白就好。你既然選擇加入黑旗山,那么姓孔的就交給你處理了,我們此次來,需要要找到能破解《蒼龍罡氣》的那部功法。”
龐雨瀟點點頭,復又問道:“我的寶書什么時候給我……”
“這要看你什么時候從姓孔的那里問出我想要的東西了。”黑旗甲士手掌一翻,一本古樸破舊的道經落在手上。
龐雨瀟瞇起眼睛,轉身進入廟中。
廟里,兩個黑旗甲士將孔征拖到神像后,龐雨瀟看見孔征坐在地上,頭顱垂下,于是走了過去:“我買醉月蠱的時候聽人說過,如果沒直接醉死,就還有意識,孔兄,你還沒醉吧?”
孔征頭顱垂下,含糊的聲音從喉中迸出:“你要做什么?”
龐雨瀟輕聲道:“三才法會上,你曾經用一爪一拳破了公孫闕的‘蒼龍罡氣’,我想知道那功法怎么修煉。”
“你是……咒修……那是體修功法……要來作甚?”
龐雨瀟一嘆:“黑旗山想要,我也沒辦法。孔兄,今日來的都是筑基修士,你在劫難逃,不如告訴我吧。我看你真氣只是神谷境后期,根本不是我們的對手。念在之前的交情上,我可以給你個痛快,如何?”
孔征低聲一笑:“大夏皇族……都不在乎那一招……你們為何在乎?”
龐雨瀟有些不耐煩道:“這個我不清楚,也不想清楚!總之,要想少受點折磨,還是痛快點的好。”
孔征吃力地抬起頭,眼神如深淵之水:“龐雨瀟……我可以告訴你,不過……你得告訴我,為何會加入黑旗山……”
龐雨瀟沉默良久,才無奈道:“半年前,我筑基了。我需要找個更大的靠山,大夏皇族的修士沒有接納我。黑旗山接納我了,就這么簡單。而且,他們拿走了我的寶書,只有問出你的功法,他們才會還給我。”
孔征不解:“他們這是……在利用你啊……”
身邊,兩個筑基修士猛然瞪了過來,龐雨瀟聞聲立即呵斥道:“住口!死到臨頭還想挑撥離間?!”
龐雨瀟拽住孔征的衣領:“我有七種咒術,能讓你生不如死,孔玄成,告訴我,那個能破掉蒼龍罡氣的功法,到底怎么修煉!!!”
龐雨瀟幾乎在吼,孔征忽然閉起眼睛,再睜眼時,醉意已經不再,龐雨瀟面前,忽然兩道白光閃過!
劍氣?!
忽然出現的劍氣讓兩個守在旁邊的修士還未反應過來,兩腿從膝蓋處被一劍斬斷。
痛意從腿上傳來,那兩個筑基修士還沒喊出聲,孔征豁然起身,雙手各捏住兩人的脖子。
咯啦一聲,兩個筑基修士,就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
正在發怒的龐雨瀟完全沒有意識到這種變故,他呆若木雞,意識到危險的時候已經晚了,孔征二指點在龐雨瀟胸口,只聽噗地一聲,劍氣自指尖迸射,貫穿前胸,快的根本來不及反應!
龐雨瀟從未有這般毛骨悚然的感覺,他發現痛意襲來,自己的生命在流逝,而且自己已經無力回天,他捂著心臟,難以置信地看著孔征:“你……筑基了?劍修???”
孔征憐憫地望了過去,一只手拍了拍龐雨瀟的肩膀:“噓,如果不讓外面聽見的話,我可以讓你說完遺言。”
荒謬!
絕對的荒謬!
孔征是體修,龐雨瀟可以確定,在三才法會上,他的體道真氣,幾千人都看到了。這人只是會些劍術,但覺得不是劍修啊!
生機的流逝讓龐雨瀟無法想明白更多的事,他笑容凄慘,忽然覺得,幾年前他都看不透這個修士,今日為何會選擇和他作對呢?
是鬼迷心竅嗎?
血液流出,眼淚也流出,龐雨瀟望著孔征,幾次張口都閉上,口中血液不斷涌出,他淚眼滂沱:“我……不該和你為敵。孔兄,原諒我……”
“我也沒恨你。”
龐雨瀟倒在孔征身上,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得到了原諒,他露出笑容,忽然覺得自己修行了幾十年,到頭來,完全沒有意義啊……
“他們拿走了我的寶書,但不知道保命符的事,我之前積攢的靈石,都在保命符傳去的大陣里,這些靈石,都送給你……”
龐雨瀟漸漸滑了下去,生命的最后一刻,龐雨瀟喃喃道:“幫我給寶書找個傳人……”
龐雨瀟死了,死在孔征手里,看著他雙眼失焦,孔征推開他的尸身,撫上了眼皮。
“別人都打到廟里來了,你還準備看戲嗎?”
孔征開口,對著四周說道。
廟中,角落,一個白衣女子出現,帶著一股梨花香氣,她輕輕一笑:“你是怎么發現我的?”
“記不記得前段時間我入山獵了一頭汗血獅獒?”
“當然,你把狗肉給六個道兵分了,自己居然生吞心臟。你能做出那種事,我怎么會不記得。”
“那是在修煉一種功法。”
孔征說的,正是截血魔氣中的七筑魔體,這是血魂宗的秘術神通,現在的孔征,嗅覺遠超于原先,似林青燈這種披著尸衣的鬼修,匿氣本領再好,也能嗅到淡淡的味道。
林青燈見到孔征往外走去,于是閃身消失。
廟里,等待龐雨瀟的一眾人看見有身影出來,迅速望去。
但出來的卻不是他們的人。
那是個年輕人,半身被鮮血染紅,他手中提了一把劍,身姿筆挺,瞟了過來。
“黑旗山道友大駕光臨,小廟蓬蓽生輝,不如進來坐坐,我盡些地主之誼可好?”
外面的四位黑旗甲士,不由得戒備起來。
什么情況?
里面可是有三個筑基修士啊!為何出來的是他?
為首的黑旗甲士臉上陰晴不定,他不相信自己兩個兄弟和龐雨瀟,會被這個姓孔的悄無聲息的做掉。
“孔玄成!”
“嗯?”
“我倒是小看了你。難怪,能把白沙嶺的少家主和大夏皇族的子弟擊敗,你應當有些本事的。”
“多謝夸贊!”
為首的黑旗甲士嘴角一挑:“做個交易如何,今日你殺了黑旗山的人,我可以當作沒發生過。你只要告訴我們如何破掉大夏皇族的‘蒼龍罡氣’,我另外贈你三萬靈石,和一個人情!”
三萬靈石,對于筑基修士而言,都是一筆巨大的財富。
“哦?靈石呢?先拿出來。”
“哈哈哈哈,看樣子你不打算做交易了。”
孔征點點頭:“我是一個比較好說話的人,但是不太喜歡你們黑旗山的說話方式,所以我覺得,你死我活比較好。”
黑旗甲士渾身真氣激蕩,已經是筑基后期,離金丹就差一步之遙!
“誰死誰活還不一定呢!”
他展露出實力后,對著孔征警告道:“我勸你冷靜些,雖然同樣是筑基修士,但我可不像屋子里那兩個人一樣容易解決!”
他露出笑容,笑著笑著,忽然發現周圍變得一片漆黑。
黑旗甲士狐疑地看向四周,這里除了一盞油燈,似乎什么都沒有。
什么妖法?
黑旗甲士剛準備叫人,忽然看見一個柔弱的白衣女子出現。
那女子體態婀娜,皮膚白皙,楚楚可憐,她款步走了過來,對著那油燈輕輕一吹。
剎那間,黑旗甲士覺得腦海天旋地轉,渾身汗毛直立,似乎魂兒都飛走了一般。
油燈滅了一下,又重新亮起,那女子驚訝道:“生機、氣血如此旺盛,是一身好尸衣。”
黑旗甲士再傻也知道那油燈關乎自己的性命,急忙撲上,但是已經晚了。
白衣女子二指一捻,直接掐滅了燈芯,黑旗甲士感覺生機飛速流逝,踉蹌栽倒。他開始重重地咳嗽,發現雙手變地蒼老,皮膚變得松弛,他的眼睛有些看不清了,想要奮起一擊,也徒勞無功,只能躺在地上,直至眼前陷入徹底的黑暗。
小廟院子,為首的黑旗甲士忽然抽搐起來,倒地昏厥。
剩下三人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急忙呼喚,這時,一道劍氣襲了過來!
十步劍氣!
比百步劍氣更加凝實!而且迅猛!
尖銳的劍氣刺破空氣,那三人早就戒備著孔征,此刻迅速躲開。
三人分散,正中下懷!
劍氣刺出的時候孔征就動了,一個顛頂修士,最擅長的不是修煉,而是把握時機。
無數次闖過鬼門關的經驗用來對付他們,簡直是大材小用!
同樣是筑基修士,孔征更是身兼體道、劍道兩種真氣,攻防幾乎合一,一個照面過后,離他最近的黑旗甲士便被斬掉頭顱。
“什么?!他不是體修嗎?為何會劍氣!”
剩下兩人先前因為頭目猝死,陷入震驚,此刻看見孔征表現出的實力和之前得到的相差甚大,震驚更加強烈。
第二個人反應過來時,孔征的劍已經瞄準了他的眉心。
錚——
好似劍尖點在銅鐘上一般,法劍刺在了那黑旗甲士的護體罡氣上,出現巨大的摩擦聲。
孔征絲毫不亂,另一只手五指成爪,襲向對方心臟!
枯心爪!
五指抓下,渾身魔氣灌注,直接破開了對方的罡氣,然后變拳。
奪心透骨!
拳頭打在黑旗甲士胸口,一顆心臟飛出,那人暴斃。
最后一個黑旗甲士杵在原地,大聲吼道:“你根本惹不起黑旗山!”
如此挑釁的話,以孔征的心境,如果平時聽了,也就左耳進右耳出了。可現在孔征雙眼通紅,魔氣運轉在體內,臉上戾氣流轉。
“黑旗山難道惹得起我嗎?!”
猛地一腳踹在對方腹部,魔氣與罡氣的碰撞,就是力與力的碰撞,那黑旗甲士被踹的飛起,看見剛剛還怒容滿面的年輕人忽然又變得古井無波,一手持劍,猛然刺出。
鮮血滋射,那個黑旗甲士在半空中被孔征洞穿,落地時,只剩下一口氣。
“你……為何……會……兩種真氣?!”
孔征看著他臨死前滿臉驚異,露出淡淡的笑容,直至對方斷氣,都沒聽到孔征的回答。
“大人!我們回來了!有大事!”
廟外,孔征的道兵匆匆返回,表情緊張,臉上帶著血漬。
可是看到孔征半身浴血后,就止住了腳步。
孔征擦著法劍,轉頭看向外面:“什么大事?”
“呃……”
幾人愣住,片刻后還是廟祝反應了過來:“大人,龐仙師的道兵在切磋時忽然出手傷人,被我們合力給……做掉了。”
“哦。知道了。”
孔征大手一揮,地上的尸體被裝入須彌戒指中,將戒指拋向黑暗處:“這幾具和里面的,都歸你了。”
孔征頓了頓,看向幾個道兵:“今晚你們把院子打掃一下。還有神殿里。”
說罷,孔征轉身離開。
院內的尸體,和神殿的尸體,都被林青燈帶走了,幾個道兵清理著血跡,現在還有些恍惚。
“師兄……大人他把誰做掉了?”
一個男道士,問向廟祝。
廟祝道:“不該問的,別問。”
另一個女道姑小聲道:“我看到了,死掉的仙師背后是兩柄黑色戰旗,那是黑旗山的仙師。”
顯然,三才法會時他們也在場,知道黑旗山的標志。
廟祝瞪了她一眼。
女道姑低頭道:“師兄,這是為何?我覺得,龐仙師應該也死了。”
廟祝看了看四周,對著清理血漬的眾人道:“仙門中人,喜怒無定。他們為何而廝殺,不是我們該管的事,明白嗎?但是大人既然是被別人找上門的,肯定不是主動找茬的一方,那幫人上門挑釁被做掉,是活該。”
眾人想著,也都附和地點著頭。
無論原因是什么,起碼他們能看到,孔征的實力是不弱的。
自己打聽那么多,還不如潛心修煉來的實在。
這一夜,他們第一次見識到了仙門修士的兇險,那一地的尸體,都是仙緣在身的修士,就這么沒了,讓他們覺得還有些惋惜……
這一夜,孔征收獲了七個人的須彌戒指,不枉他們送上來的好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