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正當中的時刻,一襲全新衣袍的許嚴回到清河鎮。
因為原先的青衫在戰斗中完全燒毀,他換上了一身武府正令的服裝,變得正經許多。
胸口被貫穿的大洞已經補上,渾身傷勢完全消失,看起來沒有經歷過大戰。
“那位前輩給的“丹藥”,實在厲害啊⋯。”許嚴心中這樣想著,回憶起那位道門前輩。
道人救出府主,與其商談良久,不知達成什么協議,和府主一同離去。
離去前,他賜下一顆丹藥,讓許嚴服下。
那丹藥的效果可稱“活死人,肉白骨”,眨眼間就把許嚴一身傷勢治好,讓他感嘆不已。
之后,道人又吩咐了他幾句話,令他前往清河鎮。
于是到了現在,正午太陽的光芒下,許嚴正一臉愣神的站在清河鎮大門前。
入目所見,是一片縞素。
這讓他先是一愣,還以為自己來錯的地方了,不由四處張望。
此時的鐵皮大門已經被升起,許嚴在大門口,馬上就被鎮長發現。
鎮長目光一閃,對身旁幾人告別一下,就從大堂出來,越過鎮中央廣場走向許嚴。
“許正令來了。”
鎮長迎了上去,動作恭敬的招呼許嚴,但面色有些許不佳。
許嚴也發現鎮長的臉色,心里升起一抹不安。
他轉頭四顧,看著各處破損的房屋,隱約濺在地面的血痕,以及遠處大堂中的棺材,連忙問道:
“林鎮長⋯這是?”
“唉。”鎮長嘆息一聲,將那一夜的事情娓娓道來。
在鎮長的訴說下,許嚴才知事情的始末。
清河鎮,被五名凝血境界的黑衣人襲擊,死傷慘重。
許嚴瞪大眼睛,驚覺道:
“沒想到,竟是老夫之過!”他看著大堂中的九口棺材,眼底閃過愧疚。
黑衣人襲擊清河鎮,許嚴一聽就知道,是為了尋找他。
神宮行事霸道,為了追殺他,屠鎮滅村自是毫不猶豫。
“是我之過!”老者發自內心感到悲愴。
這些人,可以說因他而死。
黑衣人為他而來,這些人為阻黑衣人而死,便如為許嚴而死。
他在武府待了幾十年,能堅持住就是靠一顆為國為民奉獻的心。
教導后進、鏟除為惡的武者,從武者暴力之下保護百姓。
以拳頭握住“武”,為弱者伸張正義,便是武府的愿望。
現在居然因為他,整個清河鎮遇襲,還有人喪命,怎么叫他不悲傷、不憤怒?
本應保護的民眾,因自己受到傷害。
許嚴心里一沈,嘆息道:“這次事件,武府定會給各位一個交代,背后之人,也會一個不落的伏法!”
許嚴一邊向鎮長保證,一邊心里涌動著澎湃的情緒。
有人因自己而死,常人為此會感到愧疚,但武者手中握拳,便可以用拳頭討回公道!
拳頭握緊,便是心中有怒,想要隨著拳頭轟出。
犯東煌者,必誅之。
殘害百姓,必殺之。
許嚴心中恨不得立刻回去武府,帶一批人手剿滅各地的神宮勢力。
神宮是恐怖的武道勢力,但東煌上國,更是天下最大勢力!
“你神宮有眾多煉竅高手、宗師神將,難道我東煌便沒有?”
“待我回府,便與府主商議,上書一封至天京總府,言明神宮之罪!”
咬了一下牙,許嚴腦中不由想著朝廷諸位府主、十二元辰、文武二相、鎮國元帥出手,把神宮叛逆轟殺殆盡一萬遍。
他長吐一口氣,壓下心中的怒意,隨著鎮長進入清河鎮。
接下來的時間,許嚴與鎮長談了一大段話,又一一拜訪各家鎮民,對死者家屬道歉安慰。
在九口棺材前,他更親自下跪,言稱必為他們報仇。
武府正令可稱得上位高權重,煉竅高手可稱得上超凡脫俗,但這并不妨礙許嚴彎下自己的腰,跪下膝蓋。
他向鎮民們道歉,給出承諾,做出安慰。
良久,許嚴才面色沉重的離開大堂。
離開大堂一段路后,許嚴轉頭對身旁的鎮長問道:
“襲擊鎮子的黑衣人,最后退往何方了,我現在就動身追殺。”
鎮長走在他旁邊,表情微妙的回答:
“不用了。”
許嚴有些訝異的看向他,問道:
“為什么,他們的首領已經退去,再遠也跑不了多遠。”
“若讓我出手,保證將五人擊斃當場!”
許嚴話語間略帶殺意,表現出他愿意親自追擊,把那些黑衣人殺光的意念。
許嚴只聽見黑衣人來襲,以為他們被鎮長、路戰兩位凝血打退,或者遠遠看見金光神明出手,覺得不對勁撤退了。
自始至終,許嚴都沒想過清河鎮自己殺光所有的黑衣人。
他相信清河鎮兩位凝血高手的實力,認為他們保住鎮子沒問題,但要反殺這么多高手,還是沒可能的。
鎮長搖搖頭,帶著一絲贊賞、一絲感嘆說:
“那五名凝血高手,都被路家的孩兒擊殺。”
許嚴眉頭一皺,疑惑道:
“誰?”
于是,當玉微聽見敲門聲,暫停修煉開門的時候,就看見表情呆楞的許嚴。
這煉竅境界的大高手,此刻卻像看見什么天方夜譚的東西,驚詫的凝視玉微。
許嚴低頭,看著身材嬌小、面容稚嫩,確實只有十歲的玉微。
他眼中奇光閃動,想看穿些什么。
玉微心中恍然,已經知曉他的來意,便撤去神念,任由那奇光照入身體。
玉微沒有阻擋,許嚴便清楚看見他體內,那無數流淌的氣血單元。
頓時,他震撼出聲:
“真的凝血了!?”
許嚴心中嘩然,充滿軒然大波,甚至控制不住音量,發出巨大的聲音。
有“赤獅子”名號,還練了獅子吼這等音功,許嚴這驚駭的一吼,玉微的房間都晃了一下。
如果是常人,這一吼之下怕是被震暈了,玉微卻面不改色,周身一層血色浮現,像水波一樣晃蕩。
氣血從體內飛速涌出,形成一個薄膜,擋住許嚴的聲音。
聲波即是振動,巨大的聲音帶著巨大的振動力量,卻在柔韌無比的血色薄膜下被彈開,薄膜起伏,卻始終沒有被破開,而是將力道散往空氣。
這讓許嚴又震驚了一波:
“這是⋯凝血大成?”
這一次,許嚴注意到控制聲音,但他的駭然更勝上一句話。
“路遙”才十歲啊,居然就凝血大成了?
天生武骨,真就恐怖如斯?
許嚴眼角抽搐,不由想起自己,練了二十多年的武功才踏入凝血,又花了十年方凝血大成,之后卡在這一步數十年。
好不容易在機緣下突破,煉竅成功,正是意氣風發的時候,卻看見玉微這樣的妖孽,信心都被打擊到了。
他甚至感覺自己這一身煉竅修為,都沒有那么優越了。
許嚴花了好一段時間冷靜下來,才緩過氣對玉微提問:
“遙兒,你這修為⋯怎么辦到的?”
玉微眨了眨眼,對他訴說自己的修煉方法:
“我試著嘗試爹爹給的易骨法門,結果里面的氣血涌出⋯。”
對于許嚴,玉微自然不會如實道出仙人身分,而是把事實經過一番加工。
玉微把大部分的凝血功勞,都推給武骨,說自己只是用易骨功法激發,就有氣血自發涌出。
然后,他靈機一動,以氣血運轉進全身,忽然沖開腦竅,就得以控制氣血外放。
總而言之,一切都是“武骨”自帶的力量,他只是將之解開,就立定升級。
一番話語,就如他展現給道人看的記憶,保證道人再讀許嚴的記憶也抓不到漏洞。
許嚴聽得一愣一愣,只能呢喃道:
“武骨⋯真如此厲害?上蒼何其不公?”
看著許嚴感嘆武骨的功效,玉微點了點頭。
實際上,玉微說的也不算假話。
“武骨”本來就有這等功能,能為開啟者提供浩瀚氣血。
常人的脊椎骨深處,是沒有被啟動的氣血單元工廠。
武骨則是一個天生啟動,待機狀態的工廠,一直都默默積蓄氣血。
雖然普通人貿然開啟武骨內蘊的氣血,只會把自己撐爆。
不過,普通人也做不到“內視”,無法在修行未成的時候震蕩武骨。
正常的天生武骨,都要修行到易骨層次,才可以激發其深處的氣血,那時候便沒有太大風險。
玉微這樣當場連跨兩個境界,直接成為凝血,純屬他開了外掛,不在武道常理之中。
但許嚴卻信了。
因為武骨的稀少,以及上一位天生武骨的東煌武相國,也是凝血極快,他不自覺認可了玉微的說法。
許嚴緩緩接受事實,搖頭嘆氣:
“和這般天才相比,我實在是老了⋯。”
他看向一副乖巧模樣的玉微,終于明白那位道門前輩為何要他“關照路遙”。
在道人和府主離去前,曾要他關照一下白發金瞳的男孩。
白發金瞳,這般天生異象,在整個東煌就沒幾人,許嚴當下就明白前輩是在說“路遙”。
他本以為前輩路過清河鎮,發現玉微有武骨,頗有潛力,想要栽培他。
哪知回來一看,這豈止是有潛力,都轉化為真正的實力了!
許嚴本來想玉微報給武府,授與正學之位,甚至推舉其為上傳,成為天子門生。
但玉微這凝血大成的實力,已經不上學生的程度了!
若功績足夠,當一個“正令”都綽綽有余了!
眼神復雜的看著玉微良久,許嚴才對他道:
“遙兒,隨我去武府吧。”
玉微聞言歪了一下,似是沒想到許嚴第一個反應是邀請他去武府。
他詢問道:“去武府?”
許嚴認真點頭:
“是的,這幾日我會回府,你到時候與我同去吧。”
那認真肅然的表情,讓玉微側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