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一的這記宛如預判了他的動作的斬擊,實在是難以閃避。
豐臣信秀僅來得及把腦袋奮力往后縮,盡可能地遠離陽神的刀鋒。
嗤啦——刀刃割開皮肉。
豐臣信秀他那清秀的臉,再次被斬出一條巨大的豁口。
此次的這條豁口,從右嘴角開裂到他的左耳根。
雖然很痛,但好在眼睛沒有受傷,不會影響到接下來的戰斗。
源一的打法和剛才相比,沒有任何的改變——剛猛得讓人難以想到這是一個老人家。
踩踏甲板的聲音炸起。
發起追擊的源一,踏出左腳,用力踩踏身前的甲板,然后以左腳為軸轉動身體,身上的雨珠、血珠被震飛,衣服的下擺甩出一個好看的半圓。
他借著轉動身體所帶來的離心力,將掌中的陽神向著豐臣信秀用力劈出!
刀鋒割開下落的雨滴,帶起陣陣清脆的聲響。
清脆的聲響一眨眼膨脹,接著——亮眼的刀光越過大氣,光一口氣集合在豐臣信秀的身上。
本能地感覺到現在的源一,似是與剛才有著很大不同的豐臣信秀,為求穩妥,沒有選擇硬接源一的斬擊,而是保守地選擇后撤、暫避鋒芒。
源一剛在豐臣信秀臉上砍出的刀傷,此時已恢復如初。。
在后撤、避開源一的斬擊時,豐臣信秀忍不住地用詫異的目光緊盯著源一剛劈出的這一刀。
——這是……柳生新陰流的燕飛?不……和燕飛有著許多的不同……
用力踩踏甲板的聲音再次響起——源一邁動右腳,前踏一步。
他似是不打算再讓豐臣信秀再像剛才那樣襲擊琳一般,緊緊“貼”著剛后撤的豐臣信秀,不讓他再騰出手來攻擊琳。
豐臣信秀看得很清楚——源一幾乎是在他后撤的同時……不,是在他都還沒開始后撤時,就已經像是預料到他會向后撤步似的,提前向前送步,不讓豐臣信秀從他的攻擊范圍內脫離。
——嘖……!他是看穿了我所有的動作嗎……!
豐臣信秀的臉上,此時再無剛才順利重傷源一后的那份從容。
表情隨著神經一起緊繃在一起的他,將吉光骨食往身后仰,擺出香取神道流中“卷打”的架勢。
目標:源一那已經負傷了的胸膛——吉光骨食劃著筆直的線,迫近著這一目標。
然而,與剛才相似的一幕,再次發生。
源一腳步一錯、一閃,便讓吉光骨食再次落了個空。
在閃避的同時,源一將陽神高舉過頭頂,切換成上段架勢。
雨幕中——白刃一閃!自上而下地朝豐臣信秀劈去的陽神,挾風作響。
身子朝右側閃去——靠著“不死之力”所賦予的超乎尋常的反應速度,豐臣信秀雖成功躲過了源一的這一擊,身上未受半點的傷,但他的雙目卻瞪得像是自己中刀了一樣。
——無外流?不,似乎還有點北辰夢想流的部分劍法的影子!
他還沉浸于錯愕之中時,源一他那急如暴雨般的追擊又來了。
橫斬、下劈、上撩、刺擊……
源一每揮一次刀,豐臣信秀眼中的驚愕便濃郁一分。
剛才源一用著二刀流時,基本都是在使二刀流的技法,所以還看得不那么清楚。
而現在,源一將他的炎融收回進鞘中,僅握持著陽神、改用一刀流后,豐臣信秀便清晰看到——源一的每一招、每一式……明明和他記憶里的各個流派的劍技有著相當的不同。
但他就是能在源一的招式中,看到各個流派的影子。
無外流的迅疾……
富田流的技法……
示現流的破壞力……
香取神道流的深厚……
柳生新陰流的沉穩……
舉個不恰當的比喻……源一的招式就像是一個“大染缸”。
各個流派各取一瓢,組合成了源一的“劍”。
明明就只是個“大雜燴”、“大染缸”而已……
卻讓豐臣信秀在源一的劍里感受到了如山岳般的沉重!
(看來,你的劍術水平還有待提高啊。各個流派的劍技……我不早用出來了嗎?)
沒來由的,豐臣信秀突然回想起了源一剛才跟他所說的這句話……
——媽的……!
豐臣信秀是一個很不喜歡講臟話地人。
但此時的他,卻忍不住地破了戒。
——計劃一次又一次地被打亂……真是夠了……!
原本的計劃,是輕輕松松地取下重傷了的源一的首級,可現在看來——這計劃是沒有啥實現的可能性了。
一而再、再而三出現的意外,不斷打亂著豐臣信秀的計劃。
計劃被打亂得七零八亂,這讓最厭惡計劃被打亂的豐臣信秀,其臉上布滿駭人的陰云。
——胸膛被開了這么大一條口子,我倒要看看你還能撐多久!
豐臣信秀深吸口氣,攥緊掌中刀,一改戰法,向源一發起剛猛的快攻!
眼前這位老人的身上究竟發生了什么?他為什么能突然像是獲得了“預知動作”的能力?
豐臣信秀一概不知。
但他知道——凡人的胸膛被開了個大口子,不可能一點事兒也沒有。
所以,他更改了戰法。
你不是能預知我的動作嗎?你不是能靠著預知我的動作來進行閃避嗎?
那便要看看你這已經負了重傷的身體,能閃多久!
他攻擊著,猛烈地攻擊著,逼迫源一閃避,逼迫源一消耗著他的體力。
事態的發展,一如豐臣信秀的預想——避免與身體素質占優的他拼刀的源一,閃轉騰挪,閃避著他的攻擊,被他不斷地消耗體力。
這個有著“劍圣”之名的老人,不可能不知道再這么與他消耗下去,自己的身體遲早會撐不住——豐臣信秀的心里這么想著。
他想著:不得不拼命閃避著他的攻擊的源一,現在應該會感到焦急吧。
然而——在定睛朝源一的臉上看去后,他卻未在源一的臉上看到分毫焦躁之色。
他僅看到了……源一的臉上掛著笑容。
并非是摻雜著任何負面情感、多余情感的笑容。
就只是笑。
十分單純、單純到沒有雜質在內的笑。
——這是……通透境界嗎……?
看著眼前變得“通透”的世界,久違的熟悉感,涌上源一的心頭。
曾幾何時,他也曾數次試過這樣——眼前所見之物,突然變得“透明”。
因眼前所見之物變得“通透”,所以他為這個與“無我境界”截然不同的狀態,命名為“通透境界”。
但在感覺熟悉之余……他又覺得極其得陌生……
此次眼里所見的世界……要遠比以往任何一次進入“通透境界”時所見到的世界,都要透明!
風也好,雨也罷。
人也好,劍也罷。
他們的軌跡,他們的一舉一動,在他的眼里,全都無所遁形!
這種感覺……已經不像是世界在自己的眼里變得通透了。
更像是自己與世界融為一體了!
自己即是世界,世界即是自己!
自己為何會突然進入這種“與世界融為一體”的奇妙狀態、剛才自己所聽到的聲音又是怎么回事、“通透境界”到底是什么……太多太多的疑問,紛至沓來。
源一不知這些疑問的答案。
他現在也顧不上去思考這些疑問的答案。
此時此刻的他,正沉浸于欣喜之中。
——這就是……劍道一途上新的“山峰”與“風景”嗎……?
源一的嘴巴仿佛要發出輕咳一般微微地張開著,唇邊涌著止不住的笑意。
豐臣信秀剛才的猜想,其實一點也沒錯:他的動作,的確都被源一給看穿了。
世界在他的眼里,無所遁形——這自然也包括了豐臣信秀的身體。
豐臣信秀身上的每一次呼吸的變化,每一塊肌肉、每一根骨骼的運動,在源一的眼里都無所遁形。
僅看著豐臣信秀身上的肌肉、骨骼的運動變化,源一便能精準地認出他接下來是要做什么動作,是要出什么招。
在豐臣信秀突然一改戰法、轉而向他發起猛烈的快攻后,源一自然是第一時間就看出了豐臣信秀所欲為何。
雖然現在靠著毅力,以及激動的情緒,而暫且壓制住了身體的痛楚,但再這么拖下去,用不了多久,他自己便會因體力耗盡而倒下。
換作是此前、在進入“通透境界”之前,源一興許會暗暗感到心焦,然后絞盡腦汁,思考著能夠反制的方法吧。
但此時此刻的他——卻感覺情緒格外地鎮靜。
盡管現在的自己,在一個勁兒地靠著“通透境界”躲閃著源一的攻擊。
盡管現在的自己,看上去似乎用不了多久,就會因體力耗竭而倒下。
但源一就是感覺心情很平靜。
宛如站在一潭寧靜、沒有半點波紋的湖泊上。
腦海中、胸膛里,只剩一種情緒:喜悅。
源一感覺自己好像回到了13歲、回到了初次進入劍館、回到了初次握劍的那一天。
在初次握劍、打倒了劍館的老前輩后,那時的他也像現在一樣——腦海中、胸膛里,僅剩最單純的喜悅。
為自己的技藝獲得了精進而發自心底里地感到欣喜!
——真是久違了呢,這種自身終于得到精進的感覺。
——對啊……我就是這么一路走過來的!
源一止不住唇邊的笑意。
他自知自己現在的身體狀態,怕是難以再使用二刀流,所以他剛剛才會將他的炎融收回了刀鞘,僅用雙手握持著陽神。
——我就是靠著時刻將劍握劍、時刻準備揮劍,一點一點地精進自身,一點一點地這么活過來的!
是啊。
無需感到焦慮。
無需感到心急。
我還有劍。
我還握著劍!
只要有劍在手,甚至無需畏懼死亡!
是啊。
戰場……才是我的容身之處!
把一切都投入進去吧!
把畢生的所學。
把自己的意志。
把自己的一切,投注進手中的劍中!
投注自己的一切!
嗚嗚!
鐵了心要耗到源一鮮血流干或無力再戰的豐臣信秀,將吉光骨食一挺,刀尖刺向源一的胸膛,空氣傳來“嗚嗚”的震動聲。
源一以右腳為軸,猛地轉動身軀,擦著吉光骨食的刀尖,閃身到了豐臣信秀的左側方!
——什么?!
源一此次閃躲的速度,遠超此前的任何一次閃避!讓豐臣信秀的瞳孔不受控制地微微一縮。
投注自己的一切!
源一以行云流水的動作,切換成上段架勢,以一往無前的氣勢將刀鋒劈下。
——嘖!那我就把你的劍給震飛!
豐臣信秀咬了咬牙,將刀豎起,準備用蠻力直接將源一的刀彈飛。
可卻在這時——
呼呼——!!
陣陣狂風,挾著駭人的氣勢,吹拂而來!
刀割般的狂風,卷起飄落的雨點漫天翻飛!
——怎么回事?!
看著四周突然吹起的狂風,豐臣信秀的神情不禁一變。
而更讓豐臣信秀感覺震驚的一幕,在豐臣信秀的眼前迅疾地鋪展開來。
這突然吹起的陣陣狂風,像是有著自己的意識一般,朝源一的身上……不,是向著源一他那正劈下的劍上聚集!
不僅僅是豐臣信秀被眼前之景所驚,此時的源一也非常地驚愕。
為何突然會起風?為何風會像有意識的一樣,在他的劍上聚集?
然而,奇怪的是——感受著四周正包裹著的他的這陣陣狂風,源一有著一種……十分奇特的感覺。
有種……這些風是為他而來的感覺!
有種……“世界”正在響應著他的劍的感覺!
被狂風包裹著的刀鋒,重重地砸中豐臣信秀豎起的吉光骨食。
“唔……!”
驚呼與痛呼,從豐臣信秀緊咬的齒縫間迸出。
就像是被一架以最高速度行駛的馬車給撞到一般,二人的刀相撞的下一瞬,豐臣信秀的防御便被瞬間破開!
是風所起的作用嗎?被狂風包裹著的陽神刀鋒,重得嚇人,利得可怕!
饒是身負“不死之力”的豐臣信秀,也難以硬撼其鋒!
就像是將攔路的螳螂給擠開一般,陽神就這么壓著吉光骨食,向著豐臣信秀的腦門劈來!
“!!”大驚的豐臣信秀,連忙奮力將上半身朝一旁偏去!
咔擦!
刀鋒劈開皮肉、劈斷骨頭的聲音,同時響起。
陽神砍入豐臣信秀的左肩,然后僅于剎那之間,便將豐臣信秀的左鎖骨、左背的蝴蝶骨給斬斷!
見沒能成功一擊劈碎豐臣信秀的腦袋,源一冷哼一聲,咬緊牙關,雙臂發力——嵌入豐臣信秀體內的正被狂風包裹著的“風之刃”,繼續往下砍去!
目標:豐臣信秀的右腹!
自左肩劈入,從右腹劈出!奔著將豐臣信秀給一分為二砍去!
——不好!
源一若是成功將他斜著砍成兩半——這意味著什么,豐臣信秀比誰都清楚。
即使體內有著遠比吉久、左右衛門都要強的“不死之力”,在身體被一分為二后,若不及時將斷開的身體接在一起的話,他也會死!
求生欲……久違地在豐臣信秀的胸腔中冒出。
“咕……!”他死死握緊著吉光骨食,試圖將砍入他體內的陽神給反推回去。
呼呼——!!
又是陣陣狂風突然卷起!
風像是在給源一鼓勁一般,一股接一股的風,縈繞在源一的身周。
“啊啊啊啊啊啊啊——!”源一也像是在回應著這些風似的,仿佛要將全身氣力都迸發出來地大吼著。
嘶啦啦啦啦……!
如同撕開布帛一般,陽神一點一點地撕開豐臣信秀的皮肉!斷開豐臣信秀的骨頭!
本日是3月份的最后一天了,手中還有 這個“通透境界”的部分靈感啊,其實是取自我國的史書。大家在讀史書的時候,有沒有發現——有些人啊,好像真的像是“天選之子”似的,“世界”會響應他、幫助他。
比如劉邦在彭城之戰落敗,險些掛掉時,突然刮起的將楚軍軍營吹爛的大風;比如幫助劉秀取得昆陽大捷的那顆隕石;再比如幫朱棣逃命不知多少次的大風……
我覺得這些“天選之子”中,最扯的還是在昆陽之戰召喚了大風、彩云以及隕石的劉秀……史書里白紙黑字地記錄了天降隕石的全經過,跟劉秀召喚隕石的操作比起來,本書中的戰斗設計還是保守了……最起碼緒方、源一沒勾來隕石轟爛豐臣信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