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高喊了一聲“風魔流奧義”后,風魔猛得把手探進懷里。
“等等、等等!”
聽到風魔喊出“風魔流奧義”這個詞匯時,源一的臉色一變。
“我剛才只是開玩笑而已,可別在這么狹窄的地方用你那麻煩的奧義。”
“哼。”風魔將手從懷里抽出,面露不忿,“源一,你不提我的頭還好,你一提我就生氣。”
“明明年輕時你比我更放縱。”
“酒喝得遠比我多,游廓也去得比我勤,結果到頭來反倒是我的頭發掉光了,而你頭發的濃密程度卻仍舊和年輕時的模樣別無二致。”
源一年輕時常去游廓——這種事,緒方和阿町都是第一次知道。
不知不覺發現了源一的一個小秘密的夫妻倆,忍不住都用著怪異的目光看著源一。
注意到緒方、阿町二人所投來的目光的源一,毫不害臊地大笑了幾聲:
“在頭發還是黑色的時候,每當路過游廓時,身體都會不受控制地轉身拐進游廓里——緒方君你應該也很能理解這種‘身不由己’的感覺吧?”
“不,我不理解。因為我從來沒有過這樣的感覺。”源一的話才剛講完,緒方便以極快的速度扭頭看著阿町,然后一本正經地這般說道。
面對緒方的“毫不猶豫地撇清關系”,源一不以為意地笑了笑,然后接著朝風魔說。
“喝酒和逛游廓這種事,和掉頭發沒有直接關系啦。”
“以前我在英吉利國流浪時,曾有一個不喝酒、不抽煙也不愛玩女人的醫生勸過我要少喝酒、少跟那種不干不凈的女人來往。”
“結果這位勸我要過健康生活的醫生,在1年后就得了絕癥,接著沒多久就因藥石無醫而亡。”
“而被他駁斥生活不健康的我,卻一直健康地活到了現在。”
“所以掉頭發、生病啊什么的,我覺得都跟運氣有關。”
“運氣不好的人,即使生活作風優良,也很容易突然得病、死去。”
“柑實,你只是運氣稍微有點不好而已。”
說罷,源一將手中的陽神和炎融緩緩收回鞘中。
收刀歸鞘后,源一以一種……帶著幾分寂寞的目光,上下打量了風魔數遍。
“……柑實,仔細一看后……你還真的是老了許多啊,臉上的皺紋都變得這么多了……”
“你也不看看我們有多久沒見了。我倆上次見面的時間……已經久遠到讓我都想不起來了。”風魔莞爾,“源一你也不一樣蒼老了許多嗎?”
“在我的印象里,上次見你時,你的頭上還剩一小點黑發的。而現在已經一點黑發都不剩了。”
看著正一臉高興地和風魔寒暄著的源一,緒方不禁在心里默默道:
——幸好風魔大人這次有跟著我來大坂呢。
若說在大坂與葫蘆屋一行人重逢后,緒方最想和葫蘆屋中的誰見面、聊天,那毫無疑問是源一。
他有相當多的話要和源一說。
斯庫盧奇的事。
還有風魔的事。
斯庫盧奇曾委托過緒方——日后若見到源一,幫他帶話給源一:我雖然為了生計,成為了臭名昭著的哥薩克人,但我從未忘記我一直想做的事情。
緒方對之前的那場對抗幕府一萬大軍的戰斗,一直都有著極清晰的認知——若沒有斯庫盧奇的傾力相助,僅靠他一人之力,是不論如何都沒有辦法沖進幕府軍的本陣。
出于對斯庫盧奇的感謝,緒方一直都沒有忘記與斯庫盧奇的承諾。
在大坂重新見到源一后沒多久,緒方就找了個機會,將自己在蝦夷地見到斯庫盧奇的始末,詳細地告知給了源一,并將斯庫盧奇委托他帶的話,帶給了源一。
在從緒方的口中聽到了“斯庫盧奇”這一名字后,源一立即露出了懷念的表情。
在聽緒方講完他在蝦夷地與斯庫盧奇所經歷的一切后,源一開始簡單地跟緒方講起他本人和斯庫盧奇的故事。
斯庫盧奇是源一因惹了棘手的麻煩而從教皇國“戰術轉移”到露西亞國時,在一個極偶然的機會撿到的“戰爭孤兒”。
據源一所說,斯庫盧奇是個幼稚得有些可愛的孩子。
在這個西方各國都在用槍炮的時代里,竟還憧憬著成為騎士文學里的那種云游到何處,就在何處留下傳說的騎士。
源一和斯庫盧奇相處的時間并不長,統共也只相處了1年多一點的時間便分道揚鑣了。
之所以會分道揚鑣,原因也不復雜——就只是斯庫盧奇想脫離源一這個救命恩人的庇護,想獨自去闖蕩而已。
分別后,源一便再沒有見到斯庫盧奇。
直到現在,借緒方之口,源一才知道斯庫盧奇還活著,并且還成了哥薩克人中的一個小頭目。
憧憬成為高潔騎士的斯庫盧奇,結果竟成了因熱愛燒殺搶掠而臭名昭著的哥薩克人——面對這一事實,源一卻沒有露出任何的震驚神情。
他只笑了笑。
對斯庫盧奇竟選擇成為哥薩克人的原因似乎毫不感興趣的源一,朝緒方問道:
“即使因某些我不清楚的原因成了哥薩克人,斯庫盧奇肯定也一直以‘高潔騎士’的標準來要求自己吧?”
“嗯。”面對源一所問出的這問題,緒方堅定地點了點頭。
在講完斯庫盧奇的事情后,緒方便緊接著開始講風魔的事情。
源一和風魔的關系有多緊密,緒方對此也是知曉的。不過知曉得并不算多,只在偶然間聽聞過一些風魔與源一的往事。
在源一和風魔都只是初出茅廬的年輕人時,他們兩個就互相認識了。
風魔曾跟緒方說過:他一開始對源一的印象非常不好,因為他第一次見到源一,是在某戶人家的走廊上。
源一那時側躺在走廊的盡頭,一本正經得跟問他在干嘛的風魔說:我在看于這走廊上穿梭的女人們的腳。
風魔那時只覺得源一是個腦袋有問題的變態,直到后面與源一一同經歷了不少的事情后,風魔才知道這個“變態”原來是那么不同凡響的人物。
緒方將風魔目前也在大坂的事情,詳細地告知給了源一,并跟源一約定好之后等他與風魔都有時間了,就帶風魔來見源一。
于是便有了現在的這一幕。
“那個……”
這時,一道以小心翼翼的口吻說出的柔弱女聲,突兀地自緒方他們左手邊的走廊盡頭響起。
“請問……發生什么事情了嗎?”
聲音的主人,是這旅館的一名年輕女侍。
這名年輕女侍現在將下半身藏在走廊的拐角處,只探出半個身子,以帶著幾分畏懼之色的目光看著緒方等人。
緒方一看便知,這女侍一定是被源一和風魔打架的動靜所驚擾到,所以前來查看情況。
“什么事也沒有。”緒方朝這名女侍笑道,“我們幾個只是……聊天聊得激動了點而已,什么事也沒有。”
女侍以半信半疑的目光打量著緒方等人后,叮囑了幾句“請不要弄出太大的動靜”后便離開了。
“哎呀,剛才看到許久未見的老搭檔,一時之間太興奮了。”源一抓了抓后腦勺的頭發,“都忘記這里是旅店了。”
“好了,大家都別在門口站著了。”琳這時發話道,“都快到房間里吧。”
“琳小姐。”阿町一邊走進房內,一邊問道,“間宮和淺井呢?”
“我讓九郎和七郎兵衛去替我拜訪一些不需要我親自登門的商業上的伙伴了。”琳聳了聳肩,“做商人就這一點比較麻煩,需要費心力去維護大量的人際關系。”
“琳小姐。”跪坐在琳身前的緒方這時突然道,“除了風魔大人之外,我還帶了一個客人哦。”
“哦?客人?”琳眉毛一挑。
“這客人……也算是來頭不小呢。”緒方笑著,“這是我之前乘坐偷渡船離開蝦夷地后,偶然結識到的新同伴。”
緒方不緊不慢地解釋。
“我的這個新同伴和阿町一樣是個女忍,不過她所用的忍術是伊賀流的忍術。”
聽到“伊賀”這個詞匯,源一的雙眼立即微微一瞇:“伊賀?”
阿筑的目標,是找到她那被伊賀殘黨強行拆散的父母與妹妹阿玖。
她就是為了這個目的,才跟著疑似被伊賀殘黨給盯上的緒方。
若論要找人的話,那家大業大、人脈廣得不行的琳,說不定能幫上什么忙。
而且緒方他現在和葫蘆屋重新結盟,也有必要讓琳他們見一見緒方他這小團隊的新成員。
于是與琳等人重逢后,緒方便考慮著要不要讓阿筑和琳他們見個面、認識一下。
在此之前,因考慮到不知阿筑是否樂意讓她并不熟悉的外人知道她伊賀女忍的身份,所以緒方一直沒跟葫蘆屋等人提及阿筑的存在。
答應和葫蘆屋結盟的當夜,緒方便找上了阿筑,征詢阿筑的意見,問她是否愿意去和琳等人相認識。
阿筑僅思考了片刻,便十分痛快地表示只要能幫她找回家人,她十分樂意讓緒方的朋友知道她“伊賀女忍”的身份。
因此今日拜訪葫蘆屋一行人的這臨時據點,緒方不僅帶來了風魔,同時也將阿筑也給一并帶了過來。
在聽完緒方對阿筑的簡單介紹后,源一輕“哦”了一聲,然后問道:
“那這個名叫阿筑的伊賀女忍現在在哪?”
“那孩子聽我說琳小姐喜歡那種不燙的食物后,執意要到大坂東邊的一座很有名的和果子店里買最新鮮的和果子當作伴手禮。”
緒方面露無奈。
“她昨夜就提前預訂好了和果子,因為那店鋪很遠,去那店鋪取和果子要花不少的時間,所以她就讓我們先來你們這兒,她之后再到。”
“哈。”不愛露笑臉的琳,難得地笑了下,“看來是一個很注重禮節的孩子呢。”
“伊賀啊……”源一露出回憶的神情,“上一次看見伊賀的女忍……都是四十幾年前,伊賀之里還存在的時候了。那個叫阿筑的孩子……應該不知道木下源一和伊賀之里的那些恩怨吧?”
“她不知道。”緒方搖了搖頭,“傳授她伊賀流忍術的長輩,幾乎沒跟她提及過伊賀之里過往的種種。她根本不知道伊賀之里滅亡的真相。”
“她其實連伊賀流忍術都不怎么感興趣,純粹是為了找回家人,才被迫修煉起伊賀流忍術。”一旁的阿町補充道。
“這樣啊……”源一莞爾,“那便好。我可不想再跟那種嚷嚷著‘為伊賀報仇’的人戰斗了。”
“伊賀的女忍啊……”牧村朝緒方露出意味深長的微笑,“想不到在不知不覺間,緒方老弟你的身邊又多了個女忍呢……總感覺你似乎和女忍者意外地有緣呢。”
面對牧村的這番風魔也曾經講過的感慨,緒方笑了笑,然后以半開玩笑的口吻回應道:
“相比起女忍,我覺得我跟你們葫蘆屋更有緣。最起碼我和女忍者的緣分還沒到‘不論走到哪都能恰好碰上’的地步。”
“伊賀……”島田這時喃喃道,“我還從沒見過伊賀的忍者呢。”
“早在41年前,伊賀之里就被伯公給滅了。”琳默默地吐槽道,“你能見到反倒奇怪吧。”
“話說回來……”島田把視線轉到源一的身上,“我直到現在都不清楚源一大人和伊賀之里之間到底發生過什么呢,只知道源一大人把伊賀之里給滅了。”
話說到這,島田像是猛得想起了什么似的,扭頭看了看牧村和琳。
“該不會又是只有新來的我,什么都不知道吧?”
“那倒不是。”牧村道,“我也不知道源一大人和伊賀之里之間到底經歷過什么。源一大人好像不怎么愛講這事。”
“之所以不愛講這事,是因為這事情太久遠了,都已經是41年前的事情了,很多細節我都已經忘記了。”源一臉上的回憶之色緩緩變得濃郁,“我和伊賀之里之間的恩怨,其實也不復雜。”
“伊賀忍者們幫助德川家康奪得天下后,他們被江戶幕府定為了御用忍者。”
“不僅受到了江戶幕府的重用,還得了一塊江戶幕府賜給他們的封地。”
“從江戶幕府那得了封地以及一堆特權的伊賀之里,不再是單純的忍者里了,反而更像是一個小型的藩國。”
“每個伊賀忍者也都不再像是忍者,更像是伊賀之里的一個個地主,有田有地,魚肉著他們封地內的老百姓。”
“這種安逸的環境,讓他們迅速地腐化。”
“直到我決意攻滅伊賀之里的前夕,伊賀之里內像樣的忍者已經沒有幾個了。”
“而我消滅伊賀之里的原因也很簡單——他們惹惱了我,再加上我那時剛好練出了無我二刀流,急需找些厲害的對手來試驗我這新開創的劍法,所以就決定讓這個已經不剩多少正經忍者的伊賀之里滅亡。”
“當初雖然成功滅亡了伊賀之里,但我勢單力孤,伊賀之里雖亡,但有著不少的忍者幸運地逃走且撿回了一條命。”
“萬萬沒想到,41年過去了,仍有伊賀的忍者在活躍……”
說罷,源一露出意味深長的苦笑,輕輕地搖了搖頭。
源一的話才剛說完,房門外突然傳來“噠噠噠”的腳步聲。
聽著這腳步聲,緒方的眉毛一挑,笑了笑:“看來她已經來了。”
緒方話音一落,房門便響起了阿筑她那充滿元氣的聲音:
“真島大人!阿町小姐!風大人!你們在里面嗎?”
此時此刻——
大坂,龍水寺——
“清澄大師!真的是非常謝謝您救了我兒子!我兒子的燒退了!您真是神醫啊!”
一名身上的衣服打滿補丁的老婦人這般高聲大喊過后,便朝地面跪去。
她的雙膝剛一彎,站在她身前的一位慈眉善目、披著褐色袈裟、身上散發著好聞香味的老和尚,便立即伸出雙手,將這個老婦人扶住。
“施主,不必如此。”清澄微微一笑,“您的謝意,我收下了,不必對我行如此大禮,我收之不起。”
在清澄將這老婦人扶住時,不遠處的一高一矮的2名年輕和尚便朝彼此湊去。
“你瞧。”高個和尚嘀咕道,“又有人專程來向住持道謝了。”
“這不是常有的事情嗎?”矮個和尚以欽佩的目光看著不遠處的清澄,“住持他醫術高明,常常外出替人免費治病,深受人們的愛戴。你是新來的大概不知道——我以前曾見過在一天之內,連來7波因受住持的恩惠而專程前來此地跟住持道謝的人。”
“住持真是活菩薩啊……”高個和尚感慨道,“住持他唯一的缺點,大概就只有喜歡用自己特制的熏香來將自己給弄得香噴噴了。”
“這不叫缺點吧?”矮個和尚無奈道。
“在我眼里,這就是缺點。”高個和尚撇了撇嘴,“我不喜歡香道。”
在高個和尚與矮個和尚在那交頭接耳時,清澄已經開始目送這名專程前來找他道謝的老婦人。
老婦人剛一從清澄的視野范圍內離開,清澄便將頭一轉,看向不遠處仍在談天不掃地的高個和尚與矮個和尚。
“你們的膽子可真大啊。”清澄以半開玩笑的口吻說,“我就站在不遠處呢,竟然敢這么明目張膽地偷懶。”
“對、對不起!”矮個和尚臉一紅,然后連忙端起掃把,用力地掃著腳下的青石地板。
而高個和尚也同樣面帶驚慌地繼續干活。
“可別再讓我發現你們偷懶。”清澄的語氣稍稍變嚴肅了些,“我現在先回內房休息,等我醒來后,我要看到這里的落葉已經被清理得干干凈凈。”
高個和尚、矮個和尚:“是!”2
留下這道略有些強硬的命令后,清澄拖著自己的袈裟朝龍水寺的后院快步走去。
高個和尚偷偷觀察著清澄,直到看不見清澄后,他偷偷朝矮個苦笑道:“住持雖然是個活菩薩,平常不論對誰都是慈眉善目的,但他偶爾也會露出很嚴厲的一面呢……”
“好了,別說話了。”矮個和尚無奈道,“趕緊認真干活吧。我可不想再因沒認真干活,而受到住持的數落。”
回自己房間的這一路上,清澄碰到了不少同寺的僧人。
德高望重、被寺內眾僧發自真心地愛戴著的清澄,自然而然是收到了眾僧一個接一個熱情的問好。
清澄面帶著溫柔的面容,一一回應著這一句句不絕于耳的“住持早上好”。
龍水寺的面積并不算大。
拖著袈裟回自己的住房的清澄,僅一會的功夫便來到了寺廟的后院,來到了自己的房間門前。
嘩啦……
清澄慢慢拉開房門,然后緩步進到自己的房內。
剛將房門關緊,昏暗的房間角落處便傳來了一道帶著幾分戲謔之色的調侃:
“清澄,你的演技真是不論怎么看,都覺得嘆為觀止啊。”
“如果你是我的部下就好了,你真是當忍者的好料子。”
這道調侃……就像是有什么魔力一般。
剛一響起,就讓清澄臉上的溫柔笑容蕩然無存。
“呵……”溫柔的笑容變為冷笑,“抱歉啊,吉久,我對當忍者沒有什么興趣呢。”
說罷,清澄將身上的袈裟隨意得甩落在地,然后朝剛才這道調侃聲所傳出的地方快步走去——那里,盤膝坐著一個灰眼珠的老者。
“吉久,你看起來好像很閑的樣子嘛。”
“我閑得都快生苔蘚了。”吉久淡淡道,“所以我剛才到外面轉了轉,透了透風。”
“這龍水寺真是越看越覺得喜歡啊。”吉久的嘴角一翹,“地理位置優越,位于大坂的中心地帶,而且恰好地勢又較高。”
“將這個地方設置為大坂春之陣的本陣……果真是正確的啊。”
“我真的是……越來越期待今夜了呢。”
語畢,吉久的眼中閃爍著淡淡的興奮之色。
“你剛才外出了?”清澄嘴一撇,“真是的,你就不能乖乖地待在這嗎?若是讓寺內的僧人們發現你了,那可就麻煩了。”
“你覺得這座寺廟的僧人有可能捕捉到伊賀之里的現任統領的身影嗎?”吉久聳了聳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