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緒方互道告別、目送著緒方離開后,直周便解散了隊伍,讓他們麾下的學徒各回各家、早些休息。
今日早晨從一色劍館出發的隊伍,有烏泱泱的近20號人。
而現在返回一色劍館的隊伍,就只有直周、如水、一色花3人而已。
直周、如水、一色花他們爺孫仨剛正式啟程返回他們家,如水便立即以一副迫不及待的模樣,朝直周問道:
“父親……那個真島吾郎……您到底是從哪找來的如此厲害的劍豪的?”
因為現在沒有外人,周圍都是自家人,所以如水講起話來也無所顧忌了。
這個問題,如水自目睹緒方秒殺安蕓后,便一直憋在心里,直到現在才總算是等到了最佳的問這個問題的時機。
“是我和小花此前到東日本游歷時,偶然邂逅的。”如水的話音剛落,直周便不假思索地這般說道。
“他為什么要一直戴著斗笠和面巾?”如水追問,“他是因為臉上有什么傷,所以才這么裝扮的嗎?”
“并不是,就只是因為他喜歡這么裝扮而已。”直周眼睛也不眨地撒著謊。
“原來如此……”如水一邊認真地聽著,一邊輕輕地點著頭。
眼中閃爍著若有所思的光芒。
在問完這個詢問“真島吾郎”的長相的問題后,如水沉默了片刻,隨后皺著眉頭,切換了一個新的話題:
“今年的‘大試合’……真是糟糕透了啊……”
“嗯,是啊。”直周輕嘆了口氣,附和道,“元明館突兀地多出一個如此厲害的高手,八木像是變了個人一樣……”
“縱容自家弟子羞辱我等,對他能有什么好處?只會讓他們元明館變成眾矢之的……”
“之后等哪天有時間了,我要帶上南條、志村他們,親自去一趟元明館,當面問問八木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直周和如水就今日“大試合”上的那一系列變故,而展開你一言我一語的交談。
一色花靜靜地跟在這倆人的身后,默不作聲。
爺孫仨的腳程一點也不慢,直周和如水談話之間,三人已經回到了他們那掛有著“小野一刀流一色館”門匾的豪華道場。
一色花的母親:一色實今日剛好有事要去一趟大坂西郊,拜訪她的一位好友,到今夜才會歸來,所以一色他們家中現在只剩一些侍者。
“我累了。”剛回到家,一色花便朝自己的爺爺與父親說道,“先回房休息了。”
語畢,不待直周和如水做出任何回應,一色花便大步走向通往二樓的樓梯口。
如水站在原地,用意味深長的目光看著一色花回房的背影。
直周現在也想回自己的房間稍微休息一會。
“如水,我也先回房歇一下了。等吃午飯的時候再叫我。”說罷,直周轉身即走。
然而他還沒來得及走遠幾步,便聽到如水對他說:
“……父親。我有些重要的事情要和你講,你現在有時間嗎?”
直周停下腳步,扭過頭,以像是要將如水的整副身軀都給刺透的目光,上下打量了如水幾遍。
“……來我房間吧。”
“是!”
父子倆一前一后地進到了直周的房間。
走在后頭的如水剛關上房門,便立即急聲朝直周問道:
“父親,你看過他的真實容貌嗎?他長得怎么樣?”
“還有——父親,你和真島吾郎他熟嗎?他的人品如何呢?有結婚嗎?”
如水像連珠炮一樣,朝直周吐出一連串的疑問。
直周像是早就料到了如水會問他這些問題一樣,一邊以淡定的表情聽著如水朝他問出的這些問題,一邊走到窗邊,盤膝坐定。
“……如水,你是有意要讓真島大人來娶我們家的小花嗎?”
“哈哈哈……”如水發出幾聲帶著幾分尷尬之色的干笑,“不愧是父親啊,我的這點小心思,都被您給看穿了。”
“父親,你也知道,小花她今年都21歲了。”
說出這句話時,如水像是正大吐著什么苦水一樣,皺緊眉頭,重重地嘆了口氣。
“其他人家的女兒,到了小花這個年紀時,都已經有了個會走路的小孩了。”
“我都數不清我們向她推薦了多少優質的男孩了,但都被她所拒絕了。”
“她的眼界實在實在太高,說什么‘我只喜歡劍術強悍的男人’。”
“推薦了一些劍術頗有成就的男孩給她,她又說這些男孩她不喜歡,真不知道她到底想要什么……”
“為了小花的婚事,我連眉毛都快愁白了。”
“再拖個2、3年,等小花23、24歲了,可就沒多少人家會再愿意讓自己的兒子娶這么大歲數的女孩了。”
“而現在——一個年紀與小花相仿,并擁有著強悍至極的劍術的男人出現了。”
“小花她不是喜歡劍術強悍的人嗎?真島大人不就很合適嗎?論劍術實力,我感覺可能整個大坂都沒有人能與真島大人爭鋒了!”
“而且,更重要的是——我看小花和那位真島大人的感情也很不錯的樣子。”
“在剛才的‘大試合’上,我一直有看到小花有在和真島大人講小話。”
如水越說越興奮,雙眼都快冒出光來了。
“我還猜測著——以前從不化妝的小花,今日如此突然地化妝,說不定也是因為那個真島吾郎,為了能在真島吾郎面前好好裝扮下自己。”
“如果真島大人的長相和人品都沒有問題,同時真島大人也沒有成婚的話,那我覺得撮合真島大人和小花成一對,將是……”
如水正說得慷慨激昂呢,直周突然一擺手,示意其安靜。
“好了,別說了。”
直周面無表情地說。
“讓小花和真島大人結合,是絕不可能的。”
如水一愣:“為什么?”
“原因很簡單——真島大人他已經結婚了,有了個貌美的妻子。”
直周這簡單的一句話,讓如水的臉色一變:“真島大人……已經結婚了?”
“嗯,沒錯。而且據我的觀察,他和他妻子的感情也很好。”直周扭過頭,直直地盯著如水,“如水,你能容忍我們一色家的女人做別人的小妾嗎?”
“當然——不能容忍了。”如水沉聲道。
古日本也和古中國一樣,實行著“一夫一妻多妾”制,只要你有錢,你娶多少個妾都隨你心意,但妻只能有一個。
不過因為現在武士們的經濟狀況普遍慘不忍睹,連許多分封一地的大名都窘迫得要跟商人借錢,許多中下級武士窮到連老婆都討不到,所以“一夫一妻多妾”普遍與武士無緣。
因此現在全日本于“一夫一妻多妾”這一制度上的最大得利集團,反倒是那些有錢得不行的商人們。
你們武士連老婆都討不到,而我們每夜能和好幾個老婆睡覺——這也是商人最常用的嘲諷武士的話語之一。
古日本的“妾”和古中國的“妾”一樣,在家中的地位要比“妻”低一大截。
某家的妾被妻和婆婆冷眼相待,生活苦不堪言——這種新聞,也算是層出不窮了。
就因為妾的地位低,所以許多家世還算優良的家庭,都不允許自家的女子去做他人的妾。
而一色家恰好就是這種家庭。
“唉……”如水重重地嘆了口氣,“真是……太遺憾了啊……還想著好不容易碰到了一個如此優秀、有望做我女婿的人呢……既然那個真島大人已經娶妻了,那么此事就只能作罷了。嗯?父親,怎么了?”
如水看見直周緩緩站起身。
“如水,如果你沒有什么要接著跟我說的,就快去該忙什么忙什么吧。”
“我現在要去跟小花好好談談某些事情了。”
一色花剛才說她要回房間休息了——但其實她回房后,根本就沒有在休息。
回到房間后的她,先是脫掉不愛穿的襪子,然后屈膝跪坐在窗戶邊上,若有所思地望著窗外的天空。
望著天空望得正出神呢,房門外一道突兀響起的聲音打斷了一色花的思緒。
“小花。”
是直周的聲音。
“爺爺,怎么了?”
“現在方便我進去嗎?”
“現在?進來吧。”
直周拉開房門,緩步進到房內。
“爺爺,有事嗎?”
“……小花。”直周盤膝坐在一色花的身前,“我就直說了——你對那位大人……很有好感,對吧?”
雖然說的是“對吧?”,但直周的這句話沒有半點疑問句該有的語氣,有的只有肯定句的語氣。
一色花也不是笨蛋,她自然知道直周所說的“那位大人”指的是誰。
“我……”直周話音剛落,一色花便面露些許慌亂之色,小嘴微張。
似乎是想下意識地說些什么。
但嘴剛張開,剛吐出一個“我”字后,一色花便頓住了。
在停頓了一會后,一色花臉上的那幾絲慌亂緩緩散去。
變回平常慣有的那副面無表情的模樣。
“……爺爺,你說錯了。”一色花以像是在說著什么不值一提的小事的口吻,平靜地說,“我并不是對那位大人很有好感。”
一色花再次停頓。
隨后一字一頓地說:
“我是很喜歡那位大人。”
直周似乎是沒料到一色花竟會這么回答,所以面露詫異。
“……你和那位大人相處的日子……統共也沒幾日吧?你是什么時候喜歡上那位大人的?”
“不知道。只知道回過神來的時候就發現只要那位大人一跟我說話,我就會很開心。”
“……爺爺,想不到你也有心思如此敏捷的時候啊。”
一色花十分難得地用出了半開玩笑的語氣。
“竟然能這么快就發現了我對那位大人的心意。”
“別把你爺爺想成笨蛋了。”直周淡淡地說,“在看到你今日花那么久的時間來打扮自己,我就意識到我的寶貝孫女的心,可能已經被某人給偷走了。”
“你來我這兒,就是為了來問我這個問題嗎?”一色花問。
“當然不是。我現在之所以在這兒,是為了來提醒你——我們一色家的女人,絕不能去做他人的妾。”
“哪怕對方是天皇也不行。”
“小花,你能懂我的意思嗎?”
“……放心吧。爺爺。”一色將視線轉回到窗外,“我是什么樣的人,你還不了解嗎?”
“你覺得我是那種會作賤自己、傻乎乎地跑去做他人的妾的人嗎?”
“而且……”
一色花的那雙漂亮的眼瞳中,名為“落寞”的光芒閃爍了幾下。
“下次再想見到那位大人,也不知是什么時候了。哪怕是想跑去做他的妾,也沒有那個機會呀”
直周的臉上浮現出幾絲笑意:“我當然清楚你的性格,所以我也只是來提醒下你而已。”
說罷,直周站起身。
“我想說的就這么多。”
“差不多快到吃午飯的時間了,等會到飯廳吃飯的時候別遲到了。”
直周拉開房門,準備出去。
他剛拉開房門,便看見如水提著一個小包裹,慌慌忙忙地朝這兒奔來。
“小花!小花!”
“父親,你也有話要和我說嗎?”一色花皺起好看的眉頭。
“我無話要和你說,但我有事要讓你干。”如水苦笑著朝一色花晃了晃他手中的那個包裹。
“你母親那個冒失鬼,去拜訪自己的好友,卻忘記將送人的禮物給帶上了。”
“小花,等待會吃過午飯之后,能請你將這禮物送過去嗎?”
“你母親去拜訪的那位老友的家在何處,你應該知道吧?”
“嗯,知道。”一色花點點頭,“明白了,等待會吃過午飯后,我就立即將這禮物送過去。”
身為島國的日本,不算還未完全統治的蝦夷地在內,統共有3座大島——本州島、四國島、九州島。
這3座大島中,本州島面積最大,日本幾乎所有的精華地區都在本州島內。
絕大部分的大城:江戶、京都、大坂……也都統統位于本州島。
四國島就位于本州島的西南部。
大坂離四國島很近。
自大坂出發,一路往西南方前進、渡過大海后便能抵達四國島。
此時此刻——
四國大島,南部的某片海域——
“可惡……又沒網到幾條魚……”
一艘小巧的漁船上,一名皮膚黝黑的漁民罵罵咧咧地從海里收攏著一張破舊的漁網。
他是四國土佐藩的一名普通的漁民。
最近的收成越來越差,所以他今日冒險將漁船駛到了大海的深處,心想著到更遠離海岸的大海,說不定能網到更多的魚。
只可惜事與愿違,即使到了放眼望去,周圍皆是汪洋大海的地方,也沒能撈到幾條魚。
“運氣真背……”漁民朝大海吐了口唾沫,“回去吧……”
他現在離海岸非常地遠——若論不感到憂心,那肯定是不可能的。
他一介貧賤的漁民,手上自然沒有指南針這種能夠分辨方位的昂貴玩意,純靠記憶力來記住海岸所在的方向。
若是不慎忘記海岸的方位,或是記錯了海岸的方位,那他可就回不去了。
在此地打漁本就有些擔驚受怕的他,見收成不怎么樣,心中的退堂鼓自然是擂得轟轟響,索性決定今日的“遠洋打漁”就到此為止吧。
收好漁網,拿起船槳,正準備劃回岸上時,他的眉毛猛地一跳,怔怔地望著自己的西面。
“那是什么……?”
他突然發現——在西面的海平面,似乎有奇怪的黑影在晃動。
在好奇心的驅使下,漁民放下手中的船槳,站起身,瞇細雙眼,試圖看清于西面海平面晃動的黑影是什么玩意。
不一會兒,漁民便看到2根尖尖的玩意兒從海平面上升起。
這2根尖尖的玩意兒不斷往海平面上升起。
緊接著,漁民看到了……帆。
一面面碩大至極的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漁民因驚恐地瞪圓雙眼、癱坐在船上。
他看到了船。
他看到了2艘如小山一般巨大的船!
剛才率先自海平面上升起的尖尖的玩意,是這2艘巨船的桅桿頂端!
“這是什么?這是什么?!”
漁民被嚇得臉色發白,冷汗直冒。
實行閉關鎖國制的日本,對造船業有著極嚴格的把控。
據江戶幕府的規定——不論是公家還是私家,都不允許制造容量超過500石的大船。
所以目前日本所擁有的船只……說難聽點,就是稍大一點的木舟而已。
這個漁民何曾見過這種有幾十米高、幾十米長的巨大船只?
在這漁民的眼中,這2艘大船就跟在海上移動的怪物一樣。
漁民呆呆地傻看著這2艘巨船,過了好半晌,他才后知后覺地反應過來——自己似乎正擋在這2只“巨獸”的前方。
“糟了!糟了!糟了!糟了!糟了!”
又是一捧捧冷汗自漁民的身上噴涌而出。
他連忙抓起船槳,以生平從未達到過的速度化著槳,從這2只“巨獸”的前進方向上遠離。
這2艘大船的其中一艘船的船頭——
一個身材嬌小的青年,抱著柄打刀,坐在船頭的首斜桅上,高聲唱著歌:
“戰旗飄揚”
“千成葫蘆高舉”
“我們終將旗開得勝”
“不讓德川武士肆意囂張”
“大坂之仇今日報”
“定讓桐印再次飛揚”
“我們要出征”
“我們要出征”
“我們要出征東國”
“讓我們在江戶登陸”
這名青年唱得正開心呢,一名船員突然快步奔到他的身后,然后朝這青年高聲道:
“賀須蜂大人!前方發現一艘漁船!請問該如何處置?”
“漁船?”被稱作賀須蜂的青年停止了歌唱,“這個地方竟然有漁船……呵,這個漁民也真是夠有種的,敢來這么深的海域來捕魚。”
“無視就好了。”
“是!”
“啊,順便幫我通知下去——給我想辦法再讓速度提高一點。”
“我可不想趕不上‘大坂春之陣’。”
賀須蜂的臉上浮現出詭異的潮紅。
他一邊喘著粗氣,一邊以溫柔的口吻說:
“我已經……忍不住……忍不住想要快點用我們戰列艦的火力來將大坂給轟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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