緒方之所以選擇在沖入幕府軍的大營之前,將自己的人皮面具揭下,便是為了對幕府軍的將兵們發動“精神攻擊”。
緒方不知道這支目前正圍堵紅月要塞的大軍是否就是那支之前與他有過一些“不好回憶”的第一軍。
但不論怎么說,都有將這“精神攻擊”嘗試一下的價值。
根據目前的情況來看——緒方的這記“精神攻擊”也算是成功了。
從眼前的這名將領的反應,以及他剛才的那聲尖叫來看,這支軍隊似乎正是那支似乎與他有著奇妙緣分的第一軍。
不過緒方現在也顧不上為這“重逢”發表感慨了,在沖破了這位領著上百名士兵的將領的阻攔后,緒方再次以不輕不重的力度用腳跟輕磕馬腹。
蘿卜發出低低的嘶鳴,聽從著自己主人的命令,繼續朝前方似乎沒有盡頭的軍營深處筆直沖去。
第一軍營地,主帥大營——
“傳令給春日、飯昌二人,讓他們倆約束好各自麾下的部隊。”
主帥大營內,桂義正有條不紊地下達著一條接一條的軍令。
在得知有人襲營,而襲營者似乎便是那個緒方一刀齋時,桂義正的腦袋有片刻的時間,變為了一片空白的狀態。
但能被稻森委以重任、派來第一軍這兒接替生天目的位置的他,多多少少還是有一些本事的。
腦袋因錯愕、鎮靜、畏懼等各種情緒而空白了片刻的時間后,他迅速恢復了神智與鎮定。
接著,迅速整合目前所知的一切情報,并下達了一條接一條的軍令。
桂義正也是那種在目前承平二百年的江戶時代里,十分珍貴的有過打仗經驗的將領——雖然也只是打打山賊、打打膽敢起義的農民而已。
那場肆虐全國長達7年的“天明饑饉”,直接導致農民起義的次數,以及山賊的數量激增。
以桂義正為首的不少將領,靠著平定因天明饑饉而起的農民起義軍與山賊,積累了些許的行軍打仗的經驗。
哪怕是毫無打仗經驗,只讀過兵書的人都知道——若是營地遇襲,最重要的事情,就是保證營地別亂。
若是營地亂了,就極易出現“自己人殺自己人”的現象。
所以在恢復鎮定后,桂義正所下達的第一條軍令,就是向位于營中各處的將領傳令,讓他們約束好各自的部隊,別讓部隊亂了。
只要軍營別亂,那么一切都好說。
桂義正一口氣下達完一系列命令后,一名傳令兵突然奔到主帥大營前,向營中的桂義正高聲表明自己的身份——他說他是黑田派來的傳令兵,他是來代黑田來向桂義正傳達消息的。
得知這傳令兵是黑田派來的后,桂義正連忙傳這名傳令兵入內。
這名傳令兵剛入營帳之中,便立即高聲報告道:
“大人!黑田大人要我告知大人:他將率領150名步卒前去圍剿賊人!”
“黑田率兵去圍剿賊人了?”桂義正挑了挑眉。
在沉吟片刻后,他才輕輕地點了點頭:“……也好。總歸得有人負責去截住賊人。”
桂義正的這番呢喃剛落下,又一名傳令兵沖入營帳之中。
這傳令兵是桂義正派去實時觀察賊人動向的傳令兵,所以有著不需通報就能立即進營帳之中的特權。
“賊人已抵達小西大人的部隊所駐扎的區域!”
小西的部隊所駐扎的區域在哪個位置,桂義正自然是一清二楚。
聽完這名傳令兵的這聲匯報后,桂義正的眉頭瞬間皺緊。隨后用只有自己才能聽清的音量低聲嘟囔:
“他這是要去哪……”
桂義正一直在密切關注著來襲的賊人的動向。
將目前所知的賊人動向一整合,桂義正瞬間發現了蹊蹺之處——這賊人似乎是在筆直向南沖。
既不大肆破壞,也不左沖右突。
就只是筆直地向南沖。
這副態勢……就像是急著離開一般……
“現在前線的戰斗如何?”桂義正問。
“將兵們正在奮力阻攔。”傳令兵回答,“但賊人的馬太快,身手也……實在太好,直到目前仍未將其成功攔截……”
“嘖……”桂義正的臉一黑,“該死的……”
緒方現在已經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經沖到了哪里。
也不知道自己距離沖出軍營還有多遠。
他的大腦現在已經無法思考除了“戰斗”之外的一切事情,他大腦所有的運算力都用在了對戰斗的判斷上,對局勢的判斷上。
這是一場以“離開這里”為目的,拖得越久對緒方越不利的戰斗。
為了避免被箭矢射中,緒方一直是驅使著蘿卜不規則的曲線,進行靈活的走位,增大弓箭手的射擊難度。
靈活走位,避開箭矢的同時,也將敵兵給避開。
緒方靠著自身極高的機動性,將能避開的敵兵統統避開。
避不開的,再用“物理方法”來解決。
那些避不開的敵兵,要么是被緒方給一劍砍飛,要么便是被蘿卜給撞飛。
緒方時不時能聽到箭矢刺破空氣的破風聲響起。
但這些朝緒方射來的箭矢,只能徒勞地射中因蘿卜的高速移動而留下的道道殘影。
這時,緒方陡然看到前方有一小支騎兵隊朝他襲來。
這一小支騎兵隊,人數為十幾人,為首之人身著遠比普通的足輕要豪華得多的戰鎧,胯下的馬也顯然要比他身后的其余騎兵的馬要好。
緒方也不懂得根據鎧甲的樣式來判斷將領的等級,只知身前的這一小支騎兵隊極有可能是支本在營外警戒的巡邏隊,受命回營前來阻撓他的。
因優質戰馬缺少,騎兵在日本是極昂貴的兵種,所以能當騎兵的武士,都不是什么普通的武士。
緒方簡單地打量了下出現在他前方的這支騎兵隊,便明顯地感受到自個身前的這十幾名騎馬武士不論是體格還是氣勢,都遠非那些普通的足輕能比。
“讓開!讓開!”這十幾名騎兵朝緒方筆直撲來時,為首的那名將領不斷高聲呼喝著。
聽著這呼喝,所有攔在他們與緒方之間的將兵統統自覺讓開。
面對這十幾名來襲的騎兵,緒方微微瞇起雙眼,然后將左手一直捏著的韁繩咬在嘴中,讓左手空出來。
緒方毫不避讓地向這十幾名騎兵迎去。
而他胯下的蘿卜也是這般,不斷交錯、撒開的四蹄中,不帶半點畏懼與退讓。
在蘿卜的馬頭與那名騎兵將領的馬頭即將交錯而過時,騎兵將領握緊手中長槍,挺槍刺向緒方。
在槍頭即將命中緒方的胸口時——
緒方用比這名騎兵將領的槍速還要快上不少的速度用左手拔出腰間的大自在,將這名將兵長槍給撥開。
馬頭交錯而過——刀光閃動。
馬身交錯而過——那名騎兵將領從馬背上滑下,脖頸處僅剩些許皮肉相連。
緒方的大釋天的刀身,再一次飲到了一捧滾燙的鮮血。
無我二刀流·流轉。
雙刀揮舞出來的刀光,罩向每一名與他交錯而過的騎兵。
揮出去的每一道斬擊,都能極其精準地恰好命中每一名騎兵的要害。
而這些騎兵的攻擊,要么不是被擋開,要么就是被躲開。
待與這十數名騎兵徹底錯身而過后,就像是變戲法一般,這十數名剛才還威風凜凜的騎兵,現在統統像泡軟的面條一般,一邊流著血,一邊從馬背上滑下。
突破了這十數名騎兵的阻攔后,緒方的瞳孔突然猛地一縮。
隨后,緒方的身體比他的大腦率先做出反應——他將身子朝左猛地一閃。
一根箭矢緊貼著緒方右側腹劃過。
雖然沒有命中緒方,但有成功帶走了緒方些許的衣物與皮肉。
在“無我境界”下,緒方的痛感有所減輕,但緒方仍能感受到自己的左側腹傳來火辣辣的感覺。
緒方剛才若是躲慢一步,這根箭矢就直接沒入緒方的側腹了。
——得加快速度了……
沒有那個閑工夫去慢慢處理傷口,緒方在心中這般暗道一聲后,繼續駕馭著蘿卜向前沖鋒。
緒方已能明顯感受到這座軍營反擊的力量越來越強大。
雖說這處軍營現在因為他的“來訪”而變得吵鬧了起來,但只是“看起來有些亂”而已,軍營的秩序并沒有崩壞。
畢竟緒方再怎么能打,也只有一人一馬而已。
劍再怎么利,也只砍得了3尺內的物事。
一人一馬所造成的聲勢、破壞力始終有限,難以讓一座軍營因恐慌而發生“營嘯”。
軍營的秩序之所以沒有崩壞,除了是因為緒方一人一馬,能做到的有限之外,也是因為這支軍隊自兵臨紅月要塞城下后,就一直保持著警戒態勢。
今日不比往昔。
緒方上次找那個最上義久算賬時能大獲全勝并全身而退,有相當一部分原因是因為當時第一軍的將兵們沒有料到他們會遭受襲擊。
而現在不同了。
在抵達紅月要塞城下后,為了防止要塞內的蠻夷出城攻擊他們,全營一直保持著警戒的態勢。
若不是因為扎營時間太短,柵欄、射擊用的高臺等防御工事還未來得及建起,緒方說不定連如何攻入軍營中都得大費一番功夫。
選擇將側腹的傷給暫時拋到身后的緒方,將大自在刀身上的鮮血甩盡后,收刀歸鞘。
——距離營外到底還有多遠……
緒方抬眸向遠方看去——遠方仍是看上去似乎沒有盡頭的營帳……
眼前的光景,讓緒方的心不由得一沉。
但是……在心中一沉的同時,一組對話突然從緒方的腦海中浮現。
那你相信奇跡嗎?
……我信。
這是他剛剛與阿町告別時,與阿町的對話。
緒方咬了咬牙關,繼續攥緊了手中的韁繩與劍。
此時此刻,若有一人仔細觀察緒方的雙眼,定能發現——緒方的雙瞳,現在發生了些許……奇怪的變化。
緒方的眼瞳中,有新的、迥異于“無我境界”的光芒在閃動。
在又一次揮刀將攔在其身前的數名步卒砍翻后,緒方終于看到了……他一直想看到的景色。
他看到——在前往的不遠處,已經再看不到任何的營帳。
就快沖出這座軍營了!
瞅見成功就在眼前,讓緒方的精神不由得一振。
但剛剛振奮起來的精神,卻被突然出現在眼前的變故給打壓住了。
只見前方的左右兩側,突然殺出大量的手持長槍的步卒。
這些步卒以快速奔跑的方式前進著,秩序有條不穩。
他們以極快的速度從緒方前方的左右兩側現身而出,接著迅速結成了一個半月形的陣型。
在結成半月形的陣型,這些步卒將根根長槍放平,槍尖直指緒方。
與此同時,這半月型的陣型后方,還有著為數不少的弓箭手,而這些弓箭手也已將手中的弓箭拉成滿月。
若是撞上這槍陣,那肯定是必死無疑——蘿卜再怎么厲害,也不可能撞得過槍陣的。
于是緒方立即一勒馬韁,驅使著蘿卜停下。
在緒方沉著臉看向這突然出現在他眼前的槍陣時,一道大喝陡然炸響:
“徐徐前進!刺敵!”
緒方循著這道大喝望去——竟發現還是一個有些面熟的人。
此人身穿黑、紅兩色的戰鎧,騎著一匹身高只比蘿卜略遜一些的戰馬,屹立于這槍陣的后方,用摻雜著幾分畏懼之色的目光看著緒方。
此人正是黑田。
望著現在連人帶馬都被鮮血給浸染得半身通紅的緒方,黑田不由得咽了口唾沫:
——真的是緒方一刀齋……
緒方對他們的軍營發動攻擊時,黑田恰好正在自己的營帳內休息。
在獲知有人襲營后沒多久,黑田便緊接著獲知——許多人目睹到:來襲之人似乎就是那個緒方一刀齋。
剛得知這消息時,第一條在黑田腦海中萌生的想法——其實是逃跑。
上次與緒方的戰斗,給黑田留下了難以磨滅的陰影。
然而,畏懼歸畏懼,在“武士榮耀”的鼓舞下,黑田最終還是選擇了挺身而出。
黑田動員起了自己能迅速動員起來的兵力——150名步卒。
他和桂義正一樣,密切關注著緒方的動向,然后與桂義正一樣,發現到——緒方的前進方式有些詭異,一直在筆直往南沖。
雖然不知緒方為何要選擇這樣的前進方式,但黑田大膽地選擇根據緒方這樣的前進方式來預判緒方之后會達到何處,然后將自己的部隊提前部署在那里,靜待緒方來自投羅網。
而黑田他——賭對了。
他賭對了緒方之后會抵達的位置。
他的部署沒有白費功夫。
對緒方打出極其強烈的心理陰影的黑田,現在沒有任何別的欲望。
只想快點讓眼前的緒方去死。
只要眼前的緒方還有呼吸,他只會感到不安。
所以黑田沒說半句廢話,在針對緒方的半月型槍陣成型后,便立即下令進攻。
上百名槍兵以小跑的速度,朝緒方圍攏而來。
緒方將前方的這槍陣掃視了一圈,臉色凝重。
——可惡……
平常很少講污言穢語的緒方,此時難得在心中暗道了一句“可惡”。
自己馬上就要沖出這座營帳了,卻半路殺出來大批一看便知是提早埋伏好的敵兵……這種從快速的反差,讓緒方的臉色都不由得變得難看了起來。
這半月型的槍陣,不僅有槍兵,還有弓箭手——現在若是轉身另尋他路,也沒有那么地簡單……
既然沒法逃,那么所剩的選項只有一個了。
“放馬過來。”
緒方用平靜的語氣說完這句話后,將左手的馬韁再次塞入嘴中。
但就在這時——就在緒方的左手正欲拔出腰間的大自在時,他雙眼的瞳孔突然因被眼前的景象給嚇到而猛地一縮。
緒方眼前的景象突然變了。
他突然無法再看到普通的人。
他突然清晰地看到眼前這些將兵的肌肉的運動,血液的流動……
醫生說我手腕恢復得不錯!再休息個幾日便可以了!可喜可賀!可喜可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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