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緒方。”
剛才在得知真島就是緒方時,長谷川因太過驚訝而直接從“跪坐”的姿勢變為了癱坐在地的姿勢。
長谷川一邊將自個的姿勢重新調整為標準的跪坐,一邊輕聲朝緒方問道。
“你的臉是怎么回事?你是戴了人皮面具嗎?”
“沒錯。”緒方抬起手摸了摸自己覆蓋在自己臉皮上的這張足以以假亂真的人皮面具,“長谷川大人,你竟然知道人皮面具啊。”
“我怎么說也是火付盜賊改的長官,見過太多新奇的人、新奇的物件了。”長谷川淡淡道,“這點見識,我還是有的。你真是戴著一張很稀罕的東西啊。”
長谷川用復雜的目光在緒方和牧村二人的身上來回掃視著。
過了好一會后,他才用啟唇輕聲。
他的語氣中所蘊藏的情緒的復雜程度,可以和其視線中所蘊藏的情緒的復雜程度相媲美。
“雖然我大致猜得到你們之所以找尋不知火里的所在地,以及探尋不知火里的動向,肯定不是為了可以親自登門,給不知火里的忍者們送禮問好。”
“但我還是希望你們盡量不要鬧出太大的動靜。”
“尤其是不要盜竊東西以及縱火。”
“我怎么說也是火付盜賊改的長官。”
“如果你們盜竊東西或是縱火的話,我會相當難辦的。”
“流竄在外,等著我們一個個去抓的犯人本來就多了。”
“我不希望亟需我們去抓的犯人數量變多。”
“變多的亟需我們去抓的犯人還是我的熟人——這樣的事情,我更是不愿發生在我面前。”
“這個嘛……我們會盡力的……”緒方苦笑道。
長谷川挪轉視線,看向出聲的緒方。
望著緒方,長谷川眼中所蘊藏的情緒變得更為復雜了起來。
“和緒方一刀齋的長相完全不像的人,其聲音卻是緒方一刀齋的聲音……果然是怎么看都覺得好別扭啊。”
開了個小小的玩笑后,長谷川換上了嚴肅的語氣。
“……緒方一刀齋。雖然在現在這個時候問你這個問題有些不合時宜,但我作為火付盜賊改的長官,這個問題是怎么也不可能回避過去的。”
“緒方一刀齋,3個月前,你為什么要進攻二條城,并將二條城的天守閣焚毀?”
聽到長谷川的這個問題,緒方先是一愣。
隨后一抹無奈的微笑在緒方的臉上緩緩展現。
其實早在和長谷川見面之前,緒方就猜到了長谷川肯定會問他這個問題。
畢竟長谷川是專抓盜竊犯和縱火犯的,在碰見他緒方后,沒理由對“二條城天守閣被焚”一事一聲不吭。
“緒方一刀齋,你不是幕臣,所以你可能不知道。”
長谷川也像此時的緒方那樣,臉上展露出無奈之色。
“將軍大人在知道二條城的天守閣被焚毀后,可是怒不可遏啊。”
“直接要求我們火付盜賊改即刻開始追查緒方一刀齋是否還在世。”
“若緒方一刀齋還在世就火速將其逮捕歸案。”
“在得知你進攻了二條城,并且還將二條城的天守閣給焚毀時,我其實也相當地震驚。”
“我一直想著——如果在未來的某一天能和你再見面,一定要當面跟你問清楚:那個當年高舉義劍為自己師門復仇的人,為何要跟一座二條城過不去?”
說罷,長谷川將如炬的目光投向緒方。
沐浴著長谷川的這犀利的視線,緒方苦笑了幾下后,輕聲道:
“長谷川先生,首先——二條城的天守閣并不是我親手放火焚毀的。”
“是在一片亂斗中,不知是誰碰掉了照明用的燭火,導致火勢失控的。”
“不過我并不會推卸二條城天守閣被焚的責任。”
“畢竟二條城的天守閣被焚,我還是間接責任的。”
“至于我為什么要進攻二條城……”
緒方在沉默了一會后,苦笑著聳了聳肩:
“原因比較復雜。”
“長谷川先生你可以理解成我和不知火里的忍者們有些仇怨吧。”
“所以趕在他們此時都聚在二條城的這個良好時機下,直接將他們一網打盡了。”
“順便也將那幫混在六大劍館中、意圖在京都放火、但又不知為何盯上了我的混賬們也引到二條城中,將這幫人也一起收拾了。”
“我之所以進攻二條城,并不是我失心瘋了——這一點你大可放心。”
長谷川眼中的復雜之色變得更加濃郁了些。
“……你就不怕死,以及幕府之后的瘋狂報復。”
“我如果怕這些東西,當時就不會對被上百名武士保護著的松平源內發動沖鋒了。”長谷川的話音剛落,緒方便用開玩笑的語調這般應他。
“……哈哈哈。”長谷川在沉默了一會后,發出了幾聲輕笑,“真希望……我能有你這樣的勇氣啊……”
長谷川的語氣很古怪。
像是意有所指一般。
“……也罷。”長谷川長嘆了一口氣,“雖說二條城的天守閣被焚,但就結果來說,火勢僅局限天守閣一隅,沒有蔓延出去。”
“同時也將那幫打算焚毀京都的混賬們給一網打盡了。”
“從這一點上,我還要感謝你……”
說罷,長谷川向緒方俯身行禮。
“不必了。”緒方輕笑了幾聲后,微微側過身,不受長谷川的禮,“不值一提的小事而已。我也不是為了獲得他人的感謝才豁出命去做這些的。”
“緒方一刀齋,我姑且還是提醒你一下。雖然我現在因有求于你的緣故,不會派人抓你。”
長谷川接著道。
“但也僅限現在而已。”
“你日后要記得小心隱蔽自己的行蹤。不要讓外人發現緒方一刀齋還活著了。”
“若是緒方一刀齋還活著的消息傳出,那將軍大人肯定會下令要求我率領火付盜賊改的大部隊來抓捕你。”
“如果將軍大人下令我要求率領大部隊來抓捕你的話,我不可能不從。”
“所以……”
長谷川故意沒有把話說完。
即使沒有把話說完,他也順利地將他要表達的意思傳達給了緒方。
“我明白。”臉上浮出淡淡的無奈之色的緒方點了點頭,“我會……盡力的。”
既然已經談妥了合作的事宜,那么自然沒有再待在火付盜賊改總部的理由。
接著跟長谷川寒暄了一會后,緒方和牧村便結伴從火付盜賊改的總部走出。
在臨走前,長谷川告知緒方和牧村,讓他們在明天的時候再來火付盜賊改的總部一趟。
到明天時,他會準備好江戶及其周邊地區的地圖,然后將不知火里的根據地的大概位置畫在地圖上。
剛遠離了火付盜賊改的總部,牧村便長出了一口氣,隨后說道:
“比想象中的要順利很多呢,長谷川大人能夠這么爽快地同意和我們合作,實在是太好了。”
在這般輕聲感慨了一聲后,長谷川朝緒方問道:
“緒方老兄,我們現在要去干嘛?”
“這還用說嗎?”緒方扶了扶腰間的佩刀,“既然已經答應要和長谷川合作,那我們自然是要開始干活了。”
“現在就先去找離這里最近的‘御前試合’報名地吧,然后報名參加‘御前試合’。”
“貴安。”
牧村隨便拉住了一個路人。
“請問您知道離這兒最近的‘御前試合’的報名地在哪嗎?”
有百萬人口的江戶城,其面積如此巨大,“御前試合”的報名地肯定是不止一處。
緒方和牧村的目標,自然而然是離這里最近的報名地。
牧村的話剛問完,這路人并沒有立即回答。
而是先用古怪的目光上下打量了牧村以及站在牧村身旁的緒方幾遍。
“你們沿著這條路直走,然后向右拐,再直走一段距離后向左轉就行了。”
路人像報菜名一樣飛快地報出了一連串的字句。
不過好在他念出的字句并不算太多,所以緒方和牧村還是勉強記住了這離他們最近的報名地的位置。
緒方和牧村都沒來得及向這路人道謝,這路人就飛快地從二人的視野范圍內跑遠。
望著在自己的視野內快速縮小的這路人,緒方和牧村不約而同地展露出一抹苦笑。
“緒方老兄,你看到他剛才的眼神了嗎?”牧村率先出聲道。
“啊啊,看到了。”緒方抬起手抓了抓頭發,“剛剛那人不怎么擅長掩藏自己的情緒呢……”
雖然這路人剛才在打量緒方和牧村時有極力掩飾,但緒方與牧村還是能從這路人的視線中察覺到幾絲厭惡。
“他該不會厭惡外鄉人的那種人吧?”牧村問。
牧村講話時的口音一聽就知不是江戶本地人。雖說已不在京都定居,但鄉音這種東西是很難改掉的,直到現在牧村講話時仍舊帶著濃郁的京都口音。
“……他可能是把我們當成那種遠道而來、前來參加‘御前試合’的浪人了吧。”緒方道。
緒方的話音剛落下,牧村便輕輕地點了點頭,苦笑道:“應該就是這樣了……”
江戶人對那些遠道而來參加“御前試合”的浪人們有很大的意見——關于此事,牧村也還是知道的。
浪人說難聽點就是一幫無業游民。
而且還是一幫身上帶著武器、說不定還頗有幾分本事的無業游民。
雖說這些涌入江戶的浪人們,肯定不全是壞人。
但只要出了那么幾個在江戶做了壞事的外鄉浪人,那江戶本地人對這幫外鄉浪人的印象肯定是免不了急轉直下的。
更何況這段時間在江戶鬧事的外鄉浪人的數量,可不是一個、兩個……
四郎兵衛會所甚至都因為外鄉浪人增多、吉原治安變差而不得不張貼招募“臨時工”——可想而知這幫外鄉浪人的破壞力有多大,給江戶的本地人們造成了多少麻煩。
十分能理解那路人剛才用怪異的目光打量他們的這一舉動的緒方和牧村,依著路人剛才所說的路線,前往“御前試合”的報名地。
雖說那路人的視線表明了他并不歡迎緒方他們這樣的外鄉人,但他也并沒有愚弄緒方、牧村二人,還是準確地告知了報名地的所在地。
報名地位于一座辻番的旁邊。
所謂的辻番,也就是這個時代的崗哨了。
辻番的設計初衷,就是嚴防那種腦子有問題的武士跑到大街上斬人試刀。
一座位于街口的小小木屋,屋內隱約能看到不少人影晃動,6名手持刺又的官差分立在這座小木屋的大門兩旁——這就是這個街口的辻番了。
這6名手持刺又、守在辻番大門外的官差將警戒的視線來回掃動著周圍。
在這座辻番的旁邊,擺著一張勉強僅夠二人并肩坐下的木桌。
兩名身著印有統治江戶幕府的家族——德川家的家紋“三葉葵紋”的羽織青年就這么坐在這張木桌的后面。
在這張木桌上疊放著一沓小小的“紙山”。
似乎是為了讓來回的人都能知道這個地方就是“御前試合”的報名地的緣故,在這張木桌的旁邊樹著一根大大的旗幟,旗幟上印有“御前試合”這4個大字。
此時剛好有一名浪人正站在這張桌案前,跟坐在桌后的幕府官員說些什么。
會站在這張桌案的前方,應該也是來報名參加“御前試合”的。
這名正站在桌案前報名的青年,其模樣可謂是標準至極的浪人模樣。
油膩打結的頭發,臟到都看不出原本顏色的衣服,布滿污垢和風塵的臉,時不時從額間淌下的汗珠,在臉上沖刷出道道淡淡的白痕。
也不知他有多長時間沒有洗澡,緒方甚至隱約可以看到有蒼蠅在其身體的四周飛騰。
坐在桌案后面的那2名幕府官員像是難以忍受此人的體味一般,一邊皺緊著眉頭、屏著呼吸,臉色非常地不好看。
緒方和牧村來到這報名地時,這名浪人剛好辦理好他的報名程序,一副意氣風發的模樣,大步地從桌案前離開。
直到這名浪人離開后,坐在桌案后的這2名幕府官差才終于像是解脫了一般,長出了一口氣,并用力在鼻前扇著風。
在這名浪人離開后,緒方便上前補上了他剛剛留下的桌案前的空位。
“貴安。”緒方簡單地問好了一句后,便直奔主題,“我想參加‘御前試合’。”
見又來了一個想參加“御前試合”的人,這2名官員連忙停下了在鼻前扇風的手。
其中一人迅速從放置在桌案一角的紙山上抽出一張新的白紙。
另外一人則拿出一沓有些陳舊的紙。
這沓有些陳舊的紙,緒方也是非常熟悉了——是通緝令。
——怪不得要把各大報名地設置在辻番的旁邊呢……一旦發現在逃的通緝犯,就直接原地逮捕歸案……不過除了我之外,應該也不會有別的通緝犯會這么大搖大擺地跑來參加“御前試合”吧……
“你叫什么名字?來自何地?年齡?”
“真島吾郎,出云浪人。21歲。”官員的話音,將緒方的注意力拉回了現實。
在這名官員一邊問緒方問題、一邊在身前的紙張上記錄下時,坐在他旁邊的另一名手握那一大沓通緝令的官員則飛快地看著翻看著手中的通緝令。
這個時代沒有身份證,也沒可能在極短的時間內查明此人的戶籍,所以報名的程序非常簡短。
只需要報上自己的姓名、出身自何地、年齡、所使用的武術流派等問題便可。
迅速搞定了“御前試合”的報名后,緒方陡然聽到一道有些陌生、但又感覺自己似乎在最近剛聽過的聲音在身側響起:
“嗯?是你?”
這道既陌生又有些熟悉的聲音剛落下,緒方便連忙回首望去。
看清聲音的主人是誰后,緒方的眉頭連忙皺了起來。
在看清這人是誰后,緒方瞬間明白了為什么這道聲音既陌生又熟悉了。
這聲音的主人正是前天于吉原的留屋中所碰見的那個能用漢語念誦“論語”、聲稱要在“御前試合”中大展身手,以此獲得松平定信的賞識的瀧川平一郎。
最近又要忙著搞實習報告了,這幾日的更新要少一些……
冷知識:古代日本中,京都人是最地域歧視的那幫人。
因為許多京都人都認為自己和天皇同居一城,生活在皇土之上,所以很多京都人都看不上外鄉人。
今天的日本歷史小課堂跟大家科普一些lsp們應該會很感興趣的東西。
內容比較刺激,車子開得會很快,所以在看下面的“作家的話”之前,請先做好心理準備吧。
順便一提:今天還是阿町的生日呢,我給阿町設計的生日就是3月27日。大家可以看到本小說的起點首頁的人物卡,阿町的點贊按鈕變成了一個生日蛋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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