琳一行人統統將目光集中在那名青年——也就是玄仁的身上。
平平無奇的外貌,眉眼中帶著一股書卷氣——從外表上看,這玄仁有著十分標準的醫生外表。
“那么——”神山一邊說著,一邊緩緩站起了身,“人我已經送到,先告辭了。”
對于神山這么快告辭,琳一行人都并沒有感到奇怪。
經歷了3天前的“二條城遇襲”等一系列事,在戶田忠寬被迫于自家進行自我禁閉的當下,京都城的大小事全部壓到神山的肩頭。
目前堆積在神山桌案上的各種卷軸、文書,只怕早已是堆得如山高了。
神山竟然還能在這百忙之中抽出時間來見牧村,這反倒還讓琳一行人感到意外。
站直起身、朝房外走去,在神山快要穿過房門時,神山的雙足突然頓住。
“……牧村。”
站在房門口的神山回過頭來看向牧村。
“需要我向全京都宣布:我們京都府之所以能抓住那幫打算毀滅京都的瘋子,都是托了一位名叫牧村彌八的‘原與力’的福嗎?”
“不必了。”牧村聳了聳肩,不假思索地回答道,“我又不是為了讓京都的平民百姓們對我感恩戴德才做了這么多的事情。”
“而且——能夠抓住那幫瘋子,也不全是我的功勞。”
說到這,牧村抬起左右手,右手鉤住坐在他右側的島田的脖頸,左手鉤住坐在他左側的淺井的脖頸。
“若沒有我的這些同伴、長谷川大人、奉行所的官差們的幫助,我就是有三頭六臂,也不可能將那幫瘋子揪出。”
“神山大人你與其去大張旗鼓地向全京都宣布我的豐功偉績,倒不如把那個精力用來感謝我的同伴、請長谷川大人喝點好酒、給奉行所的官差們一點豐厚的獎賞。”
牧村的話音剛落,被牧村鉤住肩膀的淺井便立即說道:
“3天前我什么也沒有做,不用對我道謝。”
淺井的話剛說完,一旁的也正被牧村鉤住脖頸的島田也立即說道:
“我也不用了。我在3天前也沒有做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不用對我道謝或是給獎勵什么的。”
神山將自個的目光直直地打向牧村。
眼中所流露出的情緒相當復雜,教人難以看清神山現在的所思所想。
過了半晌后,神山才發出幾聲低低的笑聲:
“與其來感謝我,不如去感謝其他人嗎……哈哈,牧村啊,這回答真是充滿了你的風范啊。”
“我知道了,既然你的同伴們都不愿接受我的感謝。你也不愿讓全京都的人知道你的事,那我也不強求你們了。”
“我會如你所說的那樣,在之后好好地請長谷川他喝頓好酒,給奉行所內的官差們足夠的獎勵的。”
說罷,神山不再做任何的停留,大步地向外走去。
直到神山在眾人地視野范圍內消失、其腳步聲也漸漸遠去直到徹底聽不見后,琳一行人才將視線重新轉到仍舊拘謹地跪坐在他們對面的玄仁。
“那個……”玄仁細聲細語,正想說些什么。
然而玄仁還沒把完整的話說出,琳便搶先一步打斷道:
“正事之后再慢慢說,反正時間還多。先吃飯吧。”
琳將島田剛剛買來的那堆包子拿出。
“我光看你的臉色就看出來了——你一定很多天沒有好好吃過東西了吧?”
就像是為了印證琳剛才所說的這句話似的,玄仁在看到琳拿出的這些面包后,便瘋狂地咽著唾沫。
“勝六郎。”
“在!”
“你去外面再買點東西回來。”
“是!”
當天晚上——
京都,風魔的宅邸。
緒方、琳、風魔齊聚一室內,一起吃著晚飯。
默默地喝著碗中的熱粥的緒方,時不時地打量著坐在他對面的阿町。
而阿町像是沒有注意到緒方投來的視線似的,只一直默默地吃著自己碗里的東西。
而風魔也注意到了緒方和阿町之間這帶著些許詭異的氛圍,時不時把臉從碗中抬起,在看看緒方的同時,也看看阿町。
緒方原以為阿町在見到他醒來后,會打他一巴掌,責怪他為什么在3天前把她打昏并去做“攻打二條城”這么危險的事情。
然而——這樣的畫面并沒有出現。
在阿町于今天下午買完今天晚上的食材回家、看見已經醒過來了的緒方后,阿町的反應……非常地平淡。
只說了聲“太好了”之后,便拎著買來的那堆食材去了廚房,準備著今晚的晚飯。
阿町這過于平淡的反應,讓緒方有種……不上不下的感覺。
大概是為了緩和一下周遭這有些詭異的氣氛吧,風魔突然清了清嗓子,然后朝緒方說道:
“對了,緒方老弟,有件事忘記和你說了。”
“近藤他在3天前的深夜來過一次我家,他說——他師傅與他在我家這兒等他。”
“近藤?”緒方挑了挑眉。
——對啊……差點把這事兒給忘了……
聽到“近藤”這個人名后,緒方猛地想起了他和近藤還有一個約定呢。
緒方答應近藤——只要近藤將稻葉館主的妻女以及那桿線膛槍交給神山或是長谷川后,他就給予近藤一些劍術上的指導。
二人約定的地點便是風魔的家。
“因為你那時還處于受傷昏迷的狀態,我就跟近藤說:你師傅他受了點傷,正在養傷,你過些日子后再來。把近藤暫時打發走了。”
“風魔大人,實在是勞煩你了……”緒方苦笑道。
“沒什么。”風魔擺了擺手,“小事而已。”
多虧了風魔的插話,讓周遭的氛圍好了不少。
默默地吃完碗中的所有東西、道了聲:“我吃飽了”后,緒方便默默地起身回到了他這些天養傷、休息的房間。
雖然因身上那大大小小的傷的緣故,緒方走起路來還有些不穩,但走回自己的房間這點小事,緒方還是能夠辦到的。
回到自個的房間后,緒方便徑直朝放在房間一角的刀架走去。
刀架上,放置著緒方的那2把寶刀——大釋天與大自在。
將大釋天與大自在從刀架上拿下后,緒方將這2把寶刀緩緩從鞘中抽出。
借助旁邊的燭火,緒方認真地打量起兩把刀的刀身。
望著這2把寶刀的刀身,緒方的眉頭微微皺起。
隨后輕嘆了口氣:
“即使是這樣的大寶刀,也是會損壞的啊……”
大釋天與大自在此時都已不再像剛在蝶島上拿到的那樣,刀身完整如新。
兩把刀的刀身上此時都多出了豁口。
緒方數了一下,大釋天的刀身上有3個豁口。
而大自在上的豁口則多達4個。
所幸的是——這些豁口都很小。
這2把寶刀上多出的這些豁口,都是在3天前的“二條城天守閣之戰”中留出的。
即使是這種品質遠勝普通刀劍的大寶刀,在經歷了如此激烈的戰斗后,也沒有不會受損的道理。
從某種程度來說——直到現在才出現了豁口,恰好還證明了大釋天和大自在的品質不凡。
換做普通的刀劍,在3天前的那激戰中,只怕是砍完幾人后就沒有辦法再用了。
而大釋天和大自在卻能夠打完全場,在戰斗結束后,也才多了幾個豁口而已。
再次上下打量了幾遍兩把刀的刀身后,緒方將大釋天與大自在收回鞘中。
雖說出現了些許損傷,但這點損傷并不會對兩把刀的鋒利度產生太大的影響,不會影響到緒方對它們的使用,從某種角度上來說,倒也的確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剛將大釋天和大自在收好并放回刀架上,一道女聲陡然自房外響起:
“阿逸,是我。我來給你換布了。”
是阿町的聲音。
得知來者是阿町后,緒方挑了挑眉,隨后趕忙說道:
“請進。”
嘩……
紙拉門被緩緩拉開。
阿町捧著幾卷干凈的麻布,緩步走入緒方的房間內。
這個時代可沒有繃帶這種玩意,這個時代的人們都用麻布或細布來給患者們包扎。
“轉身。”捧著干凈麻布、跪坐在緒方身前的阿町,言簡意賅地朝緒方這般說道。
“啊,好。”
緒方遵照阿町的命令轉過身去,并脫掉自己上身的和服,露出自己那幾乎纏滿了麻布的上半身。
在阿町替緒方解下他上身的那些舊麻布時,緒方出聲反問道:
“今天下午風魔大人給我換藥的時候,不是才剛給我換上干凈的麻布嗎?怎么現在又要換?”
“這是風魔大人他要求的。”阿町輕聲道,“他說麻布要換得比藥要勤一些。”
“這樣啊……”
二人開始沉默……
房間內只剩下阿町展開新麻布的聲音,以及把新麻布包在緒方上身的聲音。
二人之間的氛圍也因彼此的沉默而變得有些尷尬了起來。
為了不讓周圍的氛圍再這么尷尬下去,緒方絞盡腦汁地思考著話題。
“那個……”實在想不出什么好話題的緒方隨口說道,“我聽風魔大人他說——換藥、換麻布都是由他來負責,做菜洗衣服都是由你來負責,怎么現在換成你來給我換麻布了?”
“因為這是風魔大人他讓我來的。”阿町回答道,“風魔大人他說他今晚突然很想洗碗,所以讓我來替他給你換麻布。”
聽到阿町的這回答,緒方稍稍一愣。
——原來……是這么回事啊……風魔大人,欠你一個人情呀……
意識到風魔的良苦用心后,緒方清了清嗓子,然后朝身后的阿町說道:
“阿町……我一直以為你在看到我醒來后,會很生氣地扇我一巴掌,然后罵我為什么要去做那么危險的事情呢……”
“怎么?”阿町換上半開玩笑的語氣,“你很想要被我打嗎?你如果很想被我打的話,我也不是不能滿足你這小小的要求哦。”
“很抱歉,我并沒有這種喜歡被人毆打的奇怪癖好……”
“……我其實……”阿町在沉默半晌后,緩緩說道,“在3天前的晚上,被你打昏后醒來時,也想著等你回來后,要好好地揍你一拳,教訓下你這個腦袋有問題、做事不計后果、竟然敢進攻二條城的混賬的。”
“但是……在看到風魔大人他背著滿身是血、昏過去的你回來時,我的這些想法啊、怒氣啊,全都煙消云散了。”
“我當時腦海里只有一個想法:你能夠活著回來,實在是太好了。”
“……”聽到阿町的這句話,緒方不由得抿緊了嘴唇。
想要說些什么,但又不知在此時此刻說些什么才是最妥當的。
就在緒方還在思考著措辭時,緒方身后的阿町接著說道:
“你是傻瓜嗎?你在那天晚上進攻二條城,等于是同時得罪幕府和不知火里。”
“你沒想過后果嗎?你現在的處境可是和我一樣了哦!會被不知火里追殺到天涯海角!”
“那我就只能跟著你一起和不知火里作對到底了呢。”緒方不假思索地回應道。
“撲哧……”阿町發出一聲輕笑,“你可真敢說啊,你知道不知火里的戰力有多么強大、有多少隱藏的高手嗎?真虧你能說出要和我一起與不知火里作對到底這種話啊。”
“如果只有我自己一人的話,我可能沒有什么信心和不知火里戰斗到底。”
緒方一邊說著,一邊轉回頭去看向身后的阿町。
“但如果是和你在一起的話,我就感覺我似乎無所不能了。”
“行了。”阿町沒好氣地拍了下緒方沒有受傷的右肩,“這種奉承話就少說吧。”
雖然阿町話是這么說,但她的語氣中卻沒有摻雜任何的不悅之色。
“……我們這樣算是和好了嗎?”緒方反問道。
“什么和好?我們兩個有關系變得不好過嗎?”
“從我今天下午醒來開始到現在,你都對我很冷淡,我還以為你是故意在冷落我,以示對我擅自打昏你并獨闖二條城的不滿呢……”
“還真被你說對了,我其實就是故意這么做的,打算故意冷落你,氣一起氣你。”
“還請你務必不要這么做……”
“這個嘛……等我之后哪天心情好了再說吧。”
說罷,阿町朝緒方擠了擠眼,露出狡黠的笑。
“啊啊啊啊啊——!”
就在這時,緒方和阿町二人雙雙聽到慘叫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