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連他們3個的尸首都找不到,連他們到底是被燒死的,還是被煙給悶死的都不知道……”
“從那之后便只剩下我一人經營這家旅館了。”
“……抱歉。”緒方面露濃郁的歉意。
“嚯嚯嚯嚯”糕婆婆輕笑了幾聲,“不需要道歉哦,我早就釋懷了。”
“人本就固有一死。”
“我只是十分好運地晚死了一些而已。”
“雖然外子、兒子、兒媳、孫子都不在了,偶爾會感到些寂寞,但我現在每天都過得很開心。”
“每天都有姥姥糕可以吃。”
“時不時地還會有小驚喜出現。”
“就比如今天——如果我昨天死了,我今天就碰不上你這個年輕的帥小伙了。”
“只要繼續活著,就能時不時地體會到這種小小的驚喜。”
“如果可以的話,我可是很想再活它個幾十年的哦。”
“哎呀,我是不是話太多了些?是不是影響到你吃飯了?”
糕婆婆的臉上的微笑浮出了幾分歉意。
“以前就有客官埋怨過我打擾到他們吃飯了……”
“沒有的事。”緒方搖了搖頭,“并沒有影響到我吃飯。”
說到這,緒方頓了頓。
在沉默了一會后,微笑著放在桌邊的那幾個姥姥糕努了努下巴。
“糕婆婆,你們老家還有什么特產嗎?”
“哦?客官你對這個感興趣。”
“我對于美食其實一直都挺有興趣,多跟我講講你們老家的美食吧。”
“嚯嚯嚯嚯真高興啊,我已經好久沒有碰到像客官你這樣主動向我請教我故鄉美食的客人了。”
“不過我一個一個介紹的話,可能要講很長一段時間哦。”
“沒關系。”緒方擺了擺手,“我有足足一個晚上的時間來和你聊天。”
“嚯嚯嚯嚯”糕婆婆投向緒方的目光微微閃爍,“客官您可真溫柔啊……好嘞!那我就一樣一樣地給你介紹吧!”
就在糕婆婆正準備一樣一樣地給緒方介紹她家鄉的美食時——
喀啦啦啦……
旅館的大門被緩緩拉開。
“請問您這兒還有空房嗎?”
一道中氣十足、充滿磁性的中年男聲自被拉開的大門處響起。
聽到這道耳熟的聲音,緒方的瞳孔微微一縮。
猛地循聲猛地轉頭朝旅館的大門處望去。
旅館的大門處,站著大量身穿特殊黑色制服的武士。
站在最前排的那名中年人面帶英氣,渾身正氣——正是有段時間沒見的長谷川平藏。
而以長谷川平藏為首的幾人擋住了緒方的視線,因此緒方沒能看清這長谷川平藏的身后到底還站著多少名部下。
但據自己的目測,長谷川平藏身旁、身后的官差數量,最起碼也在20人以上。
見著長谷川平藏后,緒方下意識地抬手朝放在自己身側榻榻米上的大釋天與大自在探去。
但手才剛剛伸出,緒方便猛地想起了什么。
看了一眼坐在他旁邊的糕婆婆后,緒方將本已探向自己的刀的手又縮了回來。
長谷川平藏也是這般。
長谷川平藏與他身旁的今井等干部認出緒方后,也下意識地將手探向左腰間的刀。
但手才剛剛抬起,長谷川平藏便看了一眼糕婆婆——隨后像緒方那樣將手又縮了回去。
同時向身旁的今井等人打手勢,示意他們不要緊張,更不要拔刀。
沒有注意到緒方和長谷川他們的這些小動作的糕婆婆滿面激動。
“嚯嚯嚯嚯今天婆婆我可真是幸運啊,有這么多客人光顧。”
“本店還有空房哦,不過房間的數量有些不夠,可能不夠你們全部人入住。”
“沒關系。”長谷川搖了搖頭,“我們可以幾個人擠一間房。只要有個可以過夜的地方就夠了。”
“好嘞!對了——請問你們吃過晚飯了嗎?”
“還沒有。”
“方便的話,要在這里用膳嗎?”
“……那就有勞了。”
在長谷川平藏領著他的這堆部下進屋時,緒方特意數了數長谷川平藏等人的人數——包括長谷川平藏在內,共有23人。
人數比上次在龍野藩追擊木下琳那會要少上許多。
“那個……客官。”糕婆婆面露歉意地朝緒方說道,“不好意思,請問您介意這些客人坐到您的旁邊嗎?”
“不介意。”緒方微笑道,“多幾個人來陪我聊聊倒也不錯。”
見緒方同意,糕婆婆立即喜笑顏開。
而前來坐到緒方身側的人,也不出緒方所料——是長谷川平藏。
長谷川平藏領著他的幾名部下坐在了緒方的旁邊。
長谷川他們人數雖多,但擠一擠的話,倒也能在1樓的餐廳這兒勉強全數坐下。
糕婆婆很快就準備好了長谷川所點的菜肴并將其全數端了上來。
即使是糕婆婆這樣的鄉野村姑,也看得出來長谷川等人是官差——畢竟除了官差之外,不會再有人身著這種整齊劃一的制服。
按捺不住自己好奇心的糕婆婆,忍不住詢問著長谷川等人的身份。
而長谷川也不做任何的隱瞞,直截了當地說出了他們是哪個官署的官差,并表明了自己的身份。
得知這幫人是火付盜賊改的官差、眼前的這名中年人就是大名鼎鼎的長谷川平藏后,糕婆婆面露驚喜之色。
“您就是‘今大岡’長谷川平藏大人啊!”
“沒想到婆婆您竟然知道在下啊……”長谷川微微一笑。
“當然!京都的那幫說書人,可是總是在說你的故事啊!”
“我記得長谷川大人您所統轄的官署專門緝查盜竊犯和縱火犯,對吧?”
“沒錯。”長谷川點了點頭。
“在緝查盜竊犯和縱火犯的同時,也時不時地抓抓殺人犯。”坐在一旁的緒方此時用半開玩笑的語氣接話著。
“那么!請問您此次率人前來此地,是來調查天明大火的嗎?”
因為情緒激動的緣故,糕婆婆的身體不由自主地朝長谷川所在的方向前傾。
“嗯?”聽到糕婆婆這沒頭沒尾的問題,長谷川直接愣住了。
過了一會、回過神來后,長谷川苦笑著搖了搖頭。
“抱歉,我此次前來貴地,并不是來調查天明大火的。”
“天明大火已經是2年前的事情了。”
“過去了這么長的時間,已經無從查起。”
“而且——天明大火早就已經定案了。”
“是市郊的一座空房因不明原因起火而導致的慘案。”
“所以也沒有什么好調查的了。”
糕婆婆的臉頰上,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浮現出失落之色。
“可、可是……我聽說那場大火災是人為的……”
“婆婆……”長谷川苦笑了起來,“這些道聽途說的謠言當不得真。”
“這也是常有的事情了,每次一出了什么大案,市井之間就會流傳起各種各樣的傳聞。”
“這些傳聞基本都只是人們在茶余飯后杜撰出來的。”
“所以婆婆你還是以幕府的通告為準,少聽這些不知出處的傳言。”
“……說得也是啊。”糕婆婆嘴角微微翹起,露出一抹微笑。
不過糕婆婆的這抹微笑卻帶了幾分……牽強的色彩在內。
“就算真的要查,過去了2年的時間,也查不到什么東西了……”
“啊,就在這時。”嘴里塞了半個姥姥糕的緒方突然輕聲道,“糕婆婆。我現在才發現——這姥姥糕所包著的紅豆沙挺多的呢,甜甜的,真好吃。”
“是啊。”聽到緒方的這句話,糕婆婆的雙眼重新煥發出了些許神采,“我這里的姥姥糕是最正宗的姥姥糕,多吃一點吧。”
“長谷川大人。”緒方將桌上的一塊姥姥糕朝長谷川遞去,“別只顧著說話,一起來吃一點這姥姥糕吧,味道挺不錯的。”
在說道“別只顧著說話”這句話時,緒方特地加重了語氣。
聽出緒方是話里有話后,長谷川的雙眼微微一瞇。
道了一聲“我不客氣了”之后,長谷川將緒方遞來的姥姥糕塞入了口中。
在姥姥糕入口的下一瞬,長谷川的眼睛一亮。
“糕婆婆,我們接著剛才的話題吧。”緒方朝糕婆婆微笑道,“跟我好好講講你老家——淺井草津的各種特產。”
“嚯嚯嚯嚯好!”糕婆婆對于這個話題似乎相當地感興趣,臉上與眼中重現亮晶晶的光芒。
“長谷川大人,有興趣一起來聽聽嗎?”
“……可以。我剛好也對這種各地美食有些興趣。”
與此同時——
京都,某條巷弄之中——
“嗝……”
喝得醉醺醺的年輕武士——古賀七三郎,扶著墻、一點一點地沿著這條巷子朝前挪動著。
因正舉辦祇園祭的緣故,整個京都都沉浸在歡樂的氛圍之中。
受到這歡樂氛圍的影響,古賀士今晚也稍微喝多了些。
“真難受啊……不該喝這么多的……”
雖然嘴上這么說,但古賀的臉上并沒有浮現任何的悔過之色。
為了早點回家休息,古賀選擇了這條平常走得并不多的捷徑。
這條捷徑就只是一條普通的小巷子。
雖說只是條有些偏僻的小巷,但平日里并不是完全沒有人在這條小巷中行走。
此時此刻,包括古賀在內,便有5人在這條小巷中行走著。
在墻壁的幫助下,古賀有條不紊地緩緩前行著。
就在這時——古賀突然看到前方似乎有人站著不動。
抬眸向前望去。
是一名同樣腰間佩著兩刀的武士。
這名武士就這么大大咧咧地岔著雙腳,攔在古賀的身前。
“干什么?”因喝了酒的緣故,古賀的情緒有些不穩。
古賀用明顯的不耐煩語氣朝身前的這名攔路的武士接著喊道。
“別擋人家的道!快讓開!”
這名武士沒有理會古賀的這句話。
只以……一個動作來回應古賀。
這名武士將按在左腰間打刀鞘口的左手拇指一翹,將打刀的刀刃從鞘口彈出,隨后緩緩地拔刀出鞘。
打刀刀身所反射出來的寒光,稍稍照亮了這條昏暗的巷弄。
此時此刻,這條巷弄并不只有古賀和這名武士而已。
見這名武士突然拔刀,周圍的其他過路人紛紛發出驚呼。
“……看來是個來找我麻煩的人啊!”面對突然拔刀的這名武士,古賀絲毫不懼。
感到酒稍微醒些了的古賀,一邊將自己的打刀也緩緩拔出,一邊說道:
“你小子知道我是誰嗎?”
“我是清學館的三席——古賀七三郎!”
“我雖然不知道你是來謀財,還是單純地來害命。”
“但碰上我算你倒霉!”
“放馬過來……”
古賀的這句“放馬過來”的最后一個音節還沒說出,他身前的這名武士便以遠超古賀想像的速度猛地前蹬到了古賀的身前。
瞳孔猛地一縮,下意識地想揮刀朝身前的這名武士砍去。
但古賀的刀都還沒來得及抬起,這名武士的刀刃就已經劃開古賀的脖頸了。
大股大股的鮮血自古賀的脖頸噴出,濺滿了旁邊的墻壁。
一刀將古賀斬斃后,這名武士不做任何的停留,將手中的打刀朝下重重一甩,甩盡刀刃上所附著的鮮血后,快步離開了此地。
只留下那幾名剛好正身處這條巷子里內的其他路人不斷發出驚恐的尖叫……
接到市民們的報案后,幾名同心迅速趕到了古賀的命案現場。
望著死狀奇慘的古賀,這幾名同心紛紛感到胃部一陣不適。
“喂!”其中一名同心朝那幾名在古賀被殺時,剛好就在現場的市民問道,“你們有看到兇手的長相嗎?”
這幾名市民紛紛點了點頭。
見這幾名市民有看到兇手的長相,這幾名同心紛紛感到心中一松。
有人目擊到兇手的長相——這能讓他們查起案來輕松許多。
“得勞煩你們幾位待會跟我們走一趟了。”另一名同心朝這幾名目擊者說道,“需要你們跟我們詳細說清兇手的長相。”
這幾名目擊者的臉上都浮現出了極其明顯的不愿之色。
現在時候已經不早了,誰也不想再在這樣的深夜里去接受官府的武士們的問話。
盡管心中不愿,但這幾名目擊者沒有一人明確出聲表示自己的不滿。
畢竟他們也只是平時安分守己的普通老百姓而已,并沒有那個膽量去忤逆官府。
就在這幾名同心打算將這幾名目擊者帶回他們的官署時,一名同樣一副同心打扮的人朝他們這邊跑來。
“不好了!三原區那邊也出現命案了!一名平民被切開喉嚨而死!”
“三原區?”這幾名同心紛紛發出驚呼。
三原區恰好就在此地的附近。
一股不詳的預感紛紛在這幾名同心的心間浮起。
這么短的時間內連續發生2場命案——他們已經好久沒有遭遇過這種聳人聽聞的事情了……
(愛腐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