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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5章 他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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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由于信息的偏差錯漏,加之宛城被圍,很多事傳出來時曖昧不明,連稱帝者是誰都沒搞清楚。這就導致朝廷想當然以為,在南陽稱帝復漢之人是在蔡陽舉兵的劉伯升,而非事先根本無人知曉的小透明劉玄。

  劉伯升就這樣在新室的腦補中,當上了他夢寐以求的漢家皇帝。

  因這完全能夠理解的誤會,王莽遂遣人加大了對劉伯升的緝賞:凡殺死劉演者,獎勵食邑五萬戶,黃金十萬斤,并賜上公之位,較之先前,整整漲了十倍!

  同時,王莽還下令在京師官署側堂及關中鄉亭的門墻壁上,一律畫劉演圖像,奇丑無比,畫成了豬腰子臉,面上遍布大痣瘤子,每天令士卒射之。雖然無法造成實質傷害,但可以畫個圈圈厭勝詛咒他啊。

  于是就出現了關中各縣廣貼劉伯升畫像布告的奇景,有鄉鄙老農去鄉市趕集,原本他們對外界的事所知不多,再過三個月都不一定知曉南陽之變,看了布告,又問旁人,立刻便得知大漢已然復興。

  “好事啊!”

  日子越來越難過,厭新復漢的思潮,以關中尤甚。十多年前,不少人生出了“換個姓當皇帝一切都能好起來”的念頭,如今則變成了“還不如不換”!

  既然如此,那就再換回來試試唄。

  而讓皇帝如此忌憚的劉伯升,也被民眾腦補成身高丈余,隆準而龍顏,美須髯,左股有七十二黑子,和漢高皇帝長得一模一樣,所率漢兵十萬,人人身穿素白盔甲,給孝平皇帝戴著孝……

  這一幕看在有識之士,國師公劉歆的親信隗囂眼中,隗季孟遂忍不住搖頭:“這不是替叛首做宣揚之事么?”

  看來他們隗家,也得早作打算了,據隗囂所知,國師公亦不會坐等新室徹底崩塌,為王莽殉葬。

  不止如此,五威司命還去定安館討要劉伯升的“弟婦”陰麗華,欲與陰氏其余人一并加重懲處,卻被黃皇室主出面懟了回來。

  王嬿救下此女,既有身為漢家末代皇后對復漢志士家眷的同情,亦有她對未來的計較。陰麗華已經是定安館的人,她不允許,休想帶走,就大門緊閉,量五威司命也不敢強闖。

  既然暫時沒法拿活人撒氣,那氣就出到了死人頭上,二月中旬時,位于渭北的陽陵德陽宮就遭了殃。

  德陽宮名為宮,實際上是漢景帝的廟宇,經過元、哀兩代對宗廟制度的改革,郡國的漢景廟幾度廢棄又恢復。直到王莽上位后,將這些每年耗費幾萬萬錢的前朝香火一并廢除。

  但位于帝陵前的主廟尚在,只是已久未血食,剩幾個年邁的漢宮老人看管,望著德陽宮中生長百余載的郁郁大栗,懷念前朝時光。

  這一日,漢景廟卻格外熱鬧,從北軍開來了許多虎賁武士,氣勢洶洶進入德陽宮內,他們手持武器四面胡亂擲擊,將牌位打翻在地,用斧子砍壞戶牖,用桃木湯澆灑屋角,又以沾了赭土的鞭子抽打墻壁,仿佛在與鬼魂斗智斗勇。

  王莽破漢家四舊也不是一次兩次了,先前就曾毀漢武、漢宣之廟來安葬子孫。他今日之所以盯上了存在感不高的景廟,卻是因為追溯譜系,發現舂陵劉伯升一系,出自長沙定王之后,而長沙定王又是漢景帝的兒子——中山靖王也是哦。

  漢景廟就這么平地躺槍,遭此無妄之災,破壞殆盡后,王莽還使輕車較尉宿于其中,以兇煞之氣壓那“王氣”。

  “皇帝急了。”明眼人都看得出來,王莽真有點氣急敗壞之意。

  原本,東赤眉、南綠林,究竟誰對朝廷更有威脅,應該先解決哪邊,尚在爭論中——同時打贏兩場仗的戰略,隨著更始將軍覆亡、嚴尤困守宛城,已徹底失敗,總有個先后。

  而王莽現在知道,大司空、虎牙大將軍王邑那尚在征召中的“百萬大軍”,該先打哪邊了!

  “當然是綠林!”

  在征兵之余,王莽也廣招天下通曉兵法者,有的號稱傳淮陰侯兵法,有的是繼承廣武君兵法,甚至還有自詡孫子的曾曾孫子,王莽將他們統統提拔為參軍,共得六十三人。

  而近來備受王莽信賴的直道公、衛將軍王涉也給王莽舉薦了一個大將之才。

  “王老司徒年邁暮氣,守成足矣,進取卻不夠,常安至洛陽不到千里,大司徒竟走了整整兩個月,只怕難以勝任南征副將之職。陛下何不任命一位銳意進取的年輕將軍,作為大司空佐貳呢?”

  年輕一輩的將軍?王莽茫然抬起頭,若還有人可用,他又何必將只會夸夸其談的國將哀章都派到前線呢?一度寄予厚望的波水大將軍竇融,也輸了,如今也跑到潁川去,白瞎了第五倫當初如此推崇此人。

  “卿指的是?”

  王涉垂下眼睛,雖然在家臣、方士西門君惠指點下練過好幾遍,但事到臨頭,他還是有些心虛。

  “正是剛剛擊破赤眉十萬大軍的第五倫!”

  按照輩分,王涉是王莽的堂侄兒。

  他的家族極受皇帝寵愛,畢竟當年王涉的父親,大漢曲陽侯王根,在成帝時作為大司馬驍騎將軍輔政,正是在王根任上,確定了王莽作為家族的下一代話事人,才讓他攀上巔峰,初嘗權力滋味。

  投桃報李,王莽做皇帝后,也給王涉升了官爵,位列“四將”,充任宿衛,出入宮室,又從曲陽侯,變成了直道公。

  但這位直道公的心思卻一點不直,反而東曲西繞,眼下他便在王路堂內,闡述起應該重用第五倫的理由來。

  “前隊之禍患,實則發端于冀州魏成。”

  “陛下可還記得前年謀逆的魏成大尹李焉?”

  哪能不記得?王涉提到了那個李焉鼓搗出來的讖緯:“漢家當復興,李者徵,徵,火也,當為漢輔。”

  “又有衍文稱’荊楚當興‘。”

  “那宛城李氏正是聽到了來自魏成的讖緯,這才心生歹念,勾結舂陵劉伯升作亂,終有今日之變啊!”

  王涉知道,皇帝對這那些不利于新室的傳言,表面上不在乎,實則極其在意。早在去年,皇帝聽聞讖言荊楚當興,李氏為輔,迷信其說,特地挑了兩個李姓的大臣作為荊州牧、揚州牧,想表明這傳言是利于新朝的,卻沒什么卵用。

  衛將軍把一南一北兩件事一點點聯系在了一塊:“而以雷霆之勢掃平李焉叛黨者誰?第五倫是也!”

  “陛下派遣亭卒射劉伯升畫像,又令虎賁毀掉漢景廟,可臣門下方士算過了,真正能厭勝這偽讖之人,恰恰是第五倫。”

  “而陛下又賜第五伯魚號為‘平赤大將軍’,南方叛逆亦舉徵火赤幟,冥冥中自有定數,第五倫正是皇天太一上帝為陛下準好的平叛利器!”

  王涉素知王莽迷信讖緯,故而先以神秘主義說之,在此之后才講起軍爭上的理由:“更何況第五倫乃是嚴伯石之徒,得知其師被困于宛城,一定期冀前去營救,加上他精通兵法,能勝赤眉,綠林又豈在話下?”

  被王涉如此強行聯系后,聽上去還真有點道理,但王莽還是猶豫:“但予才剛剛任命第五倫為兗州牧,若調他南下,兗州怎么辦?赤眉一共有三支,如今雖去一遲昭平,尚有樊崇、董憲二賊,彼輩若是向西侵犯河防,若無伯魚,元城誰來守?”

  新都已經被綠林給捏爆,元城的老家祖墳可事關本朝氣運,絕對不能再出事。

  別人對魏成不了解,王涉則不然,他的門客西門君惠乃是鄴城西門氏子弟,去年第五倫還沒強大到管控全郡,令豪強俯首帖耳時,西門老兒沒少與他通洽,故而魏成虛實王涉一清二楚。

  “陛下無須擔憂河防,第五倫能勝赤眉,多賴其婦翁馬援,馬援驍勇能戰,屢立奇功,故陛下將其擢拔為魏成大尹。又有故濟平連率耿艾之子,馬、耿協力,加上春后冰融,賊人無舟船之利,如何能渡。足以保元城不失,至于兗州……”

  王涉長拜,小心翼翼地說道:“臣說一句實話,除卻治亭與陳留尚在朝廷手中,兗州其余諸郡,已是流寇遍野,赤地千里,第五倫以區區數千兵力,恐怕也難以挽回。反正赤眉賊多是無知之輩,沒有旗鼓號令,雖能危害郡縣,卻只是跳梁之寇,以搶掠流寇為樂,成不了大事,且讓太師、大司徒守好陳留,足以確保成皋以西不失。”

  “赤眉于新室,不過是肘腋之患,再鬧騰也在青徐兗州作祟;而綠林,則是心腹之疾,口口聲聲要復漢,這是不打到常安來不罷休啊!南陽迫近中原,一旦彼輩攻下宛城,則能北上威脅洛陽,到時候只怕函谷以東,皆非新室所有!更可怕的是,彼輩甚至會復用漢高故策,西行叩武關!我朝萬不可犯下秦時章邯、王離與項籍會戰于河北,而使劉邦輕易入關之錯!”

  王莽沉吟良久后,問起王涉后一步的建議:“那依卿之策,是讓第五倫將魏地之兵,直接南下前隊?”

  “不,是將其召回關中。”這一點很關鍵,亦是王涉們真正想要達成的目標。

  “誠如陛下所憂,魏地東防盜寇,又是冀州、河內、并州門戶,當地兵卒萬萬動不得,倒不如讓第五倫回關中來募兵。”

  “陛下雖令關西郡縣征兵,但速度太慢,各地愚民皆不愿子弟從軍,或遁逃于山林,或聚眾而為盜賊。”

  “但宛城軍情如火,只怕等不得集齊四十萬大軍一同出征,倒不如使大司空得三十余萬前軍,揮師至洛陽,先行南下,而第五倫將其后軍數萬,走武關道直趨前隊,屆時一并會戰于宛,征伐剿絕黠賊!”

  他提到了一件王莽不太了解的事:“臣聽聞,第五倫在魏地,多是募流民入伍,以流民擊流寇,常常得勝。如今關東大災,流民入關者十數萬人,陛下仁慈,召令養贍官立粥棚稟食之。此輩于朝廷是累贅,可若能召其青壯入伍,為國效力,豈不是一舉兩得?”

  “此事非第五倫不可!”

  從讖緯到軍爭,再到大勢,王涉能說的都說了,理由頗為充分,但王莽仍在遲疑,只道:“且容予思量。”

  “諾!”

  王涉再拜告辭,出了王路堂后,發現自己后背已經被汗水浸透。皇帝如今已經是急了,他們才敢乘機提議,應該不會被發覺吧?

  等王涉回到府邸后,在密室中召見了他的賓客西門君惠。

  “可以派人去市坊里,與國師公的人交接了。”

  “就說,陛下對召第五倫回朝的提議,已經意有所動!”

  隨著“南陽天子”宣布登基復漢的消息傳來,急的不止是王莽,他們,那些不愿隨覆舟一同殉命的人,也急了。

  “大善!”

  西門君惠抬起頭,笑道:“一旦能征善戰的第五伯魚進京,衛將軍與國師所謀大事,便能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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