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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那沒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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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河城在特武縣以北一百余里,又叫靈州城,位于黃河西岸,乃是新秦中的中心。

  此地的建設,還得追溯到漢武帝時,匈奴遠遁,而幕南無王庭,于是漢武征發了六十萬人北上,開通溝渠,將萬里牧野變成農田美宅。為了管理這些半兵半農的移民,朝廷在各郡設置了“農都尉”這一職務,主屯田殖谷,簡單點說,就相當于后世的生產建設兵團。

  和前漢一樣,農都尉直屬大司農——現在叫納言管轄,吞胡將軍所轄上萬兵卒的糧秣,就由上河農都尉提供,但過去十年新朝數次對匈奴宣戰,常有兵卒入駐,將農都尉的存糧都掏空了,還需要豬突豨勇在其他縣搜糧作為輔助。

  這才在新秦中落腳不到一個月,吞胡將軍麾下口糧就有些吃緊,所以才如此在意來自特武縣的糧食,若全部丟失,那損失可大了。

  于是在得知只是軍司馬汝臣被殺,而他所運的五千石糧食在第五倫的拼死保衛下得以幸免,并星夜運至大營,韓威不由松了口氣。

  只是死了人啊,那沒事了。

  不過接下來第五倫稟報的事就有些難辦了:“下吏中了盜寇的聲東擊西之計,為救汝臣司馬及保障塞不失,帶人驅逐盜匪主力,不料彼輩卻有奇兵襲擊我糧隊,一千石糧食,全被燒毀了,連押糧的戴軍候也不幸戰死,倫有大罪啊!“

  于是吞胡將軍只能連夜召開軍議,討論第五倫的功過問題。

  有人以為,按照軍法,第五倫丟失糧草,應該斬首!

  這可嚇到了韓威,第五倫再怎么說也是皇帝親自接見后欽定的附城,還賜了冠,雖然韓威嫌棄他太過怠惰不肯擔重任,可一言不合就殺了實在有些草率。

  見將軍面帶猶豫,軍法官也改口了,覺得撤職就差不多了。

  還是收受第五倫太過賄賂好處的梁丘賜咳嗽一聲,站出來說了句公道話。

  “將軍,春秋之義,君子原心,第五倫之所以失了糧秣,是因為他急公好義,得知汝臣遇襲后,忙于去解救友軍,以至于不顧自身安危。正所謂志善而違于法者免,不應苛責于他。”

  梁丘賜雖得知自己的老部下戴恭死了,還是被盜匪極其殘忍的燒死,尸骨無存,頗為心痛,但舊人哪比得上新人?眼下給他獲利最多,甚至還讓天子也召見自己的,是第五倫啊。

  若第五倫撤職或被殺,梁丘賜也要損失一員大將,可不得將他保住,更何況第五倫也承諾,若他能盡得特武縣,給梁丘賜的好處會更多。

  此言一出,有人贊同,有人反對,軍法官反駁道:“梁丘校尉,軍法令行禁止,豈能用春秋決獄來判案?那些亂行之輩,失期之徒,亦或交戰之際迷途之兵,誰的原心是故意要觸犯軍法的?若按照梁丘校尉的說法,都用原心定罪來評判,豈不都要減罪?“

  梁丘賜不愧是大儒梁丘賀的后人,貪財歸貪財,但嘴上功夫卻不差,正色道:”我只是舉一例而已,就算不按春秋,第五倫此番也是功大于過!“

  他給吞胡將軍講了一個故事:”前朝漢宣帝時,大將軍霍光出動五將軍討伐匈奴,結果因為匈奴遠遁,五位將軍都沒立戰功,唯一立功的,是使者常惠。“

  “常惠奉命前往烏孫,聯合昆彌助漢擊胡,大破右賢王部,俘獲了三萬多人,牲畜數十萬頭,此乃大勝。可常惠卻也犯了錯,被烏孫人偷了官印、綬帶、節杖,按照律令,死罪也!”

  “可當時朝中諸公合議,卻認為常惠的功大,而過小,于是非但沒有懲處,還封他做了長羅侯。”

  “今日亦然,第五倫雖然喪失了一千石,卻救下了五千石,還阻止盜寇襲擊障塞,保住了特武縣南,若這樣還加以懲處,恐怕三軍寒心,日后諸君遭到盜匪胡虜襲擊,向友軍求援,誰還敢傾力來救!”

  此言擲地有聲,說但眾人頻頻頷首,軍法官啞口無言,韓威也覺得有理。

  于是按照梁丘賜的建議,如今縣南空虛,汝臣非但自己死了,手下豬突豨勇也逃了大半,且讓已熟悉特武縣的第五倫收攏整編,入駐障塞以備賊寇。

  眾人散后,第五倫進來領命,答應十日內一定將損失的一千石糧食補上,便匆匆南下。

  是夜,韓威越想,越覺得沒那么簡單,遂招來梁丘賜道:“老夫始終覺得,此事有蹊蹺!“

  ”若此事發生在青徐、江夏也就罷了,可這邊塞上萬大軍在側,哪家盜賊吃了豹子膽,敢在白日里襲擾我糧隊?”

  “此外,盜匪劫掠,無非為錢、糧,但深入縣中,就算殺了軍司馬,那些輜重大車也無法運回,甚至還燒毀了我一千石糧。”

  這已經不是普通盜賊能干出來的事了,除非,他們的目的本就不是搶掠!

  梁丘賜心中一驚:“將軍的意思是……此乃胡虜所為?”

  隨著王莽對匈奴宣戰,還立了一個傀儡“須卜善于”,本來還想著和親的匈奴在一臉懵逼后,也做出了回應,左右賢王都率部南下,提防新軍出塞。

  “胡虜還在卑移山的另一側,隔著戈壁大漠,還有我大軍駐扎于此,如何去得到特武縣?”

  韓威面色凝重地說道:“本將軍懷疑,是吾等身后,出了胡虜的內應!”

  他讓人攤開地圖,指著特武縣南邊的廣延縣(三水縣)道:“特武以南,便是安定屬國。”

  安定屬國,乃是漢武帝元狩間設立,作為漢朝版的羈縻州,安置匈奴渾邪部和休屠部內附部眾,首府就設在與特武一山之隔的三水,后來趙充國、馮奉世征西羌,戰敗的一部分羌人又從河湟被朝廷遷徙至此。至此安定屬國羌、胡混居,半耕半牧,戰時征召入伍抵賦稅,北軍八校之一的長水胡騎屢立戰功。

  不過在王朝末期,這些雇傭兵卻成了邊塞的不穩定分子,更因為皇帝王莽將安定屬國各位羌胡歸義侯削爵之事,對朝廷頗有怨恨,韓威有理由懷疑,這次對他糧隊的襲擊,名為麻罩盜匪,實是有匈奴使者遷入,煽動屬國羌胡領主所為!

  “食敵一鐘,當吾二十鐘;忌桿一石,當吾二十石,匈奴雖然不通兵法,但這個道理,卻是明白的。“

  往深處一想,韓威只覺得冷汗津津:“自從漢時南北和睦,幾代人不見烽煙,匈奴使者頻繁出入邊塞,恐怕早就滲透進了屬國,如今竟讓我部腹背受敵。”

  于是自認為窺得匈奴陰謀的吞胡將軍拍案而起,立刻派人南下,去安定郡與皇帝王莽的堂弟,安定大尹王向通洽,陳述這嚴重的事實。

  同時下令,將已去北方百余里“渾懷障”外駐扎的興軍司馬董喜調回來,所部一千正卒,六月份必須前往特武縣。

  “不管是誰人指使,出于何種目的,盜匪任何時候都要剿,不剿不行!”

  渠間障夾在秦渠、漢渠中間,因而得名,它是縣城以南的防線。

  作為典型的邊境障城,東西兩百步,南北百余步,開南北二門,墻垣高達兩丈,夯土夾壓蘆葦筑成,墻上甚至還有馬面,四角皆設望樓。

  如此防備嚴密的障城,第五倫想破頭都想不明白,那天馬援是如何以區區七八十人就輕松破門而入的。

  不過想想便明白了,新軍羨卒就連趕路急了點都能自行潰散,更別說戰斗了,汝臣苛待部屬,絕大多數豬突豨勇哪肯替他賣命,即便是少數親信,也是虐民欺卒有方,戰斗御敵無力。

  不過這一切都已翻頁,從今天起,第五倫就是這座障塞的主人了。

  第五倫入駐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將汝臣剩下的那批散兵游勇收編。

  他披掛一身札甲,頭戴王莽所賜麟韋之弁,腰掛桓譚贈與的長劍,站在障塞墻上威風凜凜地掃視面前這四百余人。

  要知道,汝臣的部眾在路上橫死倒斃大半,只剩下四百不到,在特武縣這月余時間里大肆抓捕丁壯,擴充到了八百,結果他一死,又打回原形了。

  靠前的是汝臣生前的親信,當百、士吏們,個個挺著胸膛,希望能得到新長官的青睞,繼續騎在普通士卒頭上。

  “汝臣司馬短兵親衛者,出列!”

  眾人面面相覷,最后有七八十人踏了出來,汝臣吃空餉,壓榨普通士卒伙食,養的就是他們,而路上跟著興軍為非作歹的,亦是此輩。

  第五倫官腔十足:“軍司馬,將之主也,短兵親衛百人,為何只有汝等啊?”

  為首的當百解釋說,當日一部分隨汝臣戰死了。

  豈料第五倫臉色一板:“那汝等為何不死呢?“

  “啊?”眾人驚愕不已。

  第五倫大聲道:“軍法,倘若主官死去,親衛短兵護衛不力,便要依法處死,第七彪、第一雞鳴!“

  ”諾!“

  “將彼輩統統緝捕!”

  第七彪早就帶著兩百名第五營的豬突豨勇在后等著了,聞言立刻將這七八十人按倒在地,有人偏著頭喊冤道:“第五司馬,吾等當日不在汝司馬身邊啊!”

  第五倫低頭問道:“為何不在啊?”

  ”因為,因為汝司馬令吾等駐守障塞。“

  第五倫大怒:“這就是汝等不拼死護衛汝司馬的理由?障塞守住了么?若非我及時趕到,此地已被賊人所奪,一樣有罪!”

  言罷一揮手,這群人被第七彪等推到了障塞外,跪在地上。

  這七八十人,全殺了肯定有人冤枉。

  但隔一個斃一個,絕對有遺漏!

  這一幕驚呆了所有人,而第五倫又開始點名了,他看著所余三百人,他們衣衫襤褸,骨瘦如柴,顯得眼睛很大,都是過去半年里,在汝臣麾下,被這群短兵親衛欺壓的豬突豨勇們,被矛桿鞭子催促著推攮車輿走了兩千八百多里,僥幸活了下來。

  也有在本縣好好過著日子,忽然有一天汝臣派短兵親衛打上門去抄糧,連人也一并被抓了壯丁。

  “短兵親衛皆犯了死罪,現在缺少行刑之人,汝等誰愿動手啊?“

  半天沒人響應,隔了好一會,才有支瘦巴巴的手舉了起來:“我……”

  有了第一個,接下來,舉起的手越來越多,漸漸成了一片森林,他們都是眾人中膽子較大的,眼睛通紅,心里帶著報仇泄憤的怒火。

  “我愿!”

  少頃,這群矮子里拔高個的上百名,豬突豨勇,每人都發到了一柄環首刀,對準被綁得嚴嚴實實的短兵親衛們,顫抖著舉了起來。

  雙方對視,過去高高在上的,如今成了階下囚,昔日被踐踏在腳下的,卻成了行刑者。

  宣判權已經交給了豬突豨勇們,第五倫問他們:“汝等以為,里面可有平素行善積德,罪不至死者?”

  隨著豬突豨勇一一指認,其中五六人被點到,離開了死刑行列,如蒙大赦,對著第五倫稽首不已。

  “不要謝我,謝汝等自己。”

  至于其他人……

  第五倫在障塞上,高高舉起了手,若換了剛穿越時,這場面他肯定接受不了,自己的心是何時變硬的呢?是揚雄死時,還是這兩千八百里路上目睹的罪惡?

  “替天行道,我不止是說說而已!”

  隨著第五倫令箭扔下,刀光陣陣,血色將障外土地染紅,哭嚎聲響徹秦渠、漢渠中間,沒有絲毫憐憫,只有痛快淋漓!

  “殺!”

  “殺!”

  “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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