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機推薦:
“陛下,臣反對!”
含元殿里,一個聲音在回蕩。
只見一員年逾六旬的老臣站出來。
此人乃是吏部侍郎谷德昭。
其人身高六尺余,隆鼻闊口,面容剛毅,須發皆白。
在嘴角處,有一粒黑痣甚是醒目。
谷德昭是太宗時的舊臣,為人一向比較低調,但資歷深厚,在朝中頗有人望。
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在谷德昭的臉上,卻見此老的表情一臉錯愕,嘴微張,頷下胡須顫抖,一副要說還沒說出口的便秘表情。
滿朝文武這才意識到發生了什么。
目光從谷德昭的臉上,一下子移到了舉手的蘇大為身上。
方才,竟然是蘇大為舉手反對?
這特么簡直了。
谷德昭瞪著蘇大為,一臉懵逼加震驚:你居然搶老夫的詞!
他站出來是要反對蘇大為任兵部尚書,但卻不曾想,第一個開口反對的居然是蘇大為自己。
這就叫,我瘋起來連自己都殺!
一時間,把這歷經兩朝的老臣,活活憋得沒話說了。
整個大殿內的氣氛,一時變得詭異起來。
停了片刻,才聽得珠簾后,傳來一個威儀的女聲:“胡鬧!”
那是天后武媚在喝叱。
“陛下說你有功,你就是有功,豈容推卻。”
“我……”
蘇大為剛想開口,一旁的谷德昭可算是找到機會了,當即抱拳道:“陛下,蘇大為年輕識淺,任他為兵部尚書,恐難服眾!”
蘇大為的目光向這谷德昭投去。
自己推辭歸自己推辭,可這老頭要這么說,我可就不高興了啊。
谷德昭的話剛說完,從殿兩旁的吏部、戶部、禮部,又分別站出臣子,齊聲道:“兵部尚書執掌六部之兵部,位高權重。
之前尚書蕭嗣業征戰了一輩子,快七旬才得任命。
再之前兵部尚書為英國公李勣,戰功赫赫,更不必多說。
蘇大為雖然在軍中有些經歷,但太過年輕,恐于禮不合。
也會讓天下百姓疑議恥笑,以為我大唐無德高望眾之能臣。”
好家伙,我直接一個好家伙。
這些老菜幫子,把百姓和資歷抬出來壓人。
蘇大為本來是想推辭,但看這些人跳出來,他反倒是不急了。
冷眼掃過去,發現站出來的都是關隴高門。
其中有一個是山東高姓,好像和王家有些關系。
不論蘇大為多不想沾惹朝中的政治斗爭,但這些人仇視武后,自然把他也視為武后一黨,不惜一切代價打壓。
恨不得踩上一百腳,再吐上一口唾沫。
想想昨晚宮中發生的事。
幕后之人竟能出動隴右老兵私闖宮禁,以此來攀附蘇大為。
其手段用心之毒,便可見一斑。
如果蘇大為在意這個兵部尚書的職務,他現在或許會坐立不安,會心急如焚。
可他不在乎。
收集免費好書關注vx推薦你喜歡的領現金紅包!
老子原本就不在乎這一切,本來就想推。
但是這些關隴高門還有山東高姓這是什么意思?
是想聯合在老子頭上踩一腳?
那我可就不困了啊。
蘇大為的嘴角微微挑起,大有一種端盤瓜子就一杯茶看戲的心情。
不在乎,就可以有超然心態,吃瓜吃瓜,看看你們還要耍什么把戲。
果然,這事都輪不到蘇大為著急。
他還沒表態,殿下已有一人站出來,叉手向李治和武媚娘道:“天皇天后,臣有本奏。”
殿中文武百官的目光投向此人,只見此人黃發虬髯,身材壯碩,獅口闊鼻,赫然是一名胡人武將。
此人年紀大約六旬上下,站在那里,如一頭獅子般。
年紀雖老,余威猶在。
蘇大為心中不由暗自猜測此人的身份。
就聽珠簾后,傳來李治的聲音:“涼國公但說無妨。”
涼國公?
朝中有幾個涼國公?
而且還是胡人。
一道電光閃過蘇大為的腦海,他突然記起一個人。
涼國公契苾何力!
初唐歸化胡將中,必然會提到的一位。
與阿史那社爾,并稱歸化胡之名將。
昔年太宗故去,契苾何力還曾向李治請求為太宗陪葬,后來被李治借太宗有“遺詔不得陪葬”而止。
一生戰功彪柄。
是大唐外蕃胡將中的絕對大佬。
前幾年征高句麗時,契苾何力曾被李治任命為遼東道安撫大使。
與李勣合兵擊高句麗。
后來高句麗被打破,契苾何力因功被封為涼國公,加號鎮軍大將軍。
“天皇天后,臣以為,兵部不比吏部,任尚書者,必須了解軍事,才能坐得穩。蘇大為乃邢國公生前兵法傳人,而且隨邢國公滅西突厥,東平百濟、高句麗,又滅吐蕃,如此戰功赫赫,當得起一聲名將。
軍中最服的就是戰功,蘇大為既有此能力,繼任兵部尚書,又有何不可呢?”
契苾何力的聲音氣韻始終帶著點胡人的口音,然而中氣十足,在含元殿如同洪鐘一般,余音裊裊。
文武百官本來因為契苾何力站出來而竊竊私語。
在這一刻,所有的聲音都消失了,只有契苾何力的聲音在回蕩。
蘇大為心里十分詫異。
自己當年在滅高句麗時,各軍分進合擊,并沒有與契苾何力打過照面,也就談不上什么交情。
沒想到此時他居然會站出來為自己說話。
契苾何力……
自己跟他不熟啊。
心中剛想到這,又將武臣中有一人走出,叉手大聲道:“臣附議!”
這是一名中年武將,身長七尺余,膀大腰圓,面容沉毅。
他的雙手極大,叉手時,給人一種特別穩定之感。
這是東夷都護程名振之子程務挺。
時任右武衛將軍。
也是蘇大為在軍中的老部下。
程務挺一出來,軍方大佬中,又有數人站出來。
“臣附議!”
“臣也附議!”
“臣等皆推舉蘇大為做兵部尚書!”
還是軍中袍澤好啊,不愧是一起扛過槍的關系,鐵鐵的。
沒那么多彎彎繞繞。
軍中服的就是軍功。
哪怕有些出自世家高門的武臣,此時竟也站出來支持蘇大為。
場面頓時變得微妙起來。
看上去,倒是支持蘇大為的占了大多數。
文臣班列里,站在隊首的右相李敬玄眉頭微不可見的挑了挑。
回頭看了一眼身后長長的隊列。
百官中有一人立刻會意,站出來大聲道:“天皇天后,臣有事上奏。”
此人乃是兵部郎中王悠之。
大唐兵部官職為尚書一人,正三品。
侍郎二人,正四品下。
郎中二人,從五品上。
員外郎二人,從六品上。
職方、駕部、庫部三司,各設郎中一人,從五品上。
員外郎一人,從六品上。
主事二人,從八品下。
郎中不過區區從五品上,看上去在這滿朝文武大佬面前,官職不高。
但實在是個要緊的位置。
最關鍵的是,他本就是兵部的人,說起話來,也就格外有份量。
不待珠簾后的李治和武媚娘開口,王悠之已經迫不急待的道:“方才大將軍所說,兵部需要知兵,這是對的,但是想任尚書一職,不是光懂用兵就足夠的。
畢竟兵部領兵曹、職方、駕部、庫部四司。
職掌武官銓選考核及軍籍、地圖、疆界、邊防、車輿、廄牧、驛傳、裝備、軍械、儀仗等軍事行政之節制。
這非尋常武人所能勝任,非得文武全才不可。
臣知開國伯素有戰功,但畢竟年輕,對這些政務,只怕是有所不及……”
這話說得看似合情合理。
先前站出來為蘇大為張目的武臣們,一時啞口了。
舉薦是要擔責任的。
兵部尚書又確實是一個要緊的位置。
萬一蘇大為真在位子上弄出什么事來,今日舉薦者,到時是要付連帶責任的。
這……
含元殿內,氣氛一時尷尬。
最先站出的吏部侍郎谷德昭見狀,撫須冷冷一笑,趁熱打鐵道:“兵部尚書不但要知兵,更要懂理政,要懂得與各部協調,處理好軍中要務,解決大軍后顧之憂,為國分憂,為陛下分憂。
此位高權重,以蘇大為年小德薄,何德何能,能坐上這個位置?
若他能坐,這朝中誰人又不能坐?”
這話說得,便有些刻薄了。
谷德昭輕撫長須,正氣凜然中,又挾著一絲輕蔑之色。
他們這幫老臣,是隨著太宗當年一起打天下的。
最看不起的,就是現在的年輕臣子。
毛都沒長齊,一個個急不可耐的想要權力。
真給你那個權力,你駕馭得起嗎?
一幫乳臭未干的小子,在這朝堂上,還是太嫩了點。
心中冷笑著,谷德昭叉手遙向珠簾后的李治和武媚娘下拜。
“臣懇請陛下收回成名,三思而行。”
含元殿中,文武百官的眼神變得更加詭異起來。
有的在看谷德昭,佩服他的勇氣。
也只有這種兩朝老臣,說話才敢不給李治面子。
當真是一塊硬骨頭。
有太宗朝時的魏征之風。
也有的看向蘇大為,存心從他的身上看笑話。
可惜,蘇大為的表情是,沒有表情。
那些想從他身上看到痛苦悔恨和糾結的人,不由有些失望了。
谷德昭文官出身,一張嘴皮子也是相當利索。
不等李治開口,他便要繼續說下去。
哪知剛張嘴,一句話剛要出來,便聽身旁一聲厲喝:“臣以為谷侍郎老眼昏花,恐怕腎有點虛,請天皇天后賜谷侍郎提前下殿,回家歇息去。”
這話可真夠損的。
所有人的眼睛,唰的一下集中在說話的人身上。
蘇大為。
媽的,忍了那么久,終于不忍了嗎?
文臣中的右相李敬玄嘴角微微抽動了一下,似笑非笑。
站出來就好,正愁你不出來,沒機會抓到你。
既然你主動出來,那咱們文臣這么多官員在這里,也不是吃干飯的。
今天要是能讓你順順利利當上兵部尚書,那就算我們輸。
這時谷德昭也回過味來,向著蘇大為怒目而視。
下巴上的白胡子翹起,整張臉都漲成了紫色。
“小豎子你說什么?”
“老爺子你說話注意點,這里是含元殿!天皇天后都看著的!”
蘇大為不甘示弱,微笑著提醒:“我祝你身體健康!”
這話聽著不像好話啊?
還說不是反諷?
你這特么的是惡毒詛咒吧!
一定是!
谷德昭脖頸上的粗筋一根根的浮突起來。
臉色微微漲紅。
胸膛急劇起伏,擼起袖子罵道:“小堅子!”
“老匹夫!”
“賊你媽!”
“娘希皮”
沃草!這怎么還罵上了?
虧谷德昭六十余歲的老人,居然真的擼起袖子就沖上去。
看起來是要和蘇大為作過一場,擼起袖子直接開片。
差點忘了,跟著太宗時的舊臣,都是文能下馬安天下,武能上馬去砍的猛人。
這谷老爺子,當年也是跟著太宗砍過人的猛男。
雖說年紀大了點,被蘇大為不留情面的一懟,當真是打算血濺五步。
幸好還沒真的沖上去,就被一幫文臣七手八腳的拉住。
“谷侍郎息怒!”
“天皇天后在看著呢!”
“別中了這小子的奸計!”
“蘇……這個幸進之臣,絕對是幸進之臣!”
“大唐怎么能讓這么個毫無禮義廉恥的惡賊任兵部尚書!”
“老夫第一個不答應!”
“若他今天能當兵部尚書,老夫就一頭撞死在這階下!”
谷德昭怒火中燒,厲聲吼道。
蘇大為的眼角跳了跳,心中道:尼瑪,這不是給自己立flag嗎?
他清聲咳嗽了一聲,將手掌在耳邊豎起:“老子你剛才說什么?”
“老夫說,若你今天當兵部尚書,老夫就一頭撞死!”
“一言為定!”
蘇大為向一臉暴怒的谷侍郎正色道:“這場賭約,我蘇大為接下了。”
被一幫文臣按住手腳的谷德昭愣了一下,總覺得有哪里不太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