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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七章 似是故人來

請牢記域名:黃金屋 大唐不良人

  “大唐者,我君之國稱。昔未襲位,謂之秦王。今已繼統,稱曰天子。前代運終,群生無主。兵戈亂起,殘害生靈。秦王天縱含弘,心懷慈愍,威風鼓扇,群兇殄滅,八方靜謐,萬國朝貢。”

  ——玄奘《大唐西域記卷五》

  唐軍征西大軍主力,在蘇大為的率領下,沿唐蕃故道,一路向東。

  數月后,大軍行至蜀中。

  此時已是乾封二年的初秋。

  征吐蕃一戰,從大唐麟德年間,到此時,歷時三年,跨入第四個年頭。

  去的時候一萬余人,蘇大為走了近十個月。

  回來時率著大軍,道阻且長,行軍更加艱難遲緩。

  一場秋雨突降。

  澆得正在扎營的唐軍士卒怨聲載道。

嘩啦啦  雨色淅瀝,如泣如訴。

  蘇大為站在營帳前,目光投向雨幕,沉默不語。

  安文生頭頂著一件雨披,從外面快步走過來。

  胖大的身形,一個閃身,以不可思議的靈巧鉆入帳內,摘下擋雨的披風抖了抖上面的水珠子,掛在帳簾旁的衣勾上。

  回頭看了一眼蘇大為,好奇問“阿彌,你在看什么?”

  “我在想這場雨,什么時候能停。”

  “這雨來得快,想必不會太久。”

  “蜀地多雨。”

  蘇大為嘆了口氣,回身走到帳中的火盆前,撿起一根木棍在銅盆的火堆中撥了撥“蜀道難行,光要走出這片大山,還不知需要多久,現在又碰到雨季,道路泥濘。”

  他說著,隨手用手里木棍在地上畫了幾道“過巴山,還要翻過令人生畏的秦嶺,才能到平坦的漢中,然后去往關中只有三條道,荔枝道、金牛道和米倉道,無論哪一條,都是上負千仞絕望,下臨激游深淵,這路,不好走。”

  自南鄭而南,循山嶺達到四川保寧府之巴州為米倉道,全長二百四十多公里,遍布危峰峻壑,猿徑鳥道,留下無數拋妻別子,馬革裹尸的絕唱。

  若按蘇大為所知的那個歷史,若干年后,章懷太子李賢因被貶,將從此道過往巴州。

  蘇大為上一世,還曾經來此旅游懷古,見到這一路的木門寺、太子巖、望王山、書臺山等。

  不過,這一世因為他用力扇動著翅膀,想必一切都會不一樣了。

  “也不是啊,至少從這里看,如果不下雨的話,或許就能看到大巴山了,還有繼續往前,秦嶺氣勢雄闊,也頗值得一觀。”

  安文生在火盆旁坐下,一邊伸手烤火一邊道。

  見蘇大為沒回答,他抬頭看了一眼道“返回長安的行軍路線,那是朝廷定下的,大軍所過之處,需要各地州府提供糧草后勤,近年來聽說天災頗多,各州疲弊,分兵也是應有之意。”

  此時距離李治泰山封禪已經過去兩個年頭。

  期待中的各地祥瑞沒見到,相反倒是各地旱澇災害頻頻,這令原本因征服吐蕃而龍心大悅的李治,心中甚為不快。

  而大唐的天空,似乎也籠上了一絲陰霾之色。

  蘇大為率著主力從吐蕃自巴顏喀拉山脈,大非川,過鄯州,到達武威沒多久,便收到了新的軍情。

  王玄策、蘇慶節與王方翼等在阿克塞欽山口分兵后,王方翼這一路回轉安西都護府,鞏固西域防務。

  而王玄策帶著蘇慶節,順著當年征服東突厥的路線,直撲天竺。

  首戰告捷,殺得吐蕃及天竺兵,大潰數十里。

  當然,這已經是四個月前的消息了。

  如今戰事如何,還有待進一步的軍報傳回,但應該不會太差。

  論欽陵帶著芒松芒贊,在一幫詭異的護送下,雖然逃入天竺,但手下損兵折將,吐蕃精銳已經不太多,光靠天竺那幫阿三,不可能是唐軍對手。

  在武威時,蘇大為重新整頓了軍務,將駐守威武與酒泉的鎮兵,與自己帶的征西援兵做了一番交割。

  有的在河西落地生根,世代為大唐戎守。

  有的是府兵出來戎邊,也需要輪值回大唐休整。

  又耽擱了兩個月,等動身時,卻收到朝廷的軍令,令其分兵回長安。

  一條從河西走廊走,一條走唐蕃故道。

  而且明令蘇大為帶的人,走第二條路線。

  雖然摸不著頭腦,但朝廷的命令只能遵行。

  “從河西走的那一路,帶著蘇大總管的靈柩,想必此時已經到關中了。”

  簾帳一掀,卻是李博走了進來。

  “在外面聽多久了?”

  蘇大為掃了他一眼。

  “沒有,沒有,剛過來,正好聽到你們說行軍的事。”

  李博抖了抖身上的水珠子,將披在肩上的雨披解下,隨手掛在門邊衣勾上,先向蘇大為行了一禮,這才踱步走來,到了蘇大為近前,低聲道“總管,有人想見你。”

  這話,說得頗有些沒頭腦。

  若是軍中將領,有軍情相報,直接到帳外等親兵通傳就是。

  “是誰?”

  “此人言十余年前,曾與總管有一面之緣,是故人。”

  “故人?”蘇大為有些訝異,自己在這蜀中有什么故人,還是十多年前……

  他心中一動開口道“是不是女子?”

  “總管果然料事如神。”

  “請她進來。”

  安文生轉臉看了一眼蘇大為,沒有說話,但是滿臉的疑惑都寫在臉上了。

  不可能是聶蘇,將軍在外作戰,家眷必須留在長安,這是規矩。

  據說蘇大為出征后,皇后武氏待蘇大為家人甚為親善,常請聶蘇入宮作客。

  但聶蘇似乎卻并不領情,其間還鬧過一次,想要出長安到吐蕃尋蘇大為,結果被武皇后很是訓斥了一番。

  之后柳娘子也勸說聶蘇,這才做罷。

  這些消息,都是前幾日隨著長安來的信使,一齊交到蘇大為手中。

  安文生和李博做為蘇大為的幕僚,往來信件都要經過他們的手,因此清楚其中內情。

  所以,來的人是誰?

  安文生細長的眸子張開,一雙眼睛精光熠熠的盯在蘇大為臉上。

  連李博匆匆出帳都沒移開眼睛。

  蘇大為被他古怪的目光盯得受不了“看什么看?想問你就問。”

  安文生捏著下巴,嘿嘿一笑,卻不答話。

  那神情,分明寫著原本以為你蘇大為是個老實人,沒想到,你背著小蘇在外面……

  “不要做這副表情,如果我沒猜錯,確實有一位故人在蜀中,十余年前,永徽幾年來著,你應該還有印象,那時你我都為長安不良副帥,有一樁案子,你我……”

  蘇大為說到這里突然住口。

  安文生聽到此處越發狐疑,十幾年前,當時自己在裴行儉手下任不良副帥。

  哦,確實有這么樁事,也是在那個時候自己才結識蘇大為。

  不過,那個時候蘇大為與來自蜀中的女人有交集嗎?

  我怎么不記得?

  帳外腳步聲響起,聽到李博在外面道“總管,人帶來了。”

  簾帳掀開,細密的雨絲挾著一股蜀中特有的潮濕,一齊涌進來。

  首先進來的是李博。

  隨著他側立于門旁,伸手示意,在他身后的一個纖瘦人影顯露出來。

  安文生只看了一眼,細長的眼眸猛地瞪大。

  好家伙。

  當真是好家伙。

  只見站在帳門前的,赫然是一個面如敷粉,唇若涂朱的翩翩少年。

  安文生有些憤然的用雙眼瞪向李博你方才說阿彌料事如神,阿彌說來的是個女人。

  差點把老腰閃到了。

  這特么要是女人,我今天就多吃兩頓肉……

  蘇大為上下打量對方,有些遲疑道“你是……”

  “總管,我是王勃,王子安,前些年,我們在長安有過數面之緣。”

  王勃年方十七,生得不似唐人中的胖大貴族,而是纖瘦文弱,站在那里有一種陰柔之美。

  若是換副衣裙,說不準真可以冒充女子。

  蘇大為與心中的記憶對印上,失笑道“原來是子安,你為何在此?”

  當年在長安見到王勃時,他雖是神童,但年方十三,身子還沒長開,看著還有些嬰兒肥。

  如今十七歲,個子跟拔苗一樣長高了一大截,人卻越發瘦弱,顯得手無縛雞之力。

  因此蘇大為一時沒能想起來。

  眼下聽到對方自報家門,細看眉眼,果然是王勃。

  一邊伸手示意王勃過來說話,一邊好奇“你不在長安侍奉沛王嗎?”

  去歲長安傳來消息,王勃在麟德元年秋,上書劉祥道,得劉祥道稱贊“此真神童也”。

  麟德二年,通過皇甫常伯向李治獻《乾元殿頌》,以圖仕進。

  乾封元年,通過李常伯上《宸游東岳頌》一篇,接著應幽素科試及第,授朝散郎,成為朝廷最年少的命官。

  因《乾元殿頌》文章綺麗,驚動圣聽。

  李治見此頌詞也不由驚嘆稱“奇才,奇才,我大唐奇才!”

  由此,王勃文名傳遍天下,與楊炯、盧照鄰、駱賓王等人,名聲一時瑜亮。

  蘇大為手里情報線甚多,除了當年在都察寺留下的暗樁由李博執掌。

  都察寺清掉不少老吏和秘探,其中人手又被他吸納,設立一支屬于自己的情報網,由高大龍和高大虎執掌。

  所以長安的情報,源源不斷。

  他聽說去歲王勃任沛王府修撰,并贏得了沛王的歡心。

  沛王就是李賢,也就是歷史聞名的“章懷太子”。

  被蘇大為問起來意,王勃的臉上明顯露出尷尬之色。

  一時間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只是束手站在蘇大為面前,垂首不語。

  蘇大為看了看他的臉色,心中一動,隱隱想到一個可能。

  就在此時,帳外響起一串銀鈴般的笑聲,人未至,聲先到。

  “蘇總管,故來來訪,萬勿見怪。”

  帳簾一掀,一襲紅衣映入眼簾。

  蘇大為一眼瞧去,忍不住一臉訝異的起身“九娘,真的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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