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隨著地叟和禪凈方丈走進去沒有多久,就見得巫俑和潁川先生兩個也來到歸墟的邊緣,只見得他們身后的地界已經變得徹底崩潰。
天地深處,歸墟的末層正緩緩塌陷。
九重光環的殘息如亂絮般在虛空漂浮,斷裂的靈脈蜿蜒成絲,恍若整座界域在夢中追尋自己的形狀。
整片天地像是被某種無形的手從內部撕開。光線塌陷成河,山勢倒映入云,連那曾經環繞周天的符文都被時光的裂縫吸入,化為層層灰白的塵霧。
巫俑抬目望去,只見身后天地正以一種近乎“安靜”的方式毀滅。那并非爆裂,而是歸寂。九重環光一層層折疊,最終化作一片無形的漩渦。
天地萬象都被其吸入,如卷軸自尾而卷,萬物在最后一刻竟仍保持著原樣,卻又像是油彩被水漫過,色澤一點點淡去。
風聲全無。
唯有靈息在流散,虛空在低鳴,像是在替自己奏響挽歌。
就在此時,前方那片“無色”的虛空再次震蕩,似有某種召喚從深處傳來。潁川先生立于崩界之邊,神色溫潤如舊,只是唇角微微一牽,露出一抹極輕的笑。
他那笑并不生硬,卻奇異地與天地的滅息氣機相悖,恍若那笑意并非出自他之唇,而是天地借他的唇在笑。
“玄陽掌門,”他輕聲道,語氣恍若從兩層聲音中傳出地道:“看來他們二位已然進入其中,咱們也要加快了。”
“好。”
巫俑則穩穩應聲,語氣沉穩,目光卻不自覺地掠過潁川的背后。
只見那層青光似已漸薄,那朵“逆花”仍在緩緩蠕動。花身的紋理隱入肉骨之間,像是以一種極緩的頻率與他的經脈共振。
每當那紋路微顫,四周的光線便似被“點名”,忽然陷入死寂。死寂之下,如同連時間都遲疑了半瞬。而花心那一點幽光更是時隱時現,恍若在眨眼。
那一刻,巫俑心底微微一沉,卻并未言語。
他緩緩捏起指尖,灰焰在指間游走,一字一頓地道:“此地氣機……似乎愈發詭譎。即便我等前路可行,仍需在意謹慎。”
“哈哈哈哈!”
潁川先生則再一次笑了,那笑聲柔和,卻在末尾輕輕裂開,像是某個被撕扯的音節仍在空氣里掙扎。
他神情自若,有如未覺任何異樣,反倒是依舊胸有成竹一般,淡淡地道:“我那分身傳來的消息,只要我等加速而入,或可趕在那暗魔與妙廣前頭。”
“若真能毀了陣心,看他們還如何能藏身匿跡?”話音落下,那朵“逆花”的紋理忽地輕顫,恍若在無聲般隨他言笑。
青光外溢的輪廓中,隱約浮現出幾縷極細的暗影,如墨絲般輕輕飄蕩,卻在巫俑注視之下倏然隱沒,似乎那東西也在“看他”。
只是那一眼,像是從極深的幽暗之底浮出水面。
而巫俑的眉心則微微輕動,他抬眼間,眼神如灰焰一般冷寂,似要將那花的幻象燒盡。然而下一瞬,他又垂下目光,像什么都沒看見似的。
只是平靜地點了點頭地道:“好!”
他語氣平淡,聽不出情緒。只在最后那一聲“好”字后,指尖的灰焰忽然熄滅,掌心輕握。
而就在此刻,前方那片無色的虛空再度震蕩,一條若隱若現的光路緩緩浮現。
潁川先生立刻當先邁步而上,他的背影融入那層霧光之間,青色衣襟輕輕搖曳,背上的那朵“逆花”在淡光中微微亮起,像是對著天地露出了一只極淺的“眼”。
而巫俑則眼看著潁川先生邁步入內,自己則也好似深思似的凝立良久,目光深深落在那條“理光之路”的盡頭。
他似在思索,又似在傾聽什么。虛空深處的風聲極低,低得幾乎與心跳同頻。
片刻之后,終于他輕輕抬頭,步履穩然地踏了進去。
霎時間,天地一換。
那本應無色的虛空,驟然如鏡面碎裂,化作無數層交疊的界面。
他只覺腳下并無實地,而是踏在無數透明的“倒影”之上。每一步落下,腳下的影便濺起漣漪,旋即歸于死寂,如踏在自己倒影的呼吸上。
四周看似空無一物,然而細觀之下,天穹倒懸如井口。
那“天”并非天,而是一片垂落的黑水,水面泛著金與白的微光,偶爾有星點墜落,卻在半途凍結,化為嵌入虛空的明珠。
整座天地像被倒懸的井所吞,光線在此不升不落,只在無聲中沉墜。
巫俑心念微動,灰焰輕燃。他抬眼望去,只見得不遠處,潁川先生已然負手而立,神情間隱有不耐地望著四周道:
“裝神弄鬼!”
他見潁川先生大約剛才已用神識將四周掃過,未覺有異。
因此這才冷哼一聲,聲音在這空洞世界中被拉得極長,恍若回音不是來自四周,而是從他自己的體內反射出來。
而此時那潁川先生見巫俑進入,更加眼神冷厲。只見他直接一步踏出,腳下的倒影竟被踩碎成萬千微光地道:“我看那暗魔與妙廣,也不過技止于此。既如此,咱們便快快破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