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現在!”
端坐在阿含像邊上的慧見的肉身猛然睜開了眼睛,朝著仿佛什么都沒有變,又仿佛已經徹底變化了的阿含像深深的看了一眼,然后緩緩一指點出,就像是突然摁下了什么開關似的。
這一指就像吸收了他無數的精氣和付出了他無數的力氣似的,就在他緩緩一指間的時間里,他深深的連吸了三口氣,才終于把那一指徹底點出。
那感覺就像是在肅穆的大堂上,他的師父給他摩頂受記一般。從那一刻開始,我還是非我,菩薩還是眾生,似乎就有了分明的界限。
慧見一指點透之后,再一次深深的吸了口氣。他就像是一個將要潛入水底的泳者,做足了準備以后,才再一次閉上了雙眼。
阿含像內,無數妖冶神秘的花紋終于徹底的勾連在了一起。就好像是無邊無垠的天幕似的,綴滿了點點的繁星。
無數黃澄澄如繁星般的光亮,透過香力那云山霧罩似的裊裊煙霧,把整個阿含內部都照亮的如同神奇奧妙的佛國世界,映照出一片光怪陸離般的色彩空間來。
緊接著,就如亙古般的嘆息,又像是一場永恒的夢魘。
阿含像似乎被一陣微風拂過,除了在它的內部,那迷離的色彩空間變得越發云靄重重般的霧卷云舒。
同時在它的表面,它那本就已經極為飄逸、極為神采翩翩的衣袂一角,也在微風拂過的時候悄然一動,似乎更加飛揚了一些。
再然后,就像是被打開的通往詭異上古神社的暗謐大道,和伸出層層青苔般古老石質的漫漫長梯。
還有那仿佛夜祭般的愉悅喧鬧和如同出殯似的、又或者是如同抬著神像出游的巡梭隊伍。
夜色中,這樣的隊伍里那燈籠的微光以及跪拜在隊伍兩邊的低聲禱祝,還有一縷青煙升起,猶如神殿前的高大銅鼎,又或是裊裊青煙消散處隨意立于路邊的荒涼小墓。
這些奇怪的、各種格格不入的紛亂印象糅雜在了一起,給了眾人這樣一個奇怪的瞬間。
這種奇怪的瞬間就如同在眾人的心中,恍惚間營造出了一種極其陌生的聽覺與視覺的深刻印象來。
“快看,好像動起來了!”
千云生眼神清澈,同阿古在神魂里悄然溝通。
在平凡人的眼里,這些高僧們進去了許久,除了裊裊的誦經聲傳出來以外,似乎什么都沒有發生。
但是在千云生眼里,他分明看到,先是整個塔底似乎莫名的陷入到了一種奇異的時空狀態里。
然后緊接著,這種狀態又像是被一種什么更為粘稠厚重的力量“捏”在了一起。
這就如同有什么東西正在被飛速的翻轉孕育著,但又像是被什么東西猛然摁住,不讓它徹底的生發出來。
不過就在剛才,千云生還在跟阿古低聲溝通的同時,塔底部似乎有什么東西突然被撥動了一下,這種撥動從整個空間的內部一下就竄了出來,瞬間就打破了這種被“捏”住的力量的平衡。
這就像是受到了最為合適的溫度、濕度和土壤的孕育以后,種子里的那一股生機,和代表著那一股生機的綠芽,正在以一種勢不可擋的方式,猛然刺破了一切的外殼和土壤的阻礙,跳了出來。
然后這代表著生機和生命的綠莖和綠葉就像是勇敢的斗士,張開自己被壓抑了許久而扭曲的生機,迎著陽光的方向,徹底伸展開來。
而在千云生和阿古的直觀感受就是,本來根本就是死物的阿含像,突然就“活”了過來。
“這是逆天之術啊!”
阿古終于看清楚了一切的異變以后,突然吐了口氣,搖頭評價道。
“這些和尚到底要做什么?如此逆天之舉,不惜改變靈界、魔界和人界的格局,也要徹底催動這尊阿含像,倒底打的是什么啞謎?”千云生也是頗為震驚的喃喃道。
對于他來說,現在的狀況就像是放在他面前的一道厚重謎題,當他解開第一個答案的時候,不但沒有離最后的答案更近,反而讓答案變得更加撲朔迷離起來。
“他們顯然是要去催動問心珠。”阿古肯定的說道。
千云生點了點頭,表示贊同,不過又皺眉道:
“按照之前的辦法,在城外的時候,他們借助眾人的力量就可以輕易的催動了問心珠,而且還成功的造出了那么大的佛國勝境。”
“既然如此,為什么他們這次要如此大廢周章的去驅動問心珠呢?明顯不需要這尊阿含像也可以達到一樣的效果啊。”
“難道這阿含像有什么特殊的玄機?”阿古猜測問道。
千云生搖了搖頭道:“雖然我沒能仔細觀摩這尊神像,但是以我驚鴻一瞥的印象看,這尊神像除了香力廣博一些,似乎也沒有別的出奇之處。”
“要是硬說有什么不同的話,那就是這阿含像的材質似乎更為高級。印象中并不像是我中土的材質,而是某種極為偏僻難尋的神土所鑄。”
“但也就僅僅如此罷了,就算材料高級,似乎也當不得他們如此鄭重其事才對。”千云生一邊搖頭,一邊把自己的想法又重新捋了一遍,但也理不出什么更清晰的頭緒來。
就在他們猜測不休的時候,阿古又驚呼道:“快看,它似乎又動了!”
千云生抬眼望去,只見得寶塔的下方如同蒸騰起一片霧靄似的,把整個寶塔都襯托的就像是飛入九天之上仙境中的玲瓏塔一般。
寶塔的本就由于重重符文而呈現出極為光亮的色彩,再加上這飄渺的云霧,就仿佛進入了另一重奇妙的空間,甚至與周圍的整個現實世界都割裂開來,自在時空中成為了一體。
“錚~”
隨著一聲奇異的聲響,這時的寶塔又有了變化。
在眾人的眼中,本就極為光亮的寶塔變得越發的明亮,就如絕世寶劍出鞘時的那一道寒光,現如今整個寶塔甚至耀眼的就像是一道落入人間的明月。
只見得在明月的邊緣,那無比光滑整潔的圓弧側面,一道微光般的微顫輕輕一抖。
緊接著,就有無數耀眼的光芒亮了起來。這些光亮是如此的集中,就如亮起的一抹光刃。
這如同已經出鞘的絕世寶劍,被人這么輕輕的一擰,這寶劍上的一泓秋水就帶著一股傲然絕世的氣勢突然迸發了出來,籠罩住了全場。
圍觀的眾人都不由的被這樣的變化和氣勢壓得心頭一顫,甚至都不敢看那團耀眼的光芒,只能低下頭來。
這種氣勢的壓制就如同叢林中的百獸,只能對于王者的咆哮嗚咽不已,扶地低顫。
千云生有著攝魂幡和天道種子的氣息加持,還能勉強保持身姿不變。他死死的盯著遠處的寶塔身影,在那道絕世光亮后再一次逐漸顯露出身形來。
這一次的寶塔就像是再一次的被拔高了一點,一道人影突兀的立于寶塔之巔。
這人影就像是正在閑庭信步似的傲游賞月,又像是吟風邀月的謫仙人一般醉酒當歌。
只見得那人影如同在吟詩似的,從寶塔的頂處向著周圍傳來極為清晰的一句句的經文來:
“增一阿含則是諸法,諸法則是增一阿含,一無有二。”
“增一阿含出生三十七品,及諸法皆由此生。且置增一阿含,一偈之中,便出生三十七品及諸法。”
“意清凈者,則不顛倒;以無顛倒,愚惑想滅,諸三十七道品果便得成就。以成道果,豈非諸法乎?”
“增一阿含,出三十七道品之教,及諸法皆由此生。”
千云生本來細瞇著眼,看著這塔頂生出的阿含像的虛像出神。
當他聽到宏大的經文念到最后一句的時候,突然臉色一變。
他喃喃的細品道:“及諸法皆由此生......及諸法皆由此生......”
終于,他如恍然大悟般在神魂中大聲叫道:“我終于明白他們到底要做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