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濕的海風吹得衣衫獵獵作響,沙灘上,紅布桌子擺滿了祭品,戴著紅蓋頭的攝像機也立在邊上。
滾圓和一眾主創們手持一柱香跟在藤原浩導演后頭,念念有詞后開始了莊嚴的三鞠躬。
肅穆中掀紅蓋頭揭幕,排隊插香,開機儀式既成。
林義發現,這年頭日本的開機儀式和國內有很大的不同。
除了更加重視,更有儀式感外。
還有一條充滿歧視性的潛規則,那就是女性得離攝像機遠點。
不論你是大牌的女制片人,還是爆紅的女一號,都不能碰攝影機。
根據滾圓的說法就是,在日本演藝圈,認為女性碰了攝像機會沾染晦氣,容易出事故。而要是票房不幸撲街了,那對不起,你還得背大鍋。
所以,如果有哪個女人在開機儀式上不慎行,得罪的就不是導演一個人了,而是整個靠電影吃飯的制作組。
更甚的是,該女性會在日本演藝圈壞了風評。
瞅了眼100米開外旁觀的女制片,林義最后把目光投放在了《kids》的幾個主演身上。
心情頓時有些莫名…
這部小眾電影林義前生在名古屋無聊時看過,相較于電影不那么精彩的故事內容,其后續一系列詭異則更讓人記憶深刻。
《kids》的主角們是在里宿原文化的熏陶下成長起來的。幾位桀驁不馴的街頭藝術表演者,真的就如電影角色般擁有了精彩而短暫的一生。
要是記憶沒出錯的話,1999年,男一號會在橫濱的一家酒店上吊自殺,結束了年輕的28歲生命。
2000年該電影的男二號也將步入后塵,因心臟病逝世,享年31歲。
至于原時空的男三號,林義具體記不太清了,好像也過得不如意。但這都沒關系,有點可怕的是,滾圓這一世參與其中,好像也難逃這一魔咒。
海浪越來越大,天也越來越冷,緊了緊外套,林義和眾人一起坐在邊上,新奇的觀看著藤原浩導演指揮開機第一鏡。
不同于盧博士等人的第一次見,全神貫注。
見過了后世繁華的林義思想不由開啟了小差,望著藤原浩的忙碌背影,恍惚著就想起了日本電影大師黑澤明。
黑澤明,和中國第五代導演一樣,都是以世界的視角來表現日本的,這就注定和日本原有的審美不符。
而我們后世熟悉的“xxx專門拍攝本民族愚昧和陰暗面,討好外國影評人”,這句話就是中國從日本鸚鵡學舌學過來的,xxx原來的名字不是張藝謀,而是黑澤明。
說來也諷刺,拍出世界級豐碑電影《羅生門》的黑澤明,在世的時候曾一度被日本人罵成賣國賊的;不甘受辱的老黑還一度因此自殺過,只是未遂。
要說日本人民喜歡的演技風格,那就真的是仁者見仁智者見智了。
有山田洋次這樣外國人也能看的,也有那種外國人看來純屬屎上覆蓋著嘔吐物的。
和印度電影一樣,人家就不是拍給外國人看的,你說不好,那你算老幾?
日本表演風格的夸張人所共知,很多人說這是因為日本演員舞臺化經驗多。
但林義認為這馬屁就拍到馬腿上了。
日本國際化的演員多了去了,像渡邊謙、菊地凜子他們在外國導演的電影里表演非常正常,但在日本電影中就離譜到不敢想象。
還有人說是漫畫風格,其實日式夸張和漫畫一點關系也沒有。
說白了,日式電影表現的就是日本人生活中的虛情假意而已,平時聊天就那樣表現。用國內的鍵盤俠發明的話說,那叫裝13。
林義接過滾圓遞過來的水,小喝一口,就好奇問:“你們這部電影要拍多久?”
滾圓說,“三個月左右吧。
但我的戲份不大,等第一鏡結束后,就會集中拍攝我的,大概4天左右完成。”
唐奇頓時就驚訝道,“你個新人男三號這么大牌的嗎?優先集中拍攝你的?”
滾圓哈哈一笑:“說是男三號,其實也就是個戲份多一點的龍套,里宿原老師和導演知道我的時間寶貴,就優先給我騰時間。”
“時間寶貴”一詞落在眾人耳里,不約而同的想到其不多的歲月,于是大家都識趣的不在這話題上多做糾纏。
好像知道林義一行人在刻意避諱一樣,滾圓咕嚕咕嚕喝掉一大半瓶水,倒是大大方方的討論起了生死。
只見滾圓說:“當初剛得知自己患了絕癥時,我非常懼怕死亡,不甘心就這樣子從世界上消失的無影無蹤了。
于是我翻閱了很多的資料,科學也好,神學也好,我通通翻閱,目的就是探尋人死后是不是真的永久不在了?”
話到這,他嘿嘿一笑,接著又說:“你們還別不信,我還真找到了一些東西。”
盧博士扶了扶金絲眼睛,興趣極大的追問:“是什么東西?說來聽聽?”
見幾人都好奇的看向自己,滾圓也不賣關子:
“曾有科學家認為:其實人類在死后并不會真正的死亡,而是每隔150年之后就會重新輪回一次。
也就是說在死亡150年之后將會重新回到地球上,也就是死而復生。
我們所說的人在死亡之后消失不見,是從宏觀的角度來進行分析的。
而科學家的作業分析是從人身體的微觀角度來分析的,不管是人還是動植物,都是由粒子電子等一些簡單的物質構成的。
而在死亡之后,從微觀的角度來講,人類是無法看清的。
就比如人類的靈魂以及大腦的思維意識,他們可能并不會隨著人體的死亡而消失,我們之所以無法看到它們,是因為它們以粒子的形式而存在。
從物理學上來講,根據能量守恒定律,任何能量都不會憑空的出現,也不會憑空的消失,這維持了整個地球的平衡,這些能量可能會以另外的一種形式而存在。
人在死亡之后分解成各種各樣的粒子,或許在150年后會通過量子糾纏等其他的方式再次進入人類的體內,成為一個新的生命體,這些基因也會重新的排列組合。”
滾圓這話一出,完全顛覆了一行人對死亡的認知,頓覺新鮮。
林義當即就問,“那你從神學上找到了什么依據?”
只見滾圓又說,“人死只是身體的消失,靈魂是不滅的。
比如舉個例子。人類懷孕只是肉胎,在沒出生時并不具備魂魄,只有在出生前的兩至三天才有三魂七魄附體降生,就是我們所說的投胎。
沒有魂魄成功投胎的肉胎生出來就會變死胎;而三魂加七魄投胎不齊的,生出來就不正常,是傻子或半傻子。
神學說,每一個孕婦身邊都有魂魄跟著隨時準備投胎。
而靈魂投胎也是個技術活,怎樣的魂魄適合選怎樣的胎去投,不然的話會造成胎死魂魄散,所以才有咱們中國的所謂生辰八字。”
聽到這話,唐奇馬上就提出質疑:“我們老家前年發生這樣一件事,一嬰兒出生時是死胎,不會哭。
但被當醫生的父親用人工呼吸救活了,而且后來還是個聰明的小孩。
那怎么解釋?”
這一點也沒難倒滾圓,只見他不慌不忙解釋道:”應該是這小孩未來的命運極悲苦,魂魄知道此胎日后的災難不愿去投,但被救活了又不得不去投了。”
眾人被噎得無言以對,還可以這樣牽強附會的。
倒是唐奇老婆頓了頓,就迷糊說:“要按你這么說,真有魂魄的話。
那我兒子可能是先找到了我老公,因為我生娃的最后幾天都沒胎夢。”
說著,女人指了指唐奇繼續道:“但他卻夢到有個三十左右的男人站在我家陽臺上,問對方是誰,那人就在那打太極一樣戲耍我老公,氣的他將人家推下了樓。
然后第二天夜里我的羊水就漏了,可孩子死活都生不出來,危機的時候剖腹產才把娃生出來,娃一出來就給孩子爸擺臉色,只要他抱就哭,然后又打又咬又蹬又撓的,看的我一頭霧水。”
聞言,眾人齊齊看向唐奇,問他是不是有這么回事?
唐奇點了點頭,但反駁道:“這就是一個巧合罷了,孩子出生看誰都是不順眼的,又哭又鬧是很正常的現象。”
這時候,一直充當傾聽者的焦思佳導員笑著發話了:“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還三魂七魄呢?鬼怪看多了吧?”
被無情譏諷,滾圓頓時就不愿意了,辯解說:“你要么無知,要么是書呆子,鬼怪和靈魂能搭邊么?
你知道科學怎樣證明靈魂么?將臨斷氣之人稱重100斤的話,稱完后這人馬上斷氣死亡,立刻再稱重則已少了2550克。
不同等級的靈魂重量都不同,這就是靈魂離體后的體重,東方玄學叫魂魄,西方科學叫脈氣,這是東方玄學與西方科學都吻合的結果,被你稱作鬼怪?”
盧博士也趕著插一腳,笑問,“那按你說的,要是七八個靈魂跟在一起肯定會打架的,最后投胎的要么是強者大智商的人,要么就是大惡人?”
滾圓頓時搖頭,“不會,靈魂分等級的,也要講究個合適不合適,一旦某個靈魂已占據肉胎,其它靈魂會守則離開,不然后會造成誰都投不了胎或錯過投胎時機的。”
眾人立時忍俊不禁。
焦思佳導員顯然不輕易認輸,于是說:“所以你當時投胎就沒掌握好這個技術活,不然的話當時投到一大富大貴人家,現在美女香車忙得不亦樂乎,就沒功夫在這里瞎說八道了。”
后來林義問:
“佛教講六道輪回,信佛教死后的有輪回六道,信耶穌的他們沒有六道,只有兩道,天道和地獄道。
那我很好奇,他們所謂好人上天堂,壞人下地獄。
而像我們這種不好、也不壞的人死后怎么辦?
下不了地獄也上不了天堂,難道靈魂在空中飄嗎?
那不就是所謂的孤魂野鬼了么?”
這話一出,滾圓眼珠子轉溜轉溜,一時也沒想出個撤,尷尬著把剩下半瓶水喝完,就干脆和起了稀泥:
“各位大爺,別追著我窮追猛打行不行?
我說個民間故事。曾有一個法師對鄰居說“你最近睡覺總是夢見鬼魂?”,那鄰居說“是”。
法師就告訴他“我昨天在化柴現場(做法事給死人燒靈屋)看到你了。”,鄰居大驚說“我最近沒去看過熱鬧啊”。
法師告訴他“我看到的是你的魂魄在搶紙錢”。
鄰居聽到去搶了紙錢,就覺得自己可能要死了,連忙問怎么辦?
法師看了看他耳朵后邊,良久說“你的魂魄已經投胎了,投的還是你兒媳肚子里那位”。
后面法師要他自己考慮,要不要招魂,如果招魂那嬰兒就是個死胎…
回到家鄰居跟兒子說了這事,兒子大驚想都沒想就要求招魂,他說兒子沒了可以再生,父親就一個。”
唐奇追問結果,“真的是個死胎?”
滾圓笑而不語,但后面被幾人奚落的沒辦法了就說:
“你們得動點腦子啊,現在醫學上好多病都是病因不詳,究其根本,其實這些病也算沒有證據。自己沒有見過不代表沒有,自己可以不相信,但不要否認,畢竟你也沒有證據說這是假的。”
晚餐,滾圓說去吃日本最負盛名的“女體盛”,盧博士和唐奇聽了一番介紹,看了眼自家女人連忙搖頭,說隨便吃點就成。
吃完飯,洗漱好,眾人又聚在一起神侃了一會兒。
末了,盧博士說:“要開學了,學校有很多事情和會議在等著,明天早上必須得走了。”
滾圓看了兩對夫妻一眼,知道他們說的是實話,也就沒出聲挽留。
而是轉頭問林義,“你呢?一起走還是玩幾天?”
林義想起了還得和陸遠等人見一面,開個會議,于是說:“好不容易來趟東京,我得一個人再玩幾天。”
聽到“一個人”三字,滾圓也識趣的不再多問。沉默著轉身從他房間里掏出幾個盒子,每人眼前擺一個。
然后瘋了一樣,開始自顧開唱:
“夢三分,緣三分,三分起死回生,三分再也不見,只是人生的凋零,刻意的思念,讀懂的心酸,憔悴一世的掙扎,多少夢,曲斷人終,多少緣,再也不見…”
聽著他自我陶醉,婉轉沉吟,幾人不約而同的感受到了一絲憂傷。
“這盒子你們十天后再開。”瘋完,說了最后這一句,滾圓率先離開了。
林義一行人也沒問緣由,愣愣地直看著背影從門口消失不見。
忽然,焦思佳開始責怪起自己來了:“我今天真是犯渾,不該去反駁滾圓的。”
眾人一聽就懂了她的意思,滾圓今天固執地說人死后有魂魄。
其實是對他自己內心的一種麻痹,也是一種虛無縹緲的寄托。
林義此刻也恍然大悟,滾圓為什么最后對唐奇的問題笑而不語了。
因為他沒法回答。說“是死胎”就是一種無力的欺騙行為,說“不是死胎”則是把他自己最后的火種也澆滅了。
晚上的東京下雨了。
通過和吳景秀的電話,得知關平已經安全攜帶一批資料經過香江到了深城。
這讓一直提心吊打的林義松了口大氣。
蔣華通過電話告訴他,繼上次之后,趙順國又弄壞了4臺頂配電腦:
“加上其他方面的消耗,我們已經虧損了差不多80萬。”
對80萬這個數字,林義并不在意,而是問:“這點錢是小事,優盤項目有進展嗎?”
蔣華回答:“暫時還沒有突破性的進展,但組員報告說,已經快到關鍵時刻了。”
林義沉吟一陣就告訴她:“還是那話,只要不出格,盡最大的力量支持他。”
“好。”
和王欣打電話就輕松多了,兩人的關系即是上下級,也是朋友。
就著關平帶回來的資料交流了一番意見,林義就開口問:“去年的年度總結理清了吧?”
王欣一聽這話,馬上就知道什么意思了:“理清了,平衡收支后,大約可以提供3500萬金額給你。”
唉,林義頓時嘆了口氣,難道自己的意圖表現的這么明顯嗎?
這女人真是越來越像自己肚子里的蛔蟲了,但還是說:“緊一緊,能給我湊5000萬嗎?”
王欣算了算,也不打聽錢的用途,而是問:“要的很急?”
“嗯,急用。”
“那我把兩個項目緩一緩吧,等會安排財務打款。”
“行。”
處理完電子科技這邊的事情,林義聯系蘇溫的時候,沒想到是孔教授接的電話。
只見電話那頭的孔教授,瞥了淋浴間一眼,拿起手機就走到一個角落里壓低聲音問:“是林小子?”
林義一木,連忙說:“誒,是我,您最近身體怎么樣?”
“托你的福,我身體硬朗著。”說著,孔教授又看了眼淋浴間方向一眼,繼續說:
“林小子,我問你件事?”
“您說。”
老人頓了頓,才措辭說:“你是她領導,平時又比較聊的來。
你可知道她最近有什么不對勁的么?”
不對勁?林義一滯,開始扮演年少無知裝迷糊:“啊?哪里不對勁嗎?
在公司挺正常的呀。”
孔教授估計了下時間,感覺女兒快出來了,于是也不再墨跡,干脆利落的道:
“我是問,有沒有男人找蘇溫單獨吃飯,看電影之類的…”
林義砸吧砸吧嘴,假裝問:“最近天天出去嗎?”
“那倒沒。
但年前有一個月,每到星期一和星期四,就會說公司有急事需要處理,太晚了不回家睡了。
可我年紀雖大,卻也不是傻子,拐彎抹角向她那沈助理一打聽,晚上根本就不在公司。”
聽到這話,林義凌亂了,看來這沈珂有必要隱晦通個氣才行啊。
“林小子?還在不在?”
“哦,哦,在。”
“剛才你不出聲,還以為你不在了。”
“一直在的呢,只是剛才泡的茶水開了,關了下煤氣。”
說著,林義就開始試探:“這是有些不對,您老探聽到點什么沒?”
孔教授沉吟了下,悄悄說:“我曾跟蹤過幾次,但每次半途就跟丟了,唉,真是可惜了。”
跟蹤過?還幾次?
林義頓時感覺不好了,于是接著打探口風:“跟蹤了幾次,有收獲沒?”
“沒有,要是有我就不問你了。”
說到這,孔教授突然問:“你和你那小女朋友關系如今怎么樣了?”
知道她說的是大長腿,于是回答:“蠻好呀,這個年就在她家的過的。”
聽到這回答,孔教授對林義很是放心,因為自家女兒她還是知道的,像那老頭子,清傲著呢。
絕對不屑插手別個感情的。
于是掐著女兒快洗完澡的時間,最后趕著說:“阿姨拜托你個事,你平時和蘇溫關系好,幫我留意下,看她和哪個男的走的近。”
“哦,好。”到這,林義又問:“那您老還跟蹤嗎?”
“跟,必須跟。”
“誒,不是我說您啊,女兒都這么大了,還管那么緊干什么?”
孔教授低著嗓子說:“必須管啊,我得看看那混蛋是不是有三頭六臂,竟把我女兒迷的夜不歸宿了。”
聽這話,林義的口有點發干,只得道:“不是,您老看到了會怎么處理?”
“還怎么處理?當然是抓回來結婚了。”
得,林義這回不是口干了,而是全身都開始發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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