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凡從碼頭下船的一刻,一股熟悉的感覺油然而生。
即便是冬天,依舊有不少船只活躍在內河航道上,比起半年前魚龍混雜、臟亂不堪的碼頭區,現在這里可謂井然有序,各種標識語比之前翻了一倍不止,甚至他還看到了一些新奇的玩意。
“怎么了?”黎走到他身邊。
“你瞧那堵墻上。”夏凡努努嘴。
只見不遠處的城墻半腰上,掛起了好幾副橫幅,只是上面的內容跟事務局毫無關系。
「徐記布衣,金霞城式樣最繁多、裁剪最精細的成衣坊,隨時歡迎您的光臨。」
「金霞客棧,百年老店,借宿的最佳選擇!」底下還有一排小字,「離綜合事務局只隔一條街,可提供城內咨詢服務。」
「醉青樓招人,待遇優渥,可不簽賣身契!」
“這是商人自己掛上去的?”黎咂了咂舌頭。
“嗯,他們也開始意識到宣傳的重要性了。”夏凡笑道,這不正是的前身嗎?看來金霞城內的商業競爭已達到了一個新的水平,不宣傳自己便很難從中脫穎而出了。而且那則青樓的招人著實讓人有些大跌眼鏡,畢竟事務局在介紹工作時,是不可能把人推薦給青樓的,這也算是奮力求生了吧。
“夏、夏大人?”
大概是他們人數眾多的緣故,引起了碼頭守衛的注意,對方靠近后,很快認出了夏凡的身份。
夏凡做了個悄聲的手勢,示意不必聲張。
“是!”守衛行了個禮后,迫不及待地朝城內奔去。
“這是……有人在盯著你的動向么?”黎饒有興致道。
“大概是府里有一堆事等著我去做吧。”夏凡苦笑了聲,隨后望向同行的眾人——除開洛輕輕、方先道等人外,還有十多名護衛小隊成員,若不是這些人提前探路、全程打點,他們還真沒辦法趕在大年前抵達金霞城。“一路辛苦了!如今總算到了金霞,我就不耽擱大家回去見家人了。那么各位,解散!”
“喏!”眾人齊聲道。
“我也回住處啦。”方先道伸了個懶腰,“此次京畿之行實在有些刺激,下次這么危險的事,還是別再搭上我了。”
“少爺,你怕了?”
“誰怕了?我是擔心沒機會再去鉆研那些深奧的術法。那才是真正的損失!”
“千知,不信!”
“我看你皮癢了……”
夏凡笑著搖搖頭,同方顏妮、千言等人告別。
“你呢?”他看向洛輕輕。
“我……也不知道。”
夏凡心頭忽然一驚,這語氣……不會是大仇得報,此生已無欲無求,決定余生到處云游,不再過問世事的節奏吧?
“你莫非……要離開金霞城?”
“啊?”洛輕輕茫然的怔了怔,接著笑出聲來,“你想到哪里去了。我只是覺得此事過后,龍鱗似乎又有了變化,想找個地方好好修煉一番,卻又不知道哪里比較合適,才有這般回答。”
原來是這么回事。夏凡心里松了口氣,“那就去鳳陽山莊吧,公主家里有礦……不,我是說空房子多,還有專門的演武場。你去那里施展術法的話,怎么都不會影響到其他人。我待會正好要去見公主,你和我一起來嗎?”
“嗯……還是不了,”洛輕輕想了下后回道,“雖然修習很重要,不過我也很想見一下洛悠兒。明天我再自己過去吧。”
“也行。”夏凡點點頭。
“還有……”她忽然揚起嘴角道,“我已經立下過誓言,會為更好的秩序揮劍。雖然我自己無法創造那樣的世界,不過我現在越發確定……自己已經找到了那樣的秩序。在目標達成之前,我是不會藏鋒歸隱的。”
說完她擺擺手,邁步匯入到人流之中。
“呃……她的話是什么意思?”
“大概是說她不會不辭而別吧——至少目前是這樣。”
“好吧……”直至對方背影消失,夏凡才感慨道,“接下來只剩我們了。”
“船艙里還有個昏迷不醒的家伙呢。”黎提醒道。
“啊,差點忘了。”他拍了拍腦袋,隨即做出了決定,“也罷,就把她一同帶去山莊吧。”
馬車停下時,細細的雪花變大了不少,已能順著寒風上下飄舞,宛如潔白的鵝毛。
夏凡拉低帽檐,開門下車,接著托住黎的手,引著她穩穩落地。
不過當他望向山莊大門方向時,不由得微微一愣。
只見一個熟悉的身影已雙手抱胸,站立于大門中央。
黎掩嘴偷笑了聲,“現在我大概知道,是誰在盯著你的動向了。”
“呃,”夏凡遲疑了下,“怎么感覺她看上去似乎很生氣的樣子?”
“這也不難理解吧,”黎摘下兜帽,露出憋悶許久的耳朵,“說好每天用訊音儀匯報情況,實際上一半天數都沒做到,沒意見才怪了。畢竟常人道,君無戲言啊。”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總覺得黎說話越來越懂得拐彎抹角諷刺人了。
這算是近墨者黑嗎?
當然,墨肯定不是他。
要么是千言,要么是千知,或者說兩者皆是。
瞪了狐妖一眼,夏凡大步向寧婉君走去。
快一個月不見,她的身高樣貌并沒有太多變化,只是從秋裝換成了宮廷冬裝而已。一身金紅色的絲袍外,套上了一件毛茸茸的裘皮衣。頭發少見的沒有束起,而是敞開披下,像是一道烏黑的瀑布。
同時,她頭頂秀發上已經粘上了點點白雪,顯然站在這兒已有段時間了。
越是靠近,夏凡就越能看清楚對方臉上即將噴涌而出的怒氣。
他能想象得出,萬一讓寧婉君先開口,后果會有多可怕。
必須先發制人了!
夏凡加速走到她面前,忽然半蹲下來,伸手輕輕拂去她頭頂的雪花。
寧婉君不禁愣住,她原以為對方會找借口解釋,或是索性裝傻,唯獨沒料到他會這么做。
“你——”
夏凡直視著她,用柔和的語氣說道,“殿下,我回來了。”
寧婉君張了張嘴,半天沒能接上話來,不知為何,那股不滿與惱怒之情也隨著這一句話如初雪消融般化去。
最終,她只能輕聲應道,“嗯,回來就好。”
第四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