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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三章 記憶的墓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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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對方轉身離去后,黎才抖了抖耳朵說道,“別管他了,我們先完成公主殿下的囑托吧。”

  “嗯。”夏凡望著對方漸去的背影片刻,才朝石亭靠攏過去。

  雖說這里不是皇室陵園,但顯然也不是隨便什么人都能埋葬于此的,比如眼前這片安葬地,就只設有一塊墓碑。亭子更像是一個遮擋物,將厚重的碑石籠罩起來,免得它遭受日曬雨淋。在進入石亭之前,還有一段細長的階梯。

  不過漫長的歲月讓這些造物變得陳舊斑駁,青苔一路從柱子爬到了蓋頂。周邊到處都是堆積的落葉,沉積的水汽散發不出去,便在此地發酵、沉積,聞起來仿佛有種朽木腐壞的味道。

  清掃人似乎更多只關心此地路面的整潔情況,并不會走進這些陵墓深處。

  順著青石踏板來到墓碑面前,夏凡輕輕咦了一聲。

  “怎么了?”背后的黎問道。

  “這里有人來過。”

  “我看看。”狐妖湊上前來,仔細瞅了眼下方的祭臺,“確實,這灰盆里的香應該剛燒完不久,最多就一兩天的樣子。”

  “不光如此。”夏凡指向碑石道,“這塊墓碑所用石材和亭子基本一樣,但無論是清潔度還是開裂情況,都要遠好于亭子。這說明有人在打理這塊地方,而且頻率還不低。否則雨水飄進來,石碑邊緣也應該盡是青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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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會是公主的友人嗎?”

  “按寧婉君的說法,上元城里已沒人能替她這么做了。”夏凡搖搖頭,“一位跟她關系密切的朋友,還能經常來掃墓,她怎么可能毫不知情。”

  黎的眼神一動,露出驚訝的神色,“莫非來的是那個人?”

  “這也解釋不通。如果天子對三公主的生母仍念有舊情,又何須令她淪落到這種境地?即使之后才后悔,那也可以將她的墓地遷到山頂上的皇室陵園內。”夏凡思忖道,“最重要的是,妃子已死,但女兒尚在。天子要是認識到自己的錯誤,肯定會找機會與寧婉君溝通。可事實上,公主從遠赴邊境一直到分封金霞城,都沒有與對方和解的趨勢。這只能說明,天子壓根就沒有理會過自己的三女兒。”

  “也對。”黎撓了撓后腦勺,“那我想不出其他可能了。”

  “這個答案恐怕寧婉君自己都猜不到,我們還是不要白費力氣了。”

  夏凡取出一捧香燭,點燃后在墓前拜了三拜,接著插入灰盆中。

  青煙緩緩升起,順著墓碑向上攀升,很快消失在寒冷的白霧中。

  隔著裊裊煙氣,夏凡記住了對方的名字。

  秋行韻。

  即將返回時,千言忽然要求去另一片墓區。

  那兒離妃子所葬之地不遠,只隔了兩條岔道,但明顯要荒涼許多。

  而且這里更像是統一下葬的墓地無論是石碑大小還是形狀都頗為一致,整整齊齊排出去很遠。

  “這里居然還在”千言的語氣里流露出一絲意外,“我以為過去了這么久,他們早就換其他人入住了。”

  入住這說法讓夏凡的心微微一抖,“你來過這里?”

  “從永朝到啟國,圍繞上元進行過許多場戰斗,為此死去的方家弟子與活死人,都葬在這片墓地里了。”

  他這才注意到,每塊墓碑上刻著的名字不止一個,有的甚至多達十來個。

  在一塊墓碑前,千言停下腳步,緩緩蹲下身來。

  “需要香燭嗎?”夏凡問。

  “不必。”她搖頭低聲道,“無論在這兒留下什么東西,都不會傳達到他們那里。”

  “夏凡。”黎忽然扯了扯他的衣角,附在他耳邊悄聲道,“你看碑上的名字”

  夏凡瞇眼瞧了一會兒,不由得驚訝的張大了嘴。

  只見其中一人赫然寫著千知二字!

  而且在此人前后,還有好幾個以千開頭的名字。

  “這是怎么回事?”他忍不住問道,“千知不是還活得好好的嗎?”

  “她是活著,但活著的是現在的千知,而不是曾經的千知。”千言平靜的說道,“當時人們無法分辨活死人是重傷昏厥,還是真正的死亡,因此統計時都歸到了陣亡一列里。加上擔心尸體被術法利用,墓地只留碑、不留人,所以最終也沒人再去更改石碑上的內容。”

  “什么嘛。也就是說,千知出現在上面只是個統計錯誤咯”夏凡說到這里忽然怔住,他看到對方的眼睛里流淌著一股復雜的情緒,像是哀傷,又像是藏著別的什么東西,完全不似她嘴上說的那般淡然。“等下不是曾經的千知,是什么意思?”

  “活死人在佩戴上這符箓緞帶前,重生和死亡無異。”她托起腦后宛如裝飾束帶一樣的布條,“從復蘇中醒來后的活死人,不會記得過去的一切事情,就連心性也會重新塑造。雖然后來方家改善了這一情況,靠符箓強化記憶與感知,復蘇后只會丟失一大半,心性亦能得到保留,但這個補救措施沒辦法回溯到百年以前。對于他們而言,一旦沉睡就永遠不會再醒來。”

  說到這里,千言伸手擦了擦墓碑,“夏凡,我問你證明一個人存在的東西,究竟是這副軀體,還是構成此人生平的記憶?”

  這個問題的答案顯而易見。

  “意識決定著自我。”

  “我也這么認為,”千言嘆氣道,“所以我才和其他活死人保持距離,特別是千知。有時候我甚至會厭惡她,因為她和我熟知的那個人截然不同,明明曾無比親密的相處過,但現在看著她卻像是陌生人一樣。”

  夏凡知道她那股復雜的情緒來源于何處了。

  “千知并不知道這些?”

  “是,她后來還出過幾次事故,連自己活了多久都已記不太清,但至少有了強化符箓后,她的心性倒是一直沒有變化過了。任誰看到她,都會覺得她就是那個千知。”

  “既然她已不會再像過去那樣突然變得完全陌生,你或許應該把她當成一個新生之人來接納,而不是再將她和曾經的千知做比較。”夏凡開解道。

  “這么想固然沒錯,但有時候意識并不會輕易接受理性的判斷。”千言站起身來,“放心,都過去了這么多年,我早就不會被情緒所影響了。”

  她比自己想象的更沉穩,夏凡意識到。“為什么要把這些告訴我?”

  “我也說不清楚。”千言想了想,“非要一個理由的話,大概你跟我一樣,也是個異類吧。”

  “異類?”黎忍不住道,“他就算看起來有些奇怪,那也是因為傾聽者的關系吧?”

  “一開始我也是這么認為的,可接觸得多了,才發覺事實并非如此。”千言轉頭看向夏凡,“我見過不止一個傾聽者,但沒有誰像你這樣。所謂傾聽者,不過是接觸到一些秘聞或術法的感氣之人,而你哪里都不太一樣,想來想去,也只有異類這個稱呼最合適了。說不定到最后這世上都不會有一個人能真正理解你。”

  “”夏凡一時陷入了沉默。

  “幫我向千知保密。”她掃了墓碑一眼,隨后朝陵區出口方向走去,“我們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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