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云公子她……離開山莊了。”秋月湊上來低聲道。
“嗯。”寧婉君應了一聲。
“她要走了喔。”
“我知道。”
“她要回京畿了。”
“這一別之后,就指不定什么時候再見了唔——”
話說到一半,秋月的腮幫就被寧婉君捏住了,“這種時候,你能不能給我閉上嘴,安靜的待到一邊去?”
侍女連連點頭。
寧婉君惱火的收回手,“她跟你不同——你只能跟著我,但她不是。當一個工部官員毫無風險,沒必要摻和到我要做的事情理來。我若成了,那自然皆大歡喜,我若失敗的話,她也不會受到任何影響。”
“但是殿下,您就不想多留她幾天嗎?”侍女揉了揉臉頰,小心翼翼道,“婢子感覺這段時間您也挺高興的。”
“我現在是公主,她待多久都沒關系,可我要是有一天不是了呢?你覺得墨云的這段經歷會不會被人揪出來?”寧婉君嘆了口氣,“再說了,她才來一周不到,就已經覺察到了端倪,再待久一點,我估計她能大致猜到我的打算了。”
“所以……您在害怕?”
寧婉君的眼睛一瞇,冒出了殺氣。
秋月立刻雙手捂嘴,躬身行禮,“婢子告退。”
侍女離開寢宮后,寧婉君才仰靠在躺椅上,微微咬緊了嘴唇。她心底清楚,自己確實有害怕的東西。
萬一墨云是在知曉此事之后才決定離開,她會作何感想?
光是思考一下,寧婉君都覺得黯淡無光。那意味著對方在利弊之間做出了選擇,而且偏偏這選擇還不能說她做錯了。
正因為她做得對,才更讓人覺得難受。
將來即使有一天她們能夠再見,寧婉君自問也不可能再把她當做朋友了。
因此她選擇回避這一可能。
只要沒經歷過,她就能當這一切不曾發生。
畢竟自己選擇了一條艱難無比的道路,今后身邊注定孤獨。
“噠噠。”
這時屋外傳來的敲門聲。
“走開。”
寧婉君不耐煩道,她現在不想見任何人。
沒想到緊跟著的是吱呀一聲——房門被推開了。
寧婉君感到額頭青筋頓時拱了起來,居然沒得到自己的同意就擅自跑進來,秋月這家伙的膽子未免也太大了!莫非最近確實放松了管教,讓她有些得意忘形了?
公主捏著拳頭從椅子上一彈而起,打算讓她嘗一嘗屁股開花的滋味。
“秋月,你給我滾過——”
然而話說到一半,她便愣在原地。
站在門口的竟然是墨云。
“你……不是走了嗎?”
“我去了一趟金霞城府衙,又沒說要離開申州。”墨云平靜的回道。
“去府衙做什么?”
“我之前畢竟是六部官員,向他們送信自然是通過官府渠道比較妥當。”
“之前?”寧婉君敏銳的捕捉到了對方的用詞。
“是。”墨云坦然道,“那是一封請辭信,發出去的那一刻,我就不再算是六部官員,工部的事務自然也就不歸我管了。怎么樣,現在我能在金霞城多待一陣了嗎?”
“為什么……你要這樣做?”寧婉君皺起眉頭,官員自然可以辭官不干,但好歹得按規矩來,像她這樣用一封信就打發的,無疑是得罪人的舉動,以后她再想進官場是絕無可能之事了。
“因為我們是朋友啊。”墨云雙手抱胸道,“你一定是遇到了棘手的麻煩,才會不辭而別,悄無聲息的離開上元城吧。不想連累到我?問題是這種時候都不相信朋友,那你還能相信誰?”
寧婉君苦笑,“這麻煩可不小。”
“不管是什么,我都會站在你這一邊。”墨云凝視著她道,“因為我知道三公主殿下是位什么樣的人。”
“……”寧婉君一時不知道該接什么好。
“你可以想好了再告訴我,反正我也沒地方可去了。”墨云吸了口氣,“墨家視我為陌生人,尚書大人肯定也會為此事大發雷霆,所以我只能待在殿下您這兒了。殿下若是不愿意,我也可以搬到樞密府的宿舍區去,那兒反正空房子多,我想夏大人應該不會拒絕我。”
“行了。”寧婉君被她說笑了,她還是頭一回見到外人眼中「清冷孤傲的云公子」也會用如此陰陽怪氣的話來激她,“這事可沒有回頭路走。”
“那也比某天從忙不完的活中抬起頭來,發現你已消失得無影無蹤要好。”墨云大大方方道。
寧婉君走到她身邊,親手關上房門。
“我要向皇室報仇。”公主沉聲說道。
“你是說,你的母親是被當朝貴妃給害死的?”聽完寧婉君的講述,墨云心中驚訝不已,她跟公主相識已久,但這事她還是第一次聽聞。宮中也沒有任何相關的傳聞,對外的宣稱則是三公主的生母清妃是病逝的。
當今圣上一共封了五位妃子,其中唯獨清妃不是出自世家的感氣者。她沒有背景,亦無靠山,是圣上在登基前看中的一位普通姑娘,此事在許多年后還一度成為美談。
“她生下我數年后又有了身孕,當時齊貴妃和斐香妃所生的兒子——也就是現在的太子和二皇子依舊沒有感氣的跡象,反倒是我已能感氣,于是她們聯合另外兩名妃子,污蔑我母親不忠,與宮中感氣者有私情。圣上相信了此言,命用藥打掉了她的身孕,使得她元氣大傷,最終沒撐多久便死在了宮中。”
寧婉君面無表情的說道,“我也是后來才知曉的此事——母親將這些事情都記在了一本小冊子上,最后由李公公轉交到我手中,那一年我剛好十二歲。諷刺的是,母親逝世僅半年不到,二皇子便覺醒了感氣能力,而太子直到今天依舊無法感氣。我有時候在想,如果我再晚上幾年覺醒,或是此生都沒有感氣能力,她們謀害的會不會就是香妃,而不是我的母親了。”
墨云凝聲道,“這不是你的錯!”
“當然不是,”寧婉君投過去一個寬慰的眼神,“我還沒有迂腐到把弒親之仇當做自己的過錯。她們犯下這等罪行,自然要為此付出代價——如果說子嗣繼承權就是她們唯一渴望的東西,那把她們畢生的希望拉下王座,就是對她們最好的復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