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到了什么?”黎問。
“……一只貓。”夏凡遲疑了數秒才答道,他實在難以把眼前這只動物和害人的邪祟聯系在一起,“它就是讓田家人夜不能寐的元兇?”
“唔……”黎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是原因,但不一定是元兇。魎和魅的最大區別就是對生靈沒有顯著的敵意,它之所以出現在房中,恐怕是遵循了生前的習性。”說到這兒她看向夏凡,“你去詢問下那位老人,看看她家有沒有養過一只貍花貓。”
夏凡轉身出屋,很快又折返回來,“田老太說,她家以前確實有養過貓,不過半個月前忽然病死了,兒媳婦還為這事哭了好一陣。你的意思是,這只貓莫非——”
“就是田家的那只貓。”黎蹲下身,將貓架在手中,“但它現在已不是生靈,而是虛魎,是氣構成的幻象。”
夏凡猶豫了下,伸手摸了摸貓頭,不僅能感受到毛茸茸的觸感,還有溫暖的余熱;后者甚至舒服的瞇上眼睛,看上去和真的活物沒什么區別。
“這算不算死而復生?既然田氏妻喜歡這只貓,我們或許可以——”
“不可以!”黎豎起耳朵大喝一聲,“醒醒,死就是死了,死物不可能再活過來,你別把兩者混為一談!”
夏凡微微一怔,他還是第一次見到狐妖如此尖銳的表情。
“不會有任何一種方法能讓死者復生!一旦死去,意識便不復存在,即使留存下氣,也不過是空殼而已。好比這只貍花貓,它的行動路線不過是在重復生前,連觸感、反應亦是如此,只要你我閉上眼睛,它就會再次回歸到虛化狀態。”
“就算那女子再喜歡這只貓,可她能一天不眠的盯著它嗎?何況人體內或多或少都有氣存在,長期和氣構成的魎生活在一起,自己的氣也會發生紊亂,結果就是日漸虛弱,壽命大減。”黎搖搖頭,“我看她狀態如此萎靡,除開一半是自身體弱的緣故,另一半恐怕就是這只虛魎造成的。你把魎送到她身邊,本質和謀害無異!”
“呃……我只是假設而已,”夏凡咳嗽兩聲,“你不必如此生氣吧?”
“假設也不行,它至少證明你有這個想法,而混淆生死界限是方士的絕對禁區!”狐妖用不容置疑的語氣說道,“我師父曾提到過許多起類似的事情——一些方士在掌握氣的過程中誤以為自己能逆轉生死,最后走上歧途,沒一個落得好下場,這其中甚至包括樞密府羽衣。你不覺得很可笑嗎,活著的時候不去關心,死了才追悔莫及,哪怕不惜觸犯天道。我只是不想看到你也變成這可笑的模樣!”
她這是在……擔心自己?
“好吧好吧,我知道錯了。”夏凡本著有錯就改的原則退讓道,“那要怎么處理這只貓——不對,這只虛魎?”
“它是氣的投影,用更強的氣即可打破它的形態,令其重回天地之間。”黎將貓舉到他面前。
“我明白了。”夏凡點點頭,重新拿起了木劍。
“事情解決了。”走出屋子,夏凡朝門外翹首期盼的田老太說道。
“小道長……你說的是真的?”后者面露驚喜之色。
“是,你們可以安心入住,我保證聲音不會再回來了。”
“那個……”一直半躲在老太太身后的年輕女子怯生生探出頭來,“道長大人,我想問下您,我們家中真的有鬼嗎?”
“并不是鬼,而是二位養的貓。它大概是舍不得二位,才會在死后留魂于此。”夏凡將事先準備好的說辭緩緩道出,“盡管它仍思念著主人,但生死殊途,我與它交流后已讓它安心上路。放心,它應該很快就會再入輪回吧。”
事實當然不是這樣,按黎的說法,死物之氣不再擁有意識,更不會有不舍、留戀的情感,只是他覺得這樣說更容易讓普通人接受。
另外他將劍刺入貍花貓體內的那一刻,才深刻的感受到了死物與生靈的區別,木劍沒有受到任何阻力便貫穿了虛魎,而后者不見痛苦,依然維持著撒嬌的模樣,直至化作一縷青煙消散于無形。
“是阿花!”聽完夏凡的講述,田氏妻頓時捂住嘴巴,眼淚嘩的一下流了下來。“它、它是我和丈夫一起收養的流浪貓,本來好好的,不知為何突然就病死了……嗚嗚……您說它舍不得主人嗎……原來它沒有怪我,太好了……”
隨著女子嗚咽出聲,先前她顯得蒼白的臉色竟隱約恢復了一絲紅潤。
“怪不得小道長會問我養貓的事。”田老太也放下心來,長出了一大口氣,“不愧是名師出高徒,小道長,你救了我們一家子的命啊!”
她一邊說著一邊再次跪了下來,弄得夏凡又是一陣手忙腳亂。
“你的大恩大德,田家絕不會忘!”
“謝謝您,道長大人,妾身欠您一條命……”
“不必不必,只是舉手之勞而已。還有那件衣服與窗戶紙的錢——”
“那怎么能要小道長出,傳出去豈不是讓鄰里笑話!你若再堅持,我就跪在這兒不起來了!”
面對如此情景,夏凡只得作罷。
他能看出來,雖然田家有些詞不達意,或是故作鄭重,但她們的感謝之情卻是發自肺腑,沒有一絲作偽。
就連告辭前,老太太都不忘強行將一籃雞蛋塞進他的懷里,并一直送到客棧門口,完全不給他推辭的機會。
即將分別之際,夏凡問出了一個心中疑惑已久的問題。
“為什么你們不找樞密府?”
沒錯,鳳華縣雖不算什么大縣,可依舊有縣衙和驛站,這些官府機構都能將邪祟消息上報給大城或州郡的樞密府。對于此類非常規異象,地方樞密府理應有處置之責。
“小道長說笑了,”老太太掩嘴道,“請官吏來那可是要錢的,他們不動則已,一動就是好幾十兩銀子,我們哪里出得起啊!”
“幾十兩?”夏凡訝異道,“無論邪祟的危害程度?”
“那是底價,危險的話肯定要加啊。”老太太一副少見多怪的表情,“如果湊不齊錢,那可就麻煩咯。官府可不管你什么情況,直接沖進家里搜的都有。哎呀,我說這么多干什么……總之幸虧有像趙道長和小道長這樣菩薩心腸的人,我們才得以安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