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郎傷勢還未痊愈，一夜未睡后，面容十分憔悴。
回到堯京東面的小院之后，陳小貓堅持讓他去休息一會兒。
走到臥房，他忽然從背后將她環在懷中，不肯松開。
他沒有說過去的一夜他有多擔心多害怕，但陳小貓能夠感受到：他擁著她坐在大紅龍上回家時，將她抱得那么緊，像是害怕一松手又把她弄丟。
她閉眼，隱忍了一夜的淚水緩緩決堤。
她跟四郎說了所有經過，唯獨沒有將灰衣老尼要將她變成傀儡，用以控制四郎的事說出來。
“我已經讓孫長老去查這件事，你放心，我不會再讓你遇到危險。”四郎說這話時，長長嘆了口氣，似乎已經猜到了什么，他低聲道：
“我想盡快把兄長的魂光聚齊，然后，讓他正式接管紫霄閣。”
“然后呢？”
“然后我們可以去江南、去明州，你想去哪里，我們便去哪里。”
陳小貓淡淡笑著：“哪里都好，只要不是一場夢。”
她守著四郎入睡，看著他安靜的容顏，忽然覺得很累，好像這一輩子的眼淚都在昨夜流光了，但是她又覺得很幸福，舍不得跟他分開。
漸漸地，倦意襲來，她坐在他床邊沉沉睡去。
四郎慢慢睜開眼，將她抱到床上蓋好被子，深深凝視了許久。
皇城鳳棲閣 信樂公主坐在涼亭中，纖細的手指隨意地撥弄著琴弦。
她一面調音，一面在宣紙上記下琴譜，寫好之后，再蓋上自己的鳳印。
在她身后，紫色的桔梗花裊娜盛放。侍女們奉上冰盤后，她尖提二指，撿出一顆水晶般的葡萄放入口中，愉快地嘖了嘖嘴，展現出難得的少女情態。
再抬頭時，涼亭中已經多了一個挺拔清雋的身影。
身旁的侍女無聲退去，信樂公主眼中又恢復了一貫的高傲與冷漠：“我實在是想不出，清傲如你，怎會有興趣光臨我的寢宮。”
四郎的聲音很壓抑：“我也實在想不到，你已經變得如此不擇手段。”
信樂公主無辜地眨了眨眼，忽然綻放一個陰冷而得意的笑：“你……猜出來了？”
她上站起來，嘴角帶笑，步步逼近四郎：“怎么樣，她覺得好不好玩？”
四郎眼中閃過一絲怒火，抿了抿嘴唇，雙拳慢慢握緊。
信樂公主壓低目光，瞄了一眼四郎的握拳的雙手，不屑地一笑。
她微微側頭，斜著眼，滿懷趣意地瞧著四郎：“這么生氣干嘛，她有今天，不是拜你所賜嗎？”
四郎深深吸了一口氣，沉聲道：
“你們皇室兄妹的恩怨，不要牽扯無辜的人。”
信樂公主嘴角勾起一絲笑意，眼中的怒火卻陡然升騰，她將桌上的古琴、紙筆、玉印全數推到地上，厲聲道：
“如果我非要牽扯呢？你能怎么樣？
瞧瞧你自己，還有半分血性嗎？
當年那個提劍入宮，當著滿朝文武追殺魏王的謝清瀾還活著嗎？
真是可笑！”
四郎瞥了一眼砸在自己腳下的宣紙琴譜，喉頭微微動了一下，一字一句道：
“如果你再敢傷害我身邊任何人，誰出手，我就殺了誰。如果你親自出手，我就將你的頭一起送給你的皇兄！”
“哈哈哈哈……”信樂公主忽然爆發一陣狂笑。
片刻后，她突然收斂笑容，神色越加狠厲：
“你還好意思提皇兄？他那么器重你，現在他孤立無援，你可曾想過為他分一點憂？我只不過讓你出一點力，你就拒絕得那么爽快。
既然你這么任性，你身邊的人不該為你分擔一點代價嗎？
我告訴你，你一天不答應我的要求，就一天得不到安寧。
誰出手，你就殺了誰？
沒關系，你殺呀，這世上愿意為我效力的人可多了，你殺不完！”
四郎望著信樂公主，眼神有幾分沉痛：
“信樂，這個世界有時候不是你想象的那樣，你最好不要一錯再錯。”
信樂公主絲毫不以為意：
“是嗎，這個世界恐怕也不是你想象的那樣，你最好不要再天真！”
四郎終于失去耐性，冷冷道：“我最后再跟你說一遍，收手，否則我不會客氣。”
說完，他振袖而出。
信樂公主望著四郎的背影，又爆發出一陣凌厲狂笑：
“謝清瀾，你身上流著一半皇室的血，還掌握著天下最強的玄術世家，你怎么可能獨善其身？”
四郎聽著背后那尖銳的女聲，默默望了眼遠方天際，面色凝重。
陳小貓醒來的時候，四郎已經在小院中坐了很久了。
她走到窗邊，看到孫長老正在跟四郎談話，很知趣地沒有出去打擾。
孫長老低聲道：
“凰澤寺的香分很多種，普遍都有加入曼殊沙華，所以聞起來有一股特殊的香味。
添加曼殊沙華的香，大部分都很普通。
但史上記載，有兩種加入曼殊沙華的香十分邪惡，其中一種叫伶仃香，用秘法炮制，可以剝落人的大部分靈元，將這人制成無心無魄的傀儡；
另一種叫墜魂香，可以直接俘獲受害者的靈元，煉制還有部分思維的傀儡。”
四郎略略皺眉：“這兩種香，凰澤寺也有炮制嗎？”
孫長老點頭：“嗯，這些香，都是住持比丘尼親自教下人炮制。
我們悄悄找出了清單，這兩種香的制作量還不小。
葉謙的養父——就是月老廟死去那位的廟祝也買過伶仃香，還是凰澤寺的住持專門讓人送去的。現在看來，他的死狀倒是很符合伶仃香配方不當造成的死亡方式。”
四郎見孫長老面色凝重，似乎還有更嚴重的事沒有講出口，他嘆了口氣，道：“說吧，還有什么事？”
“近年來，堯京人嗜香成風，朝中很多官員家中都常備香品，其中有一種香特別金貴，叫做凰澤千金香。這種香——制作方法跟墜魂香幾乎一模一樣。”
聽完孫長老的話，四郎震驚地抬頭，道：“這些官員的名單要盡快找出來。”
月下，四郎獨自低首，他忽然想起今日鳳棲閣中那張飄到自己腳下的琴譜，那上面加蓋的玉印似乎有點特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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