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一章我比你了解她 后來被徐冽當做刁民處置暫且抓進司隸院的就是走丟了孩子的劉屠戶和孫鐵匠,并著他二人召集起來的左鄰右舍約有六七個人的樣子。
周衍是萬萬不贊成,但徐冽廢話不跟他們多說,周衍在那兒苦口婆心的勸,賣力氣的解釋,人家一個字都不聽,他大手一揮,就全都抓了起來。
二人往趙盈那兒去回話時,周衍一個勁兒的嘆氣。
徐冽橫過去一眼:“別嘆了行嗎?”
“你這是在激化矛盾啊。”周衍第十三次長嘆道,“殿下或許在氣頭上,我們不得替殿下把善后的事情處理妥當嗎?怎么真的由著殿下性子,把人給抓了呢?”
徐冽嗤了聲:“徐家也走丟了孩子,來鬧了嗎?”
“這……”
“有些人就是冥頑不靈,好好講道理他們根本就不會聽,你是讀書人,總是心軟,他們家走丟了孩子就到司隸院來堵著門口大鬧,統領府的人怎么不來?”徐冽背著手,快步往前走,“什么激化矛盾,那都是你的婦人之仁罷了,這話你不要跟殿下說,她聽了只會覺得心煩。”
周衍自是不會去跟趙盈說的。
她被誣告一場已經夠煩的了,若不為此,也不會放狠話要把鬧事不聽勸的當刁民給抓起來。
徐冽一番話說的他啞口無言,只好閉上了嘴,跟著徐冽一塊兒疾步往趙盈的書房去,再不提這事兒妥當不妥當的話。
趙盈的小書房在司隸院府衙和她二進院后宅之間,中間那天甬道的盡頭,單獨有這么三間房,她當初修整了之后,留做書房之用。
嚴崇之黑著臉坐在她左手邊的官帽椅上,她倒沒事人一樣,還有閑心品茶。
“殿下,你……”
“尚書大人急什么?”
她沒叫嚴崇之開口,拿眼神示意他吃口茶:“宮里前兩日才送過來的,嚴大人嘗嘗看,若合口味,一會兒我叫人包一些你帶走。”
嚴崇之眼神又暗了暗。
他知道昭寧帝根本就沒打算嚴懲。
他在太極殿上說出誣告二字時,皇上就已經心里有數了。
連徐照和韋一行都沒有施壓非要嚴懲她不可,都是聰明人,拿頭發絲兒想也知道事有蹊蹺。
偏偏沈殿臣和姜承德死咬著不放,皇帝這才做做樣子,把她禁足起來,還不是立時拘回上陽宮去。
把人留在司隸院三日,不就是讓她把該見的人見了,該交代的事交代清楚。
這算什么懲處?
眼看著就要過年了,她本來也要搬回宮去的。
可這位也太沒事兒人了吧?
澤星死了,死無對證,一切都毫無頭緒,即便是他,要查起來也棘手,恐怕要費些功夫,說不得到了年后復朝也不一定查的清楚,她怎么就這么悠然?
他沒心情吃茶。
屋外腳步聲傳來,周衍和徐冽二人并肩進了門。
嚴崇之多看了徐冽兩眼,幾不可聞嘆了口氣,而后就收回了目光。
徐冽叫殿下,徑直就往趙盈身邊的方向踱步過去,等站定住,才回她話:“別的老百姓都勸走了,只有劉屠戶和孫鐵匠,還有他們帶來的幾個鄰居,吵吵鬧鬧不肯走,動起手來還傷了咱們的人,我讓人把他們抓起來了。”
嚴崇之本來就蹙攏的眉心立時更見隆起:“殿下怎么能抓人呢?”
趙盈把兩手一攤,一臉無辜:“不是我抓的啊,嚴大人沒聽見嗎?徐冽讓人抓的。”
徐冽面不改色的說對:“我讓人抓起來的,跟殿下沒關系。”
嚴崇之:……
周衍:……
他們是把人家都當傻子嗎?
這司隸院什么時候輪到徐冽做主了?
周衍喉嚨一滾,卻也只能硬著頭皮附和:“嚴尚書,是我下令抓的人,不是殿下。”
“行了。”
嚴崇之真是想罵人。
他做了深呼吸狀,把那口氣生生的給壓下去:“所以眼下是怎么個意思?殿下被誣告,被禁足,然后還要把來要說法的百姓抓起來,殿下這樣行事,就沒考慮過后果嗎?”
他這話倒把趙盈逗笑了:“嚴大人,你想讓我考慮什么后果?
明知我是被人誣告,就因為澤星死在你刑部大堂,沈殿臣和姜承德便借題發揮,非要父皇先懲治了我,給這些百姓一個交代?”
她手上的茶盞往桌上放,但心中顯然是有怒火的,那動作不輕,青瓷碰撞在紅木桌面上,發出一聲既脆又悶的響聲來:“我蒙受不白之冤,倒要體諒他們?”
嚴崇之也覺得頭疼。
有些人是沒法子講道理的。
城中的屠戶鐵匠沒讀過什么書,大字未必識一個。
即便是趙盈沒有被皇上下令禁足,那些人只怕也要鬧到司隸院來,要她給個說法,何況眼下她是被皇上口諭禁足司隸院中的,于百姓而言,這跟坐實了罪名似的。
城中走失的女童,倒好像真是趙盈所為。
“臣已經派人到澤星家中去尋他帶回去的那二十兩銀,但銀子干干凈凈,沒有銅鑄,說明那本就是黑市上流通的銀錢。”
嚴崇之不再提她抓人之事,轉了話鋒,只與她說起案情:“殿下恐怕要有個心理準備了。”
趙盈掀了掀眼皮:“這案子全憑父皇圣心裁定,他說我有罪我才有罪,他說是誣告,天子金口,那澤星就是拿命誣告我。
只是即便父皇替我強壓下去,現而今事情鬧大,城中百姓對我多有不滿,尤其是劉孫兩家。
小孩子安然無恙的找回來倒也罷了,要是找不回來,今后我趙盈過街豈不就是人人喊打?
是這個意思吧?”
趙盈稍稍欠了欠身:“嚴大人覺得此事何人所為?”
朝中任何人都有可能。
誰讓她帶著玉堂琴回京的。
這般招搖,怎會不惹人嫉恨?
她用了短短半年的時間,麾下招攬多少能人。
昔年的武狀元隨從護衛,去一趟揚州府辦案還能尋到避世二十四年的玉堂琴,人家不暗地里下黑手才不正常。
“殿下是想說姜閣老嗎?”
“倒不像是他。”趙盈翹著腿,又靠回椅背去,“他跳著腳要整我,太招眼了,而且嚴大人的刑部——姜承德有辦法啊,你查案之前還是想查查你的刑部比較好。”
這自不用趙盈來說。
他昨日就想到了,澤星的供詞才只字未改,果然今天早朝他還沒開口,姜承德就先站出來把趙盈給參了。
姜承德是得意過了頭,這般不遮不掩。
趙清出事后,他兄弟幾個皆封王,趙澄也十六了,趙清年后成了婚,姜承德八成還要給趙澄挑個出身頂好的王妃。
不過誣告趙盈的這件事,無論從行事手法,還是事后眾人于朝會上的態度來看,確實都不像是姜承德所為。
他也不過是借題發揮,落井下石。
明知趙盈無辜,然而絕不會放過任何一個可以打壓趙盈的機會。
就連現在滿城風雨,大概也是他的手筆。
真是不怕死。
有了劉家和孔家的前車之鑒,他還敢仗著姜家和趙澄這般狂妄。
這哪里是要打壓趙盈,分明是在和皇上對著干。
趙盈看他半天不說話,仔細想想,這事兒也真沒什么可說的。
她被禁足了,案子也歸了刑部,澤星現在人一死,好多線索就都斷了。
她揉了揉眉,叫周衍送客:“嚴大人且回吧,具體是怎么回事我也弄清楚了,后面的事,多要仰仗嚴大人,我這不白之冤能不能洗刷干凈,都要靠你們刑部了。”
她語氣還是端的輕松,嚴崇之不由多望去兩眼。
趙盈面色一如往常,只是眼底沒了笑意。
他心下微嘆。
千尊萬貴的大公主,何必要走上這條路。
三殿下倒是生來好命,有她這樣的姐姐,替他廝殺出一條血路來,什么陰謀算計都替他擋下了,將來要真是功成,他就是跟著大公主躺贏。
嚴崇之起身來同趙盈告禮,語氣難得的放柔緩:“殿下也不必過分憂慮,臣自當竭盡全力,還殿下以清白。”
周衍陪著他出門,徐冽身形微動了動。
趙盈眼角的余光瞥見了,嘖了聲:“說呀。”
徐冽眼神暗下去:“皇上只禁足了殿下,走失的孩子,卻并未下旨令禁軍或五城兵馬司全城搜捕。”
趙盈才側目,一抬眼,真心實意的笑掛在臉上:“不裝了?”
“我的心思瞞不過殿下。”
他正要回話呢,外頭小校尉又掖著手站在門口朝著里頭回話:“殿下,徐大人來了。”
他口中的徐大人,指的自然是徐霖而非徐照。
趙盈眉心一動,果然見徐冽提步要走,她揚聲叫住人:“你去請徐大人來。”
徐冽猛然站住,回頭看她,臉上全是不可思議:“我?”
“對,就是你。”
她的話,徐冽一向都聽,哪怕他心底再不情愿,也還是出了門去迎徐霖。
趙盈擺手叫那小校尉退下去,書房中又只剩下她一個。
她雙手環在胸前,抱著雙臂緊了緊。
徐冽和她還是不全然一樣的。
他心里有徐家,也有徐家人。
他恨徐照,但不妨礙他牽掛徐家別的人。
看來徐霖這個長兄小的時候對他應該不錯。
時隔多年,徐霖的態度究竟如何,徐冽這樣割舍不斷,索性她替他做個選擇。
要么同徐霖重修舊好,等徐照一死,他還能回到徐家做徐家子。
要么就此與徐家徹底斷絕往來,他只是徐冽,世上再無徐六郎。
那頭徐冽板著臉快步往外去迎,至于府門口時,早遠遠的看見負手而立的徐霖。
這些年他做燕王暗衛,其實沒少見徐霖,只是徐霖從沒看見過他罷了。
徐霖是聽見身后腳步聲回的頭,看清來人時顯然一愣,須臾沉聲叫他:“六郎。”
徐冽一聲徐大人才要出口,被他一句六郎噎在了唇畔。
他喉嚨一時發緊,到底改口:“殿下讓我來請大哥書房說話。”
徐霖對他的稱呼顯然是滿意的,原本緊繃著的面皮此時松了些。
他提步邁過府衙大門,跟徐冽比肩而行,走出約有一箭之地,才問他:“你打算一直跟在永嘉公主身邊了嗎?”
徐冽瞇眼:“跟著殿下,有什么不好嗎?”
徐霖的火氣就又竄上來:“父親當年——”
“大哥。”徐冽打斷他,“我是有兄無父的忤逆人,不要再跟我說什么父親不父親的話。”
徐霖的拳頭攥緊又松開。
當年的事情,他攔過,沒攔住。
父親所作所為自有他的用心,只是莫說徐冽不理解,他也無法理解。
徐冽一身武藝,就連御前回話,論及兵法謀略,他也絕不遜色于他人,憑真才實學掙出來的武狀元。
他既攔不住父親御前求旨,更勸不下幼弟莫要離家。
好好的一個家,弄的支離破碎。
徐霖合眼不去想前塵往事:“那你現在跟著永嘉公主,她能給你你當初想要的?”
徐冽腳步微頓:“大哥,我聽嚴尚書說,今天太極殿上徐統領和樞密使大人都不曾進言要皇上嚴懲殿下。”
他這個稱呼惹得徐霖直皺眉頭,但徐冽自幼就是犟脾氣,也不是他三言兩語能罵過來的,何況這里還是司隸院府衙,不是他們徐府。
他騙著自己,只當沒聽見,嗯了一聲:“問這個做什么?”
“殿下有時行事或許偏激,于世人眼中更是離經叛道,但你們心里都清楚,她是個好人。”
徐冽背著手,腳下又快起來:“我是心甘情愿追隨殿下的。至于當初想要的——不是殿下不能給,是我已經不想要了。”
鮮衣怒馬少年時,他懷揣著理想去走武舉那條路時,前途被人生生掐斷,他甚至來不及施展拳腳,一展宏圖,就已經被人扼斷了。
經年過去,他早不是當年的徐家小公子,那時候想要的,與現在想要的,怎么可能還是一樣的。
徐霖捏了捏手心:“你現在只想追隨永嘉公主,是這個意思?”
徐冽不說話,定定然看著他。
徐霖卻看懂了他眼底的堅定:“可是如果我們都看錯了這位殿下呢?”
“你會看錯,我不會。”徐冽斬釘截鐵,語氣也沉肅下來,“她是什么人,我比你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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