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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八章 輔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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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八章輔佐  三年時間說長不長,說短其實也真的不短了。

  自從六年前賭著那口氣,跑到清寧殿去自薦出任兩淮都轉運使,宋子安的心就沉寂了下來。

  外人眼中他還是從前那個宋三郎君,一般無二,只有他自己清楚。

  蟄伏待機——為這一天,他已經等了整整六年。

  發現許家私開金礦,至今三年。

  昭寧帝膝下有三子,他心里早就有了盤算,不過是父兄不認可罷了。

  他們宋家是太后母家,就算不摻和到這些事情里,也沒人能撼動分毫,這是不假。

  可三十年后,五十年后呢?

  宋子安深吸口氣:“你覺得我是因為什么?”

  他目光沉沉,似幽潭。

  趙盈下意識撫著袖口,多看了他兩眼,是在細細打量。

  繞了這么大一圈,把她帶到這山腳下,分明三言兩語也能說清,兜兜轉轉,浪費時間。

  但他必定不是在瞎折騰。

  “小舅舅覺得那別院都是章樂清的人,我的身邊如今還不知有多少他安排的眼線,可堂而皇之登門,不是一樣驚動他嗎?”

  宋子安面上有了笑意,須臾笑道:“我向來是這么隨性的,從來不按常理出牌,便是這樣,他才不會起疑。”

  那就果真是在避開章樂清的人了。

  這樣迫不及待,甚至不在家里等一等,看看他們會不會去拜訪“生病”的他,急著找上門來……

  薛閑亭眉心一動:“你該不會是想……”

  他話音頓住,咬了自己舌尖,沒說完的話,仿佛自己都不敢相信。

  趙盈正色看去:“換個地方說話嗎?”

  宋子安才把路讓開,作勢叫他們上馬車。

  看樣子他提前安排好了一切。

  宋樂儀心口發緊,捏了趙盈手心一把。

  趙盈給了她一個安撫的眼神,話不多說徑直上了馬車去。

  “他搞得這樣神秘,難不成還真想……”宋樂儀才一坐上車,就往趙盈身邊湊,一開了口,連聲音都是緊繃著的。

  她說了一半自己就先搖頭:“他是宋家嫡子啊,沒這個必要,圖什么呢?”

  其實宋子安也不算多神秘,他是什么用意,就差挑明了說。

  往妙清山下走這一趟,他們不就全都看出他的用意了嗎?

  薛閑亭不敢說,宋樂儀也不敢說。

  趙盈淺笑道:“杜知邑也是康寧伯府嫡子,襲爵的還是他庶長兄呢,要這么說,他又比宋子安差到哪兒了?”

  差的那可不是一星半點。

  康寧伯府日漸式微,怎么跟宋家比?

  宋太后做皇后時雖然不是什么專寵的中宮,但先帝仁圣之君,一向敬重發妻,推恩宋家格外寬厚,放眼大齊自太祖至今,也不過太宗辛皇后在生時所得中宮待遇能壓過如今她一頭。

  “我現在有些想明白了。”

  趙盈沒頭沒腦丟出這么一句,宋樂儀面皮緊繃問她:“想明白什么?”

  “我之前一直覺得奇怪,父皇怎么會把他放到揚州來做官。”趙盈好像一點也不詫異,更沒顯得多緊張,照樣一派淡然,“轉運司雖然是油水衙門,都轉運使更是肥差,但宋子安用不著盯著這個,他在京城,三省六部哪里去不得。恐怕不是父皇叫他來,是他自己要來的。”

  宋樂儀秀眉就更往一處擠了擠:“那我就更不明白了。”

  “無非是怕人走茶涼,再說了,誰家還沒有個離經叛道的逆子了?”她失笑,頗有些自嘲意味,“我估計皇叔起初看我,也是差不多的心態,做什么皇太女,分明是大逆不道。

  就好比恪國公看宋子安,一個道理。”

  說不得趙承衍現在要是這么看她的。

  想起趙承衍,趙盈臉上笑意淡了些。

  別扭鬧的久了,她知道自己心態不對,重生一世有更要緊的事情要做,在這上頭跟趙承衍賭氣計較,實在有些荒唐。

  可別說是面對面的說兩句話了,她一想起趙承衍,就想起他那時的語氣。

  也正因如此,她才想明白一件事——對于她做不做皇太女,趙承衍只是覺得事不關己而已。

  她曾經一度懷疑趙承衍知道她的身世,現在看來是她想多了。

  她姓趙,身上流著趙氏的血,趙承衍才會聽之任之。

  她不姓趙,是個來路不明的野孩子,便就會玷污他趙家的江山。

  還好他不知道。

  她抬手壓著太陽穴,強拉回自己的思緒,不再去想趙承衍:“大概恪國公和世子所求的是安穩,宋子安要的是來日,不過他確實和杜知邑不同,他太有底氣了。”

  不管選擇誰,是他自己說了算,沒人能逼迫他,這就是他的底氣。

  還不是仗著宋家,仗著國公府。

  宋樂儀抿唇,好半天才慢吞吞的問道:“所以他想選的……是你?”

  她這話把趙盈給逗笑了:“選我?在他們這些人眼里,奪嫡和我是沒有關系的,我只是趙澈的幫手,說不得等到那時候,我連趙澈也撇下不管,過我的清凈日子,表姐覺得他是想選誰?”

  是趙澈。

  說來也可笑。

  她和趙澈姐弟兩個都想弄死對方,但又都在借彼此的力與勢。

  她現下身邊這些人,除了她說透的,余下那些之中,也就周衍多少是知道一些的,似杜知邑李重之一流,還都當是提前效忠趙澈呢。

  當初人家也不是奔著她這個大公主來投靠。

  畢竟誰也沒想過,現擺著三個皇子,哪里就輪到她做什么皇太女。

  今天宋子安話里有話,可說穿了也就是那碼子事,他奔的,也是趙澈,非她趙盈。

  趙澈這些年利用她所得恩寵,占了不少的好處,外頭那些巴結他的人,有大半也看著她。

  不過這些趙盈都不在乎,就當趙澈還前世所欠她的恩了,早晚仇她是要報的。

  妙清山往南越有二里地,還有一座小山廟。

  山門小,只能容納一個人進出,想兩個人并肩進去都不行。

  更沒有什么大雄寶殿,威嚴莊肅的氣派。

  進得山門,所見也不過一間三闊的正殿,東西各一側殿,正殿后還有些地方,連著個抱廈廳,還有個抄手游廊,能穿到后面的三間精舍。

  大齊本就不太重佛信道,昭寧帝登基之初手上沾滿了兄弟宗親的血,更不是什么善男信女,是以各地寺廟道觀本就香客稀少。

  似揚州此地,靈隱寺若不為著是百年古寺,怕也早維持不下去。

  這小廟還挨著靈隱寺不算太遠,更沒有香客會到此處拜佛。

  是以廟里的和尚跑的都差不多,只有年過五十的老方丈,身邊跟著個黑不溜秋的小光頭。

  宋子安果然是早就準備好,就等著他們靠岸進城了,連選來說話的地方都這么偏僻。

  城中酒肆茶樓也不是不能說事兒,他的府邸也行,端的這樣小心,卻更可見他何等重視。

  他與老方丈應該甚是相熟,也早交代過今天會帶人過來。

  老方丈并不與眾人見禮,牽著小和尚頭前引路,等把人帶到一間顯然特意收拾過一番的精舍后,又牽著小和尚步履蹣跚的走遠了去。

  宋懷雍皺了皺眉頭:“阿叔與方丈素有往來?”

  宋子安嗯了聲,擺手叫他們坐下說話:“這法蘭寺兩年前就沒人了,全都跑了,各自謀生去,方丈從五歲起就在法蘭寺念經了,不肯走,就帶著他的小徒孫守著。

  這兩年寺里的香火錢全是我一個人捐的,可不是素有往來。”

  趙盈看了薛閑亭一眼,薛閑亭會意,問道:“你有這樣大的善心,天下多少寺廟道觀維持不下去,難道見一個幫一個?”

  宋子安手邊放著個黑漆漆的碗,碗里是清水,他端起碗喝了一大口,才翻眼白薛閑亭:“我又不信佛求道,要我幫誰去?

  法蘭寺地處偏僻,經年累月不見個人影,老方丈帶著小和尚守在這兒,我要見個什么人,帶來這里,誰也想不到,誰也不會起疑,你說方便不方便?”

  果然。

  趙盈瞥了一眼自己手邊的那只碗。

  宋子安的香火錢,也沒多少好賺啊。

  他有錢,相當的有錢。

  私產趙盈不清楚,不過光是她知道的,恪國公對底下三個兒子一視同仁,除去長子襲爵外,家里的田莊鋪面都是均分給他們三個的。

  宋子安是小幺,國公夫人最偏心他,早年京東郊的呼蘭馬場,那是國公夫人的陪嫁,后來也變成了宋子安名下。

  國公夫人私下里不知道塞了多少之前的產業給他。

  所以天下熙熙皆為利來這話說的一點也不錯,誰都不能免俗。

  “小舅舅有先見之明,早就想到了今日。”

  “是我早就在盤算今日。”宋子安挑眉,毫不避諱,“六年前是我自請離京,出任這個兩淮都轉運使的。揚州府再物阜民豐,再人杰地靈,到底遠離京城,怎么也算是背井離鄉。

  我要做官,三省六部哪里不由得我去,我跑到這兒來干什么?

  想知道為什么嗎?”

  趙盈唇邊的弧度一時更大了些:“因為你想賺個從龍之功,叔公和大舅舅卻不肯。父子兄弟相爭不下,你索性遠離京城,自闖一片天地來。

  不過小舅舅,說到底,你今天這樣底氣十足的在我面前說這些,也還是因為你是宋家嫡子,何必呢?”

  宋子安面不改色:“我出身好也怪我?我和父親大哥政見不合,要走的路也不一樣,那也不妨礙我是宋家嫡子。

  我又不是被逐出宋家,更不是判家之人,什么何必呢?”

  他說什么就是什么咯。

  趙盈聳了聳肩:“小舅舅在揚州府蟄伏六年,等待時機,現在覺得時機成熟了?”

  “你在朝中出將入相,雷霆手腕,我在揚州均有耳聞。從御史臺到大理寺,就沒有你趙盈不敢得罪的地方,不敢得罪的人,便是刑部,你不是也闖過嗎?”

  宋子安兩只手臂搭放在扶手上,噙著笑,眉眼彎彎的:“你能為趙澈去死。”

  趙盈倏爾變了臉色。

  前世的趙盈,的確能為趙澈去死。

  只要他能坐上那個位置。

  薛閑亭咬著后槽牙:“這樣聽起來,你也不像是奔著趙澈來,倒像是奔著元元。”

  宋子安不置可否:“有什么區別嗎?”

  “就因為我能為趙澈去死,就叫小舅舅下定決心,扶持趙澈?”趙盈眸色幽深,閃爍著說不清的光芒。

  “無論趙清還是趙澄,都并不需要我,從一開始,我也就只能選趙澈,不過——”

  他故意為之,吊足了人胃口,拖長了音調卻半天不說后話。

  宋懷雍點了點扶手:“不過也要看他值不值得。譬如元元一心只想做逍遙富貴的大公主,奪嫡之爭三殿下的成敗死活,她全然不在意,那他就不值得,因為他手上沒有牌,是嗎?”

  宋子安那一聲是接的相當的痛快,幾乎就在宋懷雍話音落下的一瞬間,他就沉聲應了宋懷雍這話:“我確是覺得該早早謀劃起來了,但要實在是不成,我也不是非要攪和進來。

  趙澈手上沒有牌,他就只能等死。

  爭不過趙清和趙澄,誰幫他誰跟著一起死。

  我又不是個傻子。

  父親和大哥所說也不錯,將來不論誰做太子,誰做新帝,宋家都還是宋家,恪國公府爵位世襲,也還是誰都拿不走的。

  我非得搭上一條命不成?”

  趙盈心里冷笑。

  這就是人心。

  杜知邑當初也是如此。

  說要投靠輔佐,其實人前不顯露半分,怕受牽連。

  宋子安自己生出野心,哦,他自己大抵覺得那算是雄心壯志,但也打算審時度勢,看看可不可行。

  趙澈手上握著她,她為趙澈出生入死,四處奔走,把前期的什么困難都解決了,還要他干什么?

  她有昭寧帝的寵愛,能干成許多事,也能拉攏到好些人,非得指著他不成了嗎?

  真有意思!

  趙盈面色鐵青。

  宋子安瞧見了:“知道你為什么生氣,但平心而論,我說錯了嗎?我原就是錦上添花的花,不該是雪中送炭的炭,因為我沒必要。”

  薛閑亭都快讓他給氣笑了。

  那要說康寧伯府如今怕快撐不住了,杜知邑不得不如此行事,他呢?

  他們廣寧侯府總是如日中天吧,他豈不是也沒必要?

  “天下好事竟都是你一個人的。”薛閑亭嗤笑道,“你是錦上添花的花,那我算什么呢?

  我瞧你不像是要輔助主君的架勢,倒是要元元和趙澈來求著你相助的做派。

  你自己想做一件事,想走一條路,還要轄著你將來的靠山,我都覺得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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