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提防 太后沉默了很久。
趙盈目光一寸也不敢挪,眼中有希冀,更有害怕。
只是太后都不曾看見。
她有些走神,思緒飄遠了,視線就跟著一塊兒落不到實處去。
等回了神,小姑娘眼底的情緒早就盡數收斂。
“也好,搬到你舅舅家里去,有你舅母照顧你,我也沒什么不放心的。”
太后深吸口氣,又把手遞過去:“可說好了,你得回宮來請安,別一出了宮,跟著樂儀玩兒野了……”
“我不住舅舅家。”
趙盈把小手放到太后手心上,噙著笑,沒等太后囑咐完,糯著聲兒開了口。
太后微一怔,手一收緊,掌心里的小手柔若無骨,溫熱得很。
她握緊了,捏了捏:“那你要住哪兒?”
聲音里有著不易察覺的試探。
趙盈聽出來了,便多看了太后一眼。
明黃的中衣,連身后靠著的軟枕,也是明黃色的。
這大概就是天家。
天家威嚴,不容置喙。
她心中酸澀,眼窩跟著發澀,忙低了頭。
“我想搬去皇叔府上住。”
太后手上驟然一緊,趙盈指尖跟著顫了顫,有些吃痛。
她皮膚嬌的很,力道大了,小手上就有了紅痕。
太后卸了力,替她揉著:“好好的,怎么想去你皇叔那兒住?
你舅舅家里有樂儀陪你玩兒,再不然,到宋家住也行,有你表哥表姐們在,也能帶你玩兒。”
趙盈眼下才可以確定了,太后真的在防著她。
老太太寵愛了她十四年,憐惜是不作假,但防著她,也是真的。
怕她做禍國的妖姬?
在宮里怕她迷亂昭寧帝心緒,出了宮怕她魅惑趙承衍?
難道趙承衍真的知道她身世嗎?
不然太后這樣激動做什么。
趙盈斂了心緒:“皇叔待我也很好啊,而且皇叔筆墨丹青是一絕,回頭父皇若來跟您鬧,便只說我鬧著去跟皇叔學丹青作畫。
您叫我搬去舅舅那兒,搬去宋家,父皇還是要生氣的。
這不是明擺著叫我躲出去嗎?”
她撒著嬌,越發往太后身邊兒湊了湊:“您的意思,我出了宮,還是想給我安排相看人,你想想,無論是舅舅家,還是宋家,父皇要安排人盯著,是不是都很方便?”
太后眉心一凜:“他敢!都把你送出宮了,還想怎么樣!”
趙盈撲哧笑出聲:“您怎么也說氣話,父皇是天子,天子有何不敢?”
這是實話,天子有什么不敢的,連強占人妻這事兒,都干得出來。
昭寧帝和趙澈,父子倆一脈相承,御極做了皇帝,天下的美女就都想占為己有,管她是待字閨中還是早嫁做人婦,只有天子不要的,沒有天子不敢的。
她垂下的眼皮,掩去了眼底的嘲弄。
太后到底還是松了口,準了趙盈搬去燕王府小住,又打發了人到燕王府去告訴一聲,叫趙承衍給趙盈收拾地方。
然則太后的心里,總歸是有了別的想頭的。
送走了趙盈,眉兮回寢殿里頭去伺候,老太后正揉著眉頭發愁。
她掖著手上前去:“您怎么還犯愁呢?如今大公主自個兒開口要搬出去,回頭等她出宮了,您和皇上關系緩一緩,這事兒也就揭過去了。”
“揭過去?揭不過去!”太后咬著牙,“你去點兩個機靈丫頭,叫她們跟著元元一起出宮,貼身服侍。”
眉兮替她掖著被角的手一頓:“太后?”
“孩子到底是長大了,她那張臉,放到哪兒,我都害怕。”太后在眉兮手背上按了一把,“承衍二十六了,連個側妃都不肯娶,眉兮,我一個兒子栽在這上頭,另一個兒子,絕對不能!”
眉兮呼吸一滯,旋即明白,人卻有些呆。
燕王和宋貴嬪之間,清清白白的,太后如今怕是擔心過了頭……
她有心勸,卻只怕她主子一個字也聽不進去。
皇上今次為大公主的婚事,同太后撕破臉,母子兩個鬧成這樣,實在是傷了太后的心,也太叫太后害怕。
于是她咬了咬牙,什么也沒說,替太后掖好了被角,只把太后吩咐的話一一應下來,轉身又出門去點小宮娥了。
未央宮的掌事太監往燕王府去回的話,趙承衍卻聽愣了。
話回完了,他好半天沒反應過來,那太監不敢催,把目光投向長亭。
長亭硬著頭皮叫了他主子兩聲,趙承衍才回過神來。
他臉色不怎么好看,眉頭緊鎖:“叫趙盈搬到我這兒干什么?”
那太監越發貓著腰,頭也不敢抬,只聽著燕王殿下這語氣,可實在不像是高興的樣子。
從來都聽人說,燕王殿下最寡淡涼薄,這平白無故的,把大公主弄到燕王府來小住,可不是得不高興嘛。
太監不吭聲,趙承衍揉著眉心說了聲算了,叫人送他出去。
等把人送走了,趙承衍往禪椅上盤腿一坐,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長亭想了想,湊上去兩步:“您不給大公主收拾地方嗎?”
“她要出宮住,東西自然都是宮里頭帶出來的,還有宮里的嬤嬤們陪著,少頃便會有人過府替她準備,我收拾什么?”
聲音還是清冷,淡淡的,一點兒也不上心。
長亭吃了癟,撇了撇嘴:“殿下,您好像不太高興。”
趙承衍橫了他一眼。
高興?
燙手的山芋,塞給誰,誰也不能高興。
早就知道要惹出事,他也不是沒勸過母后,但母后從年輕時候就脾氣倔,從來是個不聽人勸的。
現在跟皇帝鬧的母子不和了,想起來退讓了?
把人塞到他的王府,真虧母后想得出來。
趙承衍深吸口氣:“你一會兒跟長路去別院收拾收拾,我搬去別院住。”
長亭瞳仁一縮:“您把大公主一個人扔在王府里啊?”
趙盈嘛……小姑娘家嬌滴滴的,他作為長輩,是該好好照顧她,但問題是,他從來也沒跟十幾歲的少女一起生活過啊?
按照以往看來,趙盈也不是多嬌氣的人。
但這教女孩兒跟教男孩兒,肯定是不一樣的。
她若真一時頑劣,弄得他煩悶不堪,總不能拎過來打一頓。
反正她只是要在宮外有個地方住,那么多人陪著伺候,又不需要他看顧什么。
于是趙承衍堅定點頭:“你去收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