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立威 第二天一大早,劉淑儀就又來了。
太醫才來請過脈,開了方子,回太醫院煎藥去。
揮春領著小宮娥給趙盈傳上早膳來,站在一旁伺候著布菜。
趙盈抬眼瞧見她,手上的象牙箸一頓,再沒胃口了。
一大早就來倒人胃口!
這女人如今放肆的很。
她的上陽宮,她也敢入無人之地,連通傳回話都不必,徑直就進門了!
劉淑儀卻不自知,硬著頭皮湊上前,拉了她身旁圓凳就坐,看著一桌菜色,陪著笑:“是該吃的清淡些,這傷還沒好,可千萬別大魚大肉的吃。
你最愛吃魚的,也別叫底下的奴才一味地哄你高興,那東西對傷口怕沒什么……”
象牙箸碰著白玉碗,發出一聲脆響來。
趙盈橫一眼過去:“劉娘娘,一大清早,你不在自己宮里預備著父皇回鸞接駕,又跑到上陽宮做什么?”
劉淑儀臉色一白,抿著唇:“元元,澈兒他在你這兒跪了一夜,這會兒人懨懨的,都蔫兒了,你……我把他帶回去,好不好?”
“大清早你跑來求情的?”
趙盈站起身,在劉淑儀的手沒能攀上來之前,先遠離了她:“你往來我上陽宮,連通稟都省了,劉娘娘,你還真是關切趙澈,連我看了,都快被你感動了。”
劉淑儀表情一僵:“我知道,我知道從前我多驕著他,你昨夜里說的也對,平日里我是該約束管教,否則他昨夜也不會沖撞了……”
“你錯了,他不是沖撞,是行兇。”
趙盈旋身往小暖閣的拔步床去坐下:“你吵到我休息了。”
她才剛來!
這臭丫頭!
她囫圇話還沒說上兩句!
偏偏昨夜里趙盈實在是把她嚇著了,這會子逐客令一下,她又不敢坐著跟趙盈說話,一時扭扭捏捏,坐立難安。
趙盈再不開口,就那么冷冰冰的乜她。
劉淑儀磨磨蹭蹭的起身,恨得牙根兒癢,還得軟著嗓子試圖再求:“你把他扣在上陽宮,這么多的奴才,看著……他這樣子跪,元元,你便看在你母妃的份兒上……”
“聒噪。”
她淡淡的吐出兩個字來,眼風掃過揮春,又丟下送客兩個字。
劉淑儀的話,就再也沒能飄入她的耳朵里去了。
等送走了人,揮春回來時,臉色有些難看。
趙盈手邊兒放了她最愛的紅豆糕,剛吃了半塊兒:“她又跟你說什么?”
揮春說不是,面色為難的上前:“三皇子暈過去了,可您不發話,沒人敢去伺候,劉淑儀出門,正好撞見,險些要哭天搶地的鬧起來,奴婢唬了她兩句,她才淌眼抹淚的走了……”
趙盈嗤了聲,眼底全是不屑:“叫人去打盆冷水,把他給我潑醒。”
“公主,會不會……”
“我怎么說,你怎么說。”趙盈睇一眼,但心下知揮春是為她好,才想開口勸,面色到底緩和許多,不似對著劉淑儀那般,“再把宮里頭所有的宮娥和太監,都叫到前殿去。”
今日天不錯,天清氣爽,惠風和暢。
趙盈叫人挪了太師椅置于殿前,她端坐著,居高臨下,能把臺階下的一切,盡收眼底。
趙澈渾身濕透了,顯然有她發話,潑水的小太監絲毫不敢手下留情。
他似在發抖,人瑟縮做一團,低垂著腦袋,幾乎要把頭拱進自己懷里去的。
她一時覺得通體暢快——前世他們給她喂下牽機藥時,也曾這樣居高臨下的看她,看她頭足做牽機狀,看她痛苦,看她生不如死。
小宮娥們站了兩三排,趙盈掃了一圈兒,視線定格住:“留雁,昨夜里,揮春她們幾個都在殿內服侍,我醒來時候,怎不見你?”
被突然點名的宮娥身上的嫩綠宮裝是有繡花的,顯然同外間灑掃,不入流的小宮娥不太一樣。
她喉嚨一滾,上前半步,蹲身做禮才敢回話:“奴婢在看著您的藥,御醫說,那藥罐子不能離了人,火候若錯了,藥性便差了,大公主吃下去,是不頂用的。”
趙盈哦了聲:“那今早揮春她們又在殿內伺候我早膳,你是又去給我煎藥了?”
留雁硬著頭皮說是。
那一個字,音調短促的才從喉嚨里擠出來,趙盈冷笑著:“問你兩件事,你如實說,我給你留個體面,你再有一個字扯謊——”
聲音戛然而止的時候,留雁鬢邊早盜出冷汗來。
她撲通一聲跪下去:“大……大公主,是奴婢做錯了什么嗎?”
“昨夜里趙澈吃醉了酒,來上陽宮大鬧,是不是你給他開的門!”
留雁下意識就想搖頭說不是的,可是話到了嘴邊,突然就不敢了。
她死死地抿唇,抖的篩子一般:“是,是奴婢……可奴婢不知三皇子是吃醉了的,這才給三皇子開了宮門……”
“今早劉淑儀過來,沒叫人通傳回稟,進我上陽宮,倒好似入無人之境,又是你放她進來的吧?”
“奴婢是……是看劉娘娘掛心三皇子,又,又一大早,說怕您的傷不好……”
趙盈一眼睇過去,給了揮春一個眼神。
揮春早在留雁開口前,就已經邁開了步子下臺階,此時她話音剛好落下,揮春人剛好在她身側站定住。
那一巴掌,用了十足的力,甩在留雁左臉上,臉頰登時紅腫一片的:“吃里扒外的東西!”
留雁叫打懵了,愣怔須臾,眼淚簌簌往下掉:“大公主,大公主奴婢冤枉的呀!奴婢在上陽宮伺候了您六年,從來盡心盡力,是忠心耿耿的呀!”
“你盡心盡力的為劉淑儀打聽消息,自然是個忠心耿耿的好奴婢。”
趙盈打斷她,點著扶手,一遞一下的:“拖下去,仗四十,給劉淑儀送回去,要怎么發落,叫劉淑儀自個兒裁奪,我聽她的。至于我宮里的這些人——”
她站起身,背著手,四鳳小金冠下的垂珠,迎風晃著。
小宮娥們偷偷抬頭,偌大的宮殿前,只有大公主一人,威儀赫赫,嚇得匆匆忙忙又低了頭不敢再看。
“若有不肯在上陽宮服侍的,今日收拾東西,我叫揮春送你們一個好前程。若不走,來日再有敢吃里扒外,泄露上陽宮事的,一律打死,再沒二話!”
“至于你,趙澈。”
她步下臺階,走了一半,又停住:“母妃去得早,我是你長姐,沒能教好你,自有我的過失。今日你便跪在這里,等著父皇鑾駕回宮,自與父皇言明你所作所為,你服不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