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里菲斯第一次在現實中直視隱者。
黑色的人影籠罩在黑暗中。僅僅是直視就讓人頭暈目眩,在緊張和驚駭恐懼中陷入錯亂。
不等格里菲斯動手,埃基魯姆督軍就擲出飛斧,射手威廉拔槍疾射。修女辛·薩蒂強化的禱言還沒有落下,亞倫手中的魔杖揮出一道光束,撕裂了空氣,甚至連空間都為之扭曲。
來自不同方向,形態迥異的攻擊全部命中。被集火的隱者高坐在石椅上,魔法和物理攻擊就如同石子投進水面,蕩起一圈漣漪便散的無影無蹤。
難怪哈德良國王身邊最強大的騎士和圣職者連觸摸祂的衣角都做不到,常態下的效果就接近康茂德的權柄……格里菲斯暗暗驚嘆,沒有出手。作為隱者聚會的成員,目前還沒有作戰的必要。
亞倫急了,準備啟動靈能禮贊。
隱者抬手虛握,在場五人立刻被無形的漩渦吸入。他們掙扎著無法喘息,在讓人心驚膽戰的虛幻巨響中,完全震懾于隱者的靈能。這股力量強大的無邊無際,比任何一位已知的至尊半神都要強大。
被波及的格里菲斯快要窒息了。戰爭騎士的力量似乎失去了作用,連穩住身形都難以做到。模糊的視線中,他瞥了亞倫一眼。預言之子已經失去了吟唱和反擊的能力,快要溺死在無限的靈能威壓之下。
靈能撕裂了地面,所有人都被這股力量拖拽著,向著更深的黑暗跌落。
墜落的過程如此怪誕,如此不可思議,以至于每到新的視角都會目睹不同的景象。如果不是親眼目睹,絕對無法想象在這古老、粗糙的石砌建筑之下,竟然藏著這樣超越常識的構造。
這怪異的墜落仿佛穿越了時空和次元,直到他們落到了一處寬闊的空間。
這里依舊是金字塔內部的布置。最中間的石床用顱骨堆砌,每一個都瘋狂呼號似的張大了嘴。
在顱骨堆砌的最深處,是一個比之前所見更巨大的巨型飛蛇頭骨,周圍的植物葉脈若人類的血管那樣鮮明清晰。流淌的粘稠液體滋養著蔓延的莖葉,在骨骸中簇擁著一枚巨卵。
幾人剛落地,黑暗中盤踞的植物就發現了他們,如蛇和觸手一樣侵襲卷來。
“噼——咔!”
亞倫開始揮舞閃電,驅散了野獸一般猙獰揮舞的怪異植物,對著黑暗喊道:
“我不怕你,墮落者阿納斯·塔西奧斯,
“我知道你的隱秘!無論從深淵中復活多少次,我都會再次消滅你!”
他高速吟唱,在閃電和雷云中召喚了一顆燃燒著烈焰的隕石。巨大的火球勢不可擋的出現在黑暗中,一路翻滾碾壓,將所到之處盡數碾碎的同時驅散了黑暗。
哪怕是千軍萬馬都擋不住這顆隕石。亞倫抓住機會,搜索隱者的位置,第二發強大的魔咒即將完成。
突然,亞倫的吟唱停住了。他在火光中看到了某些東西。
在巨卵、骸骨和植物的后面,排列著兩排較小的卵。一個挨著一個。近乎透明的卵殼里,人類的嬰兒漂浮在液體中。隨著隕石的火光熄滅,一切又歸于黑暗,留下一幕怪誕的殘影。
剛剛振作了幾分的非凡者們又一次陷入陰影。亞倫也沒有再做動作,其他人都被寂靜的恐怖和噩兆籠罩。
在彌漫的不詳氣味中,威廉取出一顆照明彈,朝著頭頂拋去,光亮再次照亮了這里。
這一次,格里菲斯看清了全貌。卵越是靠后,嬰兒就比前面的長大一些。最后的兩顆卵,一顆已經破裂,另一顆中嬰兒都已經成長為兒童。
稚氣的臉龐,鮮明的五官。格里菲斯轉過頭去,看了看一旁的亞倫。
他們幾乎一摸一樣。
“亞倫,你真的足夠了解我嗎?”隱者不急不徐的聲音從上方降下,“若是如此,你便應知曉我并非‘復活’,而是‘回歸’。”
祂為什么要說這些?為什么在這時候對我們說?有什么圖謀?已經到了這個時候,為什么不點破我的身份,讓我來對付亞倫?格里菲斯飛快的思考。某些過去的線索隱隱約約串聯起來。
“你一定記得伊修斯·德·克洛澤爾,”隱者接著說,“還有那座躲藏著惡靈的神秘屋。
“威斯克·德·克洛澤爾就藏在那里,等待著,等待著自己的容器送上門來。
“他的容器,就來自這里。”
隱者揮手一掃,幾個卵應聲破裂。溶液中的嬰兒落在地上,發出凄厲的慘叫。
他們竟然還是活的。
“你,你在說什么?”亞倫的聲音在顫抖,“你在暗示什么?”
在極大的震懾和恐懼中,隱者感到了滿足。
“人類是有極限的。半神即是承載靈能的上限。要成為更崇高的生物,需要足以接納神性的容器。
“靈能的物質化,物質的靈能化。
“在這里制造究極生命的時候,貪婪的威斯克有了一個念頭——為什么不用這古老的賜福得到永恒的生命,不斷蛻變,成為超越人類的究極生物!
“伊修斯便是威斯克所期望的容器。可惜的是,他不夠成功,甚至無法被不死者之王的賜福選中。
“亞倫,你呢?”
這個時候,最前面的那顆巨卵破碎了,在羊水的破裂和瘆人的嘶叫中,還有一種更加低沉、反常的聲音。那種恐怖、低沉的音色對人的意識與恐懼施加了深層次的影響,遠遠比耳朵所聽到的簡單振動要更加復雜巧妙;可人們又不得不將它們稱為聲音,因為它們雖然模糊,卻無可辯駁地形成帶有某些意義的詞語,在呼喚著什么。
在低沉沙啞、讓人毛骨悚然的回響中,一個巨大的卷曲蛇影破殼而出。
隱者注視著這一幕,繼續說道:
“你并非在這個世界上自然降生的。
“喬弗林·倫迪魯斯與威斯克·德·克洛澤爾在這里找到了虛境的生命織縷的神性。通過靈能塑造了形體,只要保留靈魂不變,古老的力量經過反復的獻祭和提煉,便會制造出超越常識的造物。”
隱者的影子出現在上方。在祂恐怖的靈能干預下,異形飛蛇卷曲的身體重重落在地上。所有人都在這一刻做好了決死戰斗的準備,直到他們看清足以令人昏厥過去的可怕景象——
那怪物,伴隨著強大氣息和無法描述的惡臭出現的怪物巨蛇,當卷曲的身體蠕動時,它背部的鱗片上有一張臉……那張臉有著紅色的眼睛,沒有眉毛和頭發。它看起來就像是亞倫。
隱者注視著這一切,對亞倫說道:
“請看,這不屬于我們這個世界的力量;經過無數的實驗和祭品,吸收了虛境生命織縷的力量,經由遠古之卵孕育的怪物終于降臨現實。
“這種力量遵循其他的法則行事,生長,成型,那些法則與我們這個世界的規則完全不同,本不能把這種力量從外面的世界召喚過來。
“只有那些最邪惡的邪教與最邪惡的人,在他們最扭曲的噩夢中才會不惜代價的渴求這力量,孕育出噬神的造物。
“而你,亞倫,擁有超越人類的賜福與饋贈,注定要來到這里與這噬神大蛇相遇,
“你們的內心正渴求著這次相遇!畢竟,你們可是出自同源的,
“兄弟。”
在金字塔頂狙擊的羅夏向后連續幾次翻滾,避開飛舞的電弧。
在耀眼的電光中,安柏從半跪的姿態昂揚而起,飛揚的金發被銀色和藍色的電光縈繞,噼啪作響的空氣撕裂聲不絕于耳。
“風暴神選安柏·羅澤麗忒,
“卡西安·羅夏,由我來作你的對手。”
光弧聚成了一個無形的球體,空間被撕裂,狄安娜·德·米蘭提斯和阿蘭黛爾一起出現在安柏身后。
羅夏的眼中出現了短暫的驚詫,很快,他從公爵小姐的身上挪開目光,又恢復了波瀾不驚的神態,帶著幾分沙啞和厭煩說道:“我還在好奇是誰呢……深入這蠻荒之地,還能避開我們的耳目,這是奈奧珀里斯的眷族才有的手段。不過,小魚人,你的能力無法遮蔽大團隊的氣息。僅憑你們三個,又能做什么呢?”
阿蘭黛爾手按腰間的指揮刀,笑盈盈的朝羅夏眨眨眼睛。
“我的朋友,可以和我說說這一切都是怎么回事嗎?”狄安娜身著法袍,在安柏和阿蘭黛爾的簇擁下問道,“我不想成為你的敵人。”
“公爵小姐,我可以和你聊,”羅夏指了指金字塔下方的戰斗,“你也看到了,神格化的女獵手和弒君者會給這個世界帶來災難。奧術議會期待著,安排了這一切。他們渴望獻祭,只要能夠延續他們的統治可以付出一切代價。
“我們都是權力的棋子。”
他邊說,邊向著狄安娜走來。
安柏一閃身擋在公爵小姐前面:“羅夏,你曾 是米蘭提斯小姐的修托拉爾。以元老院的名義,我要以從事叛國罪和從事黑魔法活動的罪名將你繩之以法。”
“正義只是權力的表現形式罷了,”羅夏道,“這權力,眼下就要易手了。”
狄安娜抬手示意大家不要激動:“黑暗至尊是這一切的幕后黑手?我察覺到祂的氣息,正和格里菲斯、亞倫在一起。”
羅夏輕輕嘆了口氣:“他無處不在,總是隱藏在陰影之中,
“但是,很快,他會露出真容。”
金字塔顫抖了一下,有什么東西正在里面翻滾。狄安娜站穩腳跟,向著羅夏伸出手去:“如果你愿意協助,我們會在不可挽回前阻止那位至尊。”
羅夏的音調突然提高了:“不可挽回什么?元老院統治的滅亡嗎?
“它早就亡了,只是你看不見而已。
“新的秩序會取代一切!拜耶蘭元老院的時代已經過去了!他們阻擋不了黑暗至尊。”
羅夏沉默片刻,又抬頭望向公爵小姐:
“但是,
“我們聯手,也許可以做到一些事……你的每一個決定,都是為了指引你來到此刻。”
爆鳴激蕩,艾露莎和康茂德全力展開的對攻開始撕裂祖哈卡的遺跡,金字塔甚至出現了瓦解的跡象。
“我會幫助你的。”狄安娜說道。
羅夏的臉上終于擠出一線微笑。
“但是你要回答我一個問題。”
“你盡管問。”
“你為什么要襲擊格里菲斯?”
“他是這一切的關鍵。”
“是關于天選者之祭與許愿之器嗎?”
“是毀滅,”羅夏低吟道,“他早已為他的使命做好了準備。他是黑暗至尊選中的棋子。我看到了了過去和未來。
“我對他的命運很有把握。這里是黑暗至尊給亞倫設下的陷阱。我努力能把格里菲斯關進去。祖哈卡的怪物把他們一起干掉,最好不過。
“如此一來,黑暗至尊就是失去他最關鍵的王牌。”
狄安娜一時不知道說什么好。安柏的臉色頓時變了,怒意染紅了她的雙眸。阿蘭黛爾收起淺淺的笑意,拔出腰間的燧發槍,打開擊錘。
“我了解格里菲斯,”安柏對這些話一句都不信,“你看到的只是虛妄。”
“哼,看來沒被人騙過的小姑娘要好好上一課了。”
“大家冷靜,我需要知道全部……”狄安娜的話還沒說完,羅夏已經像一陣風沖了過來。他的手腕上閃爍出一團火流,與阻攔的安柏撞在一起。
“轟!”爆炸的沖擊波將安柏擊退了幾步。抓住她重心不穩的瞬間,羅夏張開雙翼一閃而過,朝著狄安娜掠去。
阿蘭黛爾拔出配槍,干凈利落的舉槍瞄準。這把銀色的燧發槍與格里菲斯的斷罪同一型號,堅硬而冰冷的金屬流淌著冷酷無比的寒意,銀色的金屬扳機和連橋宣泄著崇高的氣息。
羅夏一陣戰栗,仿佛自己成了被圍剿的黑暗生物,置身于異端裁判所的火刑架上。整個世界都背叛、唾棄他,成為他的敵人。
這是羅蘭打造,由阿蘭黛爾的非凡序列特化的靈能武裝——
“否決”!
擁有高機動的羅夏突然被短暫剝奪了躲閃和防御的能力,甚至不能使用封印物和靈能藥劑,只能以肉身硬接這近在咫尺的碾壓一擊。
“呯——!”
羅夏被這一槍擊飛出去。
“你該慶幸格里菲斯不在這,你的打法在他手下堅持不了多久。”阿蘭黛爾吹滅槍口的硝煙,不緊不慢的裝填著下一發彈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