閱兵結束,羅蘭乘著休會的間隙將格里菲斯和哈蘭迪爾請到了自己的會客室。通過會客室的窗口,他們可以看到嚴整的新軍井然有序的退出操練場,那恢弘的動人心魄的軍號猶在耳邊。
羅蘭搖晃著據說是巨魔少女大腿上揉搓出來的卷煙,頗有些自得的對兩人說道:
“如果說軍團的劍盾和長槍是第一代裝備,那么,維羅納的叛軍裝備的火繩槍和槍陣就是第二代。
“擁有代差的裝備讓堪堪經過幾個月訓練的平民擁有了足以威脅軍團老兵的力量,這就是科技的力量,
不遜色魔法的奧秘。”
格里菲斯和許多代表都得知了維羅納的拜耶蘭軍團遭到了劇烈的抵抗。用各種奇怪武器和隊形編成的叛軍和軍團兵打得有來有回,這讓許多邦聯代表信心倍增。
“那這支軍隊就是第三代吧?用燧發槍完全取代了火繩槍,”哈蘭迪爾問道,“我剛才去看了他們的操練,新式火槍配上刺刀的組合可以淘汰長槍,隊伍變得更加靈活。”
“沒錯沒錯,
新式火槍配合同樣劃時代的新型隊列,再加上炮隊,
三攻三防的部隊!”羅蘭握拳一揮,“只要平推過去就贏了!”
格里菲斯忍不住笑了笑:
“那么,伯爵,你準備什么時候派這支軍隊去和拜耶蘭交戰呢?”
“交戰?我可沒說過這話!”羅蘭笑臉一收。
“嗯?!”哈蘭迪爾的眉毛豎了起來,“那他們用來做什么?”
羅蘭對他們比了個隨我來的手勢。三人一起來到會客室的窗邊,看著下面廣場上圍著新軍仔細觀摩的代表們。
格里菲斯看到剛剛認識的岡拿議員、坦伯夫議員欣喜若狂的把玩著新式的火槍,對精巧的擊錘、鋒利的刺刀贊不絕口。
專門留下的一個中隊士兵給他們表演了齊射,把三十碼外的標靶打的碎片橫飛,然后用一次刺刀沖鋒將沙袋扎成了篩子。
“好耶!”
邦聯議員們像小孩子一樣拍起手來,看著士兵沖擊沙袋的表情就好像他們沖進了元老院一樣。
這是一伙危險份子。
他們實際上擁有了統治的權力,卻沒有被世界的秩序承認。
他們天然的就會傾向于推翻這個“不合理”的世界架構,又恰好就擁有這個能力一級號召力。
一切只需要一個契機。
格里菲斯緩緩說道:“一也沒有死過的家伙,還大放厥詞談論戰爭、榮譽和勝利,他的話能信嗎?
“若是聽信他們走上戰場,第二天這些商人就會把我們全部賣掉。”
“是嘍!”羅蘭點頭道,“我的這支軍隊。有好幾個弱點。
“其一,新式裝備的產能不足。我和我的盟友們傾盡全力生產和組建軍隊,
但是仍然有大半的軍隊在用火繩槍和長槍。擊錘組件、燧石、刺刀這些東西,材料、經費、生產線可都不是天上掉下來的。
“其二,邦聯還沒有做好戰爭的心理準備。沒有足夠堅決的支持,任何妄圖打垮拜耶蘭這個千年帝國的企圖都無異于將城堡建在沙上。今天來參加會議的邦聯代表們,一部分是被逼的沒辦法了,還有一些覺得反抗有利可圖。我將最好的部隊展示給他們看,是要安他們的心,爭取邦聯的撥款和人力支援。
“你們似乎不了解天選者之祭期間的發生在拜耶蘭市內的戰斗。我在那里。
“市民代表被激怒了,起來反抗了。那些拜耶蘭成立生活困苦的市民也一起反抗。那是血腥的一天。可是怎么結束的呢?”
格里菲斯搖搖頭。他沒有親眼目睹那幾天的戰斗。哈蘭迪爾也表示不知道。他已經回迦南了。
羅蘭說道:“在場的市民代表,就是那些最富有、最有力量的領導者,驚恐的發現他們引發的反抗走向了他們控制不了的地方。前幾天才一起吃晚飯的貴族被吊死,他的妻子被丟進河里。熱心的牧師被燒成了焦炭。
“這可不是什么溫情脈脈的事,哪怕你們不在場,也應該能想象,新的階層推翻舊的階層的暴力活動,我把它稱之為革命吧,一場革命是不可能溫和的,是不會沒有刻骨銘心的私人仇怨,不可能沒有丑陋私欲和放縱的,是不可能在燒盡過去的一切以前平息的!”
羅蘭攤開雙臂,高聲說道:
“邦聯的代表,無論高尚還是卑微,都盼著黑暗大君和我去干掉元老院。他們的小心肝壓根還沒有準備好呢。
“他們誰沒有妻兒老小,哪個沒有產業人情。他們巴不得一覺醒來,舊的秩序已經妥協,新的秩序已經到來。
“但是,這可能嗎?!
“格里菲斯,你見過戰場的血腥。哈蘭迪爾,你身邊多的是奴隸和賤民。你們來告訴我,邦聯的富貴紳士、老爺們不可能自己就把舊世界推翻了,他們得號召群眾的熱情,帶領工人、小商販、洗衣工、掏糞工、破產農民搶來武器。一旦開始了革命以后,他們還能讓這些人停下來嗎?”
“不可能的,”哈蘭迪爾說道,“他們會和元老院、巫師、貴族們私通款曲,試圖把局面拉回到自己的控制之下。他們一定會背叛自己的戰友。
“他們要的是能夠控制的棋子。”
是這個意思。
邦聯一邊渴望著羅蘭帶來強大的軍隊,一邊密切注視著維羅納的戰斗。任何一支力量,只要能夠抵擋拜耶蘭大兵,他們就會毫不猶豫的拉攏過來,為自己戰斗。
甚至不用戰斗。
格里菲斯完全可以想象出來,見識了今天的新軍以后,邦聯的代表們會多么急切的把消息傳遞給元老院,好在談判桌上給自己多爭取一點好處。
至于這個世界即將走向何方,隱秘的神主們接下來會如何玩弄人心。邦聯作為一個整體,是不會關心的。
“所以啊,格里菲斯,”羅蘭說道,“你的朋友們在維羅納的戰斗絕不簡單。你們是修托拉爾,是大貴族的鷹犬,也是可以威脅到舊秩序的禁衛軍,邦聯的老爺們一定愿意開出極高加碼爭取你們。
“會有些人,看重你們的地位,想要在戰場上證明自己,將當狗的資格搶過來。過程將會是十分血腥的。”
羅蘭一邊說著自己的警示,一邊拿出幾本小冊子遞給兩人。
“勇者是有極限的。殺掉一兩頭巨龍或者魔王拯救不了世界。
“我盡力將自己的一些心得分享給你們。這是我最新的總結,怎么說呢……嗯,是我的方法論,是思想上的武器。”
格里菲斯翻了翻羅蘭的小冊子,羅蘭就送了許多這樣的文章給他。手頭這本是羅蘭為所有議會成員撰寫的,名為《政治經濟學批判》,十分的晦澀難懂。
扉頁上寫著:
“人們在自己生活的社會生產中發生一定的、必然的、不以他們的意志為轉移的關系,即同他們的物質生產力的一定發展階段相適合的生產關系。這些生產關系的總和構成社會的經濟結構,即有法律的和政治的上層建筑堅立其上并有一定的社會意識形式與之相適應的現實基礎。物質生活的生產方式制約著整個社會生活、政治生活和精神生活的過程。不是人們的意識決定人們的存在,相反,是人們的社會存在決定人們的意識。
“無論哪一個社會心態,在它所能容納的全部生產力發揮出來以前,是決不會滅亡的;
“而新的更高的生產關系,在它的物質存在條件在舊社會的胎胞里成熟以前,是決不會出現的。”
羅蘭微笑著看著大家,接著說道:
“當物質的條件已經成熟,新的生產關系是刻骨的敵意和溫情脈脈的傳統都阻擋不了的。
“拜耶蘭的工匠擁有制造管道、蒸汽機、汽船、抽水機的能力,這些物質遲早會出現,然后徹底改變這個世界。
“就像汽船連通大陸,抽水機排干沼澤,拜蒙行省的糧食蜂擁而入,維羅納和東方的農民成批破產一樣,這都是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注定要發生的事。”
格里菲斯嘆了口氣。
他想的,是不讓克麗絲塔的悲劇重現,讓那些高高在上的存在付出代價,更優先的、近在眼前的任務是在神之手的對抗中保住嘉拉迪雅,不讓她成為代價和祭品。
為了這個目標,他必須要在奇跡降臨前與所有的神之手交戰。康茂德、奈拉、亞倫各自歸來,謀劃行動,當他們再次出現的時候,一定會帶著不得了的力量,這可不是幾個人的搏斗可以解決的事。
拜耶蘭的事,不是公主、騎士、矮人、金庫與巨龍的冒險故事。
戰爭騎士需要他的軍隊。
但是,要讓這支軍隊裝備、集結起來,他就必須乘上這個時代的浪潮。只有無法妥協的邦聯、勇敢忠誠的副官、堅定果斷的盟友可以讓他完成自己的任務。
如果有誰心懷猶豫,那就只能讓現實和流血來統一大家的思想——
“世界在動搖,這可不是請客吃飯。”
就在這時,突然有人用力的敲了敲門。
羅蘭的副官,剛剛出現在閱兵場上的維爾納·奈格里來到三人面前。
“報告,人民委員同志。有緊急軍情。”
奈格里向三人敬禮,目光落在格里菲斯的身上。
“維羅納叛軍在博沃鎮以南的山谷對貝爾蒂埃縱隊發起突襲,隨后伏擊了趕來支援的麥克唐納將軍主力部隊。”
“說貝爾蒂埃縱隊的情況,”羅蘭替格里菲斯打斷了副官的匯報,“這支部隊什么情況?”
“是。”
副官停頓了一下,接著說道:
“隨軍的超凡巫師遭到心靈控制,突然轟炸了正在休整的拜耶蘭部隊。該部已經潰散。
“指揮部在少量非凡者的保護下,正在向東突圍。”
維爾納·奈格里來到地圖邊,給三人指示了一下:
“這里,由于附近有大量敵軍。縱隊指揮部正在向克洛澤爾領的方向突圍。那里的領主是伊修斯·德·克洛澤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