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極尚彥,此時,有種大卡車在身旁側翻,卻正好擦肩而過的萬幸感。
如果他沒有邀請榊誠....
如果榊誠沒有看出對方的破綻....
脊骨中,一道涼氣直竄頭頂,他忽然覺得世界好險惡。
上川南夫,比他抓捕過的那些犯人,要恐怖多了....
什么焦慮癥,什么PTSD,這一刻,統統痊愈。
他再也不想看醫生了....
他好想回家。
“上川南夫,他是通過什么途徑販賣藥物的?”
榊誠沉著臉問道。
渠道,才是最關鍵的東西。
如果說工廠好比濤濤大河的源頭,生產出水源的話,河道就是它售賣水源的途徑。
沒有河道,水源就抵達不了山川,滋養不了萬物。
“包裹。”
香取清子毫不避諱的說出了上川南夫的秘密:
“他將藥物交給郵政人員,通過信封跟客人交流,然后將藥物投遞到客人的家中。”
眾人駭然大驚。
這是燈下黑啊!
誰能想到,每天都能看到的郵遞車,竟會是非法藥物的售賣渠道?
這甚至不用經過入庫處理,只要負責投遞的郵遞員有這個心思,就能跟上川南夫相互配合。
一條完全隱藏在暗處的犯罪線,終于呈現在了眾人眼前。
“我們最近就在追查走私藥物的事情!”
高木涉叫了起來:
“榊誠先生你還記得昨天抓住的郵遞員長谷川瞬嗎?”
“他就是通過這種渠道走私藥物的!”
榊誠回頭:
“你們都抓住長谷川瞬了,怎么還沒審問出源頭?”
眾警察一時間有些尷尬,不敢看向榊誠的眼睛。
“他一個郵遞員,能知道什么!”
香取清子嗤笑一聲:
“你以為上川南夫如此愚蠢,會直接跟他們接頭?”
“他收到客人的匯款單后,會將藥物放在指定地點,用公共電話聯系快遞員。”
“快遞員取貨的同時,會拿到上一次屬于自己的分紅,但他根本不知道上川南夫的身份!”
這是一條已經成熟的產業鏈。
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米。
警方根本查不到,也無從查起。
很少有人會懷疑郵遞員。
“除了隔壁藥店的老板,上川南夫有同伙嗎?”
目暮十三追問道。
“我不知道....”
香取清子搖了搖頭:
“我只知道上川南夫在非法售賣藥物。”
“你是怎么知道他的?”
榊誠好奇的看著她:
“你才不過20歲吧....”
“為什么警方抓不到的人,你卻能一下子找到?”
香取清子咬著嘴唇,眼中迸射出仇恨的光芒:
“我父親...”
“原本是一家大公司的社長。”
“就是因為找上川南夫看過一次病,開始吃些稀奇古怪的藥物。”
“沒多久,他就性情大變,開始家暴我和我母親,懷里整天都要揣著藥盒...”
“原本蒸蒸日上的公司,轉盈為虧,最后只能宣告破產....”
“我父親他就....他就....”
香取清子捂著臉哭了起來,肩膀不住的顫抖。
破產之后,買不起藥物,病癥發作,下場恐怕也只有自殺了....
佐藤美和子遞了盒紙巾過來:
“你既然知道你父親服用的藥物有問題,為什么不報警?”
“我怎么沒報!”
香取清子猛地抬頭,紅著眼叫道:
“我不止一次的報警,可警察上門后,帶走我父親去醫院一查,才知道他已經患上了精神病!”
“甚至給他開了更多的藥物!”
“每一次從醫院回來,他都會對我和我母親施暴....”
“從那時起,我就下定決心,一定要報仇!”
“等一下啊....”
高木涉拿著鑒識課呈遞的現場證明走了過來,有些茫然:
“剛才我們調查了桌上的那盤年輪蛋糕。”
“只有上川南夫吃掉的那塊檢查出了毒物反應,其他的根本無毒....”
“你怎么能夠確保,上川南夫一定會吃下那塊有毒的蛋糕呢?”
“賈斯特羅視覺效應。”
榊誠點起一支香煙,開口解答高木涉的疑惑:
“1889年,擁有霍普金斯大學博士學位的心理學家賈斯特羅·約瑟夫,提出了一種心理學上的錯覺效應。”
“兩個大小一樣的扇形,用AB進行標注,上下擺放。”
“因擺放位置不同,導致眼睛回饋的主要信息產生錯誤,使短邊比較長邊,從而欺騙大腦,認為下方的扇形要比上方的扇形大。”
“只要將有毒的蛋糕放在離上川南夫最近的位置,不管是從禮節角度出發,還是從人性的貪婪角度出發,上川南夫必會選擇有毒的蛋糕。”
所謂年輪蛋糕,模樣有點像小型的虎皮蛋糕,圓滾滾的薄薄一片,很輕易的便能切成大小近乎一樣的半圓。
高木涉也按照榊誠的話進行了實驗。
他將盤中剩余的年輪蛋糕按照上下排列....
“啊!”
“真的是這樣!”
在高木涉的眼中,下方的那塊年輪蛋糕,至少要比上方的蛋糕大出三分之一。
非常奇妙。
“我想,上川南夫應該很喜歡吃年輪蛋糕。”
榊誠將煙灰彈到鐵盒中,淡淡的說道:
“而跟在他身邊的你,懂得一些心理學知識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再加上我與他對話時,點破了他的陰謀,讓他心思混亂,下意識的就會拿起離自己最近的蛋糕....”
“沒錯吧,香取清子小姐。”
她忽然安靜了下來,目光空洞:
“我在他身邊呆了整整一年,知道了他的喜好,獲得了他的信任,可以接手送藥的事情...”
“我也成功拿到了氰化物,特地改了日程,讓他今天留在家中打算動手....”
“可沒想到...”
“竟然出了你這么個異數!”
榊誠沉默了。
他原以為,上川南夫只是個靠開具昂貴藥物中飽私囊的黑心醫生。
卻沒想到對方竟然罪大惡極。
看著默默不語的榊誠,香取慘然一笑,神情無比落寞:
“我不怪你....”
“要怪,就怪時運不濟吧...”
她嘴巴一動,似乎用舌頭挑了什么東西出來。
榊誠臉色瞬間沉了下來,他見過太過類似的狀況。
罪大惡極的犯人,通常會在牙齒中藏一顆毒丸,只要見勢不妙,就會立刻咬破...
絕不給警察留下一絲機會。
但....
榊誠一把鉗住香取清子的下頜咬肌,雙指用力,向下一拽,硬生生讓她張開了嘴巴!
右手雙指探入,在她惶恐的目光中,夾出了一顆小蠟丸。
當榊誠完成這一切動作的時候,警視廳一眾警察還愣在原地,呆呆的看著他們,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
“高木警官,這枚蠟丸里應該裝有讓人致死的氰化物,麻煩交給鑒識課妥善處理。”
榊誠將蠟丸遞向高木涉,刻意加重了妥善二字。
“是...是!”
高木涉掏出白手帕,小心翼翼的將蠟丸放在上面,雙手捧著出了房間。
“為什么要救我....”
香取清子目光復雜的看著榊誠。
“救人不需要理由。”
榊誠一邊擦著手一邊笑了笑:
“你不應該死,你應該活著,等待大仇得報的那一天。”
“還會有那一天嗎?”
黯然神傷的香取清子低下了頭,手指緊緊扣住膝蓋。
曰本有死刑。
但礙于政治因素,即便是罪大惡極被判處了死刑的犯人,也會在監獄里好吃好喝生活幾十年。
譬如1995年,在地鐵內投放沙林毒氣的麻原彰晃,造成5000余人受傷,數十人終身殘疾和死亡....
至今未被執行死刑。
而上川南夫雖然罪無可恕,可他并沒有直接殺人。
所以判處死刑的概率并不高。
“當然有。”
沉著的讓人心神安寧的聲音傳來,香取清子抬起頭,正看到榊誠嘴角溫和的笑容:
“救人不需要理由....”
“殺人卻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