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會診室里,醫生拿著一份份體檢報告,眉頭緊鎖。
張棋只露出了一雙眼睛,眼睛以下的部位用黑色的圍巾包裹著,里面還有藍色的口罩,看不見臉。
但哪怕只露出了眼睛的部位,也能看見太陽穴的位子,有一條條惡心的傷疤。
看著醫生沉默不語,張棋忍不住發聲道:
“醫生,我這是怎么回事啊?”
“你這病很罕見啊。”
醫生將報告放下,隨即用凝重的眼神看向張棋。
“你的臉得了癌癥,而腫瘤又恰好形成了人臉的形狀,所以在你的臉上出現了一張張近似小臉的傷疤但沒有關系,你最近好好休息,服藥控制病情,會有好轉的,這個命不會危及生命,只會讓你變丑而已”
醫生話音未落,張棋僅剩的那雙眼睛猛地睜大,難以置信和驚恐止不住的流露,他伸出手,緊緊的攥住了醫生那雙粗大的手。
“不可以,醫生不可以!我不能沒有這張臉,那我以后怎么見人啊?,我是上市公司的老總,不能沒有這張臉啊!”
“真的不可以啊”
張棋的聲音帶著哭腔,可以想象在圍巾下的那張臉有多么的絕望。
但再怎么絕望,這都已經是既定的事實,醫生也只能嘆一口氣,感同身受的安慰道:
“張先生,節哀順變,你的情況已經比很多人好了,癌癥不危及生命的情況很少見的。”
“這樣,你回家再好好考慮考慮治療這個選擇,如果不治療的話,病情惡化,到時候就不是丑的問題了。”
醫生話沒說完,但顯然他的意思很明白了。
不治療,他就得死。
“那治療了我的臉還能變回來嗎?”
“張先生,這個問題或許其他醫院才能解決。”
醫生抽回了手,只剩張棋的雙手放在桌面上,微微顫抖,進退兩難。
過了好一會,他的眼睛變得無神一股失望的情緒從眼眶流出好像有些認命了。
“好好吧。”
他收回了手,有些不知所措。
現在是上班的高峰期人潮涌涌街上車聲轟鳴,每個人都足夠的繁忙擔心趕不上地鐵,趕不上公司簽到。
但總有例外。
張棋迎著人流逆向走著顯得有些格格不入他小心翼翼的躲藏著自己,四處張望,擔心被某個人所注視窺探,又總覺得有人在偷偷的看著他。
會不會有人看著這個稀奇古怪的人猜測著他圍巾下的臉。
“砰。”
人流將張棋撞倒他的眼睛微微張開,但隨即他就拼命的擋住了自己的臉。
“對,對不起”
張棋拼命的捂住自己的臉,低著頭揮著手讓路人離開,緊接著便爬起來沖出了事發地點一路狂奔,沖到了家樓下直到坐上電梯,他才松了口氣。
“叮。”
電梯打開。
張棋坐在電梯里看著有些疲憊,臉上滲著汗水滴在厚重的圍巾上。
他踉蹌的爬起一步一步的走到的家門口打開了指紋鎖,隨即關上了門,倚靠著門,直到現在他才總算松了口氣。
像是在處刑,在外面的無時無刻不擔心著自己的臉被別人注視,隨時準備著罵出“怪物”的詞匯。
這比死更難受。
張棋的所有行為都是要擺脫那令人鄙夷的眼神,可最終,鄙夷卻長在了臉上。
他邁開了步子,走到了鏡子前,一點點的揭開了圍著臉的圍巾。
圍巾掉落在地上,張棋看著鏡子里的自己,眼睛微微顫動。
只見在他的臉上,印著一張張的小臉,這些臉凸出來,像是在笑,數量很多,密密麻麻的遍布著。
張棋伸出手,輕輕的碰了碰這些疤痕,緊接著生理反應涌起,他控制不住的嘔吐,不知道過了多久,他才抬起臉來,眼神通紅。
他撿起圍巾,重新纏起,快步回到了客廳,拿起水杯,從圍巾縫隙里倒進嘴巴。
沒事的沒事的。
現在張棋有的是錢,只要有錢,一切都能治。
只不過是臉而已,他還可以整容,換臉,十萬一百萬,只要有錢,他想變得多帥就多帥。
而且世界上丑的人這么多,有什么的?
只要有錢,他丑點,也沒關系。
“鈴鈴鈴”
鈴聲響起,張棋看向了手機,上面是他的女朋友艾倩打來的電話。
張棋愣了愣,隨即接通了電話。
“喂?”
“嗯,艾倩,怎么了?”
“張棋,最近怎么樣呀?我這邊準備回家咯!想我了嘛?!”
艾倩的聲音有些昂揚,似乎很是興奮,但接下來她接下來卻聽見了張棋冰涼的語氣。
“艾倩要不你再玩會?”
“怎么了張棋?”
“沒什么,就是最近公司有點事,你回來我也陪不了你,還不如你玩久些。”
艾倩頓了會,似乎在思索,但很快她又用同樣的高興的聲音說道:
“好啊,張棋,正好我再玩會,本來就不想那么快回去呢”
“那就再見咯。”
艾倩似乎沒聽出張棋的變化,依舊享受著旅途的愉快,掛斷了電話后,張棋才松了口氣,將手機放下。
他現在這幅樣子要怎么見女朋友呢?
先拖著吧,能拖就拖,或許之后會有轉機呢?
等到一切都安定下來了,張棋再將艾倩接回來。
張棋有些累,他撤掉了自己的圍巾,讓丑陋的臉龐暴露在空氣之中,緊接著從冰箱里拿出一打啤酒,也沒開電視,就這么悶頭的喝著。
一罐罐啤酒下肚,張棋喝的頭暈目眩,躺在沙發上,掙扎著就要睡去。
過往的事在腦海里浮沉,那個人上人張棋,此刻卻像小白鼠一樣被人玩弄。
“變態,妖怪!”
他怒吼著,醉態十足。
但醉了是好事。
醉一定比清醒要好,就像墮落要比絕望好,抽煙要比自殘好。
他還在掙扎,只要清醒過來,他又能重新振作,重新對抗這個妖怪。
他始終相信這不是絕路。
“厄。”
他打出酒嗝,猛地導線,在中午的時刻,便醉了過去。
“鈴鈴鈴。”
鈴聲再次響起,張棋摸了摸自己的額頭,清醒過來。
幾點了?
夜幕已經升起,整個城市也關了燈。
這是睡了多久啊?
張棋不知道,他下意識的摸向手機,隨即看了看來電顯示。
來電顯示是“小美”。
這是小美的第二通電話,時間是十二點整。
張棋瞬間清醒,他從沙發上坐起,隨即看向了手機,接通了電話。
“喂?是我最愛的張棋嗎?”
小美的聲音和往常一樣甜美,但因為事情的發生,張棋卻只覺得惡心和做作。
“你這個變態,妖怪,你到底對我做了什么?讓我變成了這幅樣子!”
“快把我的臉還給我!!!!”
“妖怪,妖怪!!!!”
張棋對著手機咆哮,但在張棋的盛怒下,小美卻依舊顯的舉重若輕,淡然自若。
只見她輕蔑的笑了一聲,讓張棋的滿腔的怒火像遭遇了涼水一樣熄滅,化作煞寒。
“張棋,你的臉回不去了,他是你債務的一部分,你還沒明白嗎?”
“但你的債還沒有還完,只是還了一小部分而已。”
“還完債,你就可以獲得現在的一切了。”
“是不是很劃算?”
張棋渾身拔涼,他本以為現在臉癌已經是盡頭了,卻沒想到這只不過是一個開始。
“你還要奪走我什么!”
“這一次我要你的皮。”
“你的皮都是我的。”
“皮”
“嘟嘟嘟嘟”
電話掛斷,張棋手機摔在地上,只剩下了難以置信。
摔在地上的手機再次傳來短信的聲響,“小美”傳輸著新的視頻。
這次依舊是拍攝的張棋的畫面。
視頻里的張棋除了恐怖的臉外,身子的皮也開始變化。
首先是萎縮,年輕的肌膚開始變得皺巴巴的,像是被抽干了水份,一條條皺紋開始遍布,隨即便是黑斑和膿皰,在張棋的身上密布。
不過幾個呼吸,張棋便由一個年輕小伙,變得蒼老丑陋,像哈巴狗一樣皮膚下垂。
張棋后知后覺的看了看自己的手,茫然的眼睛先是有一點點慌張,然后在瞬間便變成了驚恐和絕望。
“不不。”
“不可能。”
“不!!!!”
整棟樓響徹著張棋痛苦的哀嚎,夾雜著絕望和恐懼。
他被毀了。
五天過去了。
自從那次張棋被奪走了身上的皮后,已經過去了一百二十余個小時了。
張棋蜷縮在房間的角落,渾身包裹著巨大的羽絨服,將自己遮掩的不露出一絲的縫隙。
這段日子里,他失去的遠不只有臉和皮。
每一天的十二點,“小美”都會打來電話,拿走一件他最重要的東西。
現在,張棋已經被剝奪了六次。
一開始是臉,接下來是皮,再接下來是眼睛,四肢,聲音,還有反應。
而且,他還把錢都花的七七八八了。
他叫了無數的私人醫生,從一個小時幾千到幾萬,無數的進口藥試驗藥,他都吃了。
錢花了不少,但卻毫無用處,甚至連惡化都難以抑制。
他臉上的臉越來越多,身子的皮越來越皺,聲音越來越啞,反應越來越遲鈍。
治療根本就沒用。
這不是病,這是詛咒。
他現在什么都沒有了,只有一條命,想來小美的下一個目標應該就是這條爛命了。
他的眉頭跳了跳,想到了“死”這個字。
現在的他,死比活著好。
到底,什么時候才能死啊?
他已經還了六天的債了,他不知道要還到什么時候,自己才能死。
十天,三十天?
應該要不了那么久。
或許到了今天晚上,他就要被取走心臟了。
因為這是他僅存的最重要的東西,一顆還會跳動的心臟。
但最怕的是他還沒有死。
他還死不了。
他竄了竄袖子,整個人看起來一陣死意。
他在等,在等到晚上的十二點。
他就該做點什么了。
“滴答,滴答。”
時間在一點點的流逝,張棋吸了吸鼻子,打算最后看一眼自己現在的模樣。
這幾天他甚至沒敢看鏡子,因為他擔心忍不住自己殺死自己。
但現在已經不在意了。
他脫掉了厚重的羽絨服,站到了鏡子前。
“這個是我嗎?”
他呢喃道,聲音像指甲在黑板上剮蹭,刺耳又難聽。
鏡子里的他已經沒有人的模樣,像是一頭腐爛的尸體,整個人散發著臭氣。
他看了一眼,便走到了衣柜邊,取出了一套西裝。
因為皮膚的潰爛,所以張棋穿起來很疼,疼的他渾身顫抖,發出控制不住的低鳴。
“嗯”
他咬咬牙,吃力的傳進這套西裝,挺了挺胸,有了西裝的遮擋,他看起來起碼像個人了。
隨即,他拿出了微信,給艾倩發了條短信。
“寶貝,晚安。”
“晚安,老公。”
艾倩出奇的沒有撒嬌,她很乖巧的回復了一個消息,還補了一句:
“會柳暗花明的。”
艾倩依舊覺得是張棋的公司出了事。
張棋舔了舔嘴唇,嘴唇是他唯一安然無恙的地方。
該做的一切都已經做完了。
其余的一切都不屬于他。
他靜靜的坐在床上,閉著眼睛,等待著時間的流逝。
直到十點五十五分,他睜開了眼,拿出了一瓶滿裝的安眠藥,兌著水,一片一片的往嘴里塞。
他要自殺。
只要死了,這個惡魔就無法剝奪他任何東西了這是他對小美,最后得報復。
一片,五片,十片,二十片一分鐘,兩分鐘 在十二點準時的時候,電話鈴聲響起了。
“鈴鈴鈴。”
在響起了三聲后,電話不偏不倚的自動接通。
“喂?是張棋嗎?”
“對,是我。”
“這次又要剝奪我什么?”
張棋笑了笑,他終于有底氣說出這句話了。
他用自己的生命的籌碼,要掙回,那丟失的顏面。
他連死都不怕,還怕什么呢?
“剝奪?”
“張棋,你在開什么玩笑啊?這哪里叫剝奪?”
“這不是我們當初的承諾嗎?你要補償我。”
“現在我特意來通知你你的債還完了。”
“還完了”
“還完了??!”
張棋聲音原本有些低沉,但下一刻卻猛地震驚。
“對啊還完了。”
“現在,你是自由身了。”
張棋手里攥著空蕩蕩的安眠藥瓶,難以置信。
開什么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