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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徐府之恩,已還其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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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昆笑道:“聽人說,出家人不打誑語。逸塵師傅說的,某自然都會相信。師傅請講。”

  “阿彌陀佛,那便好……”

  周逸面露微笑,雙手合十。

  沉吟片刻,方才緩緩開口:

  “……小郎君需知,天地間,自有秩序。人間的秩序,由朝堂官府決定。至于陰曹地府,也有冥律可以遵循。”

  “卻有一類存在,它們能夠行走于人世和幽冥之間,依仗冥律,來判定活人生死。”

  “侍女碧茵,受徐府之恩,小郎君之寵愛,卻不思回報,非但與管事偷情,還貪墨了徐府紋銀不下百兩。”

  “依照冥律,當被陰差挖去心臟與腦髓而亡。”

  “這,便是她的業果。”

  “善哉善哉……”

  周逸說完,又瞥了眼窗外。

  看在耗頭今晚作出巨大犧牲的份上,好歹也替它解釋一下吧。

  “這……”

  徐昆徹底愣住了。

  他雖是徐府公認最混的那一個。

  可從小在徐府長大,耳濡目染,同樣不信那些怪力亂神之事。

  頂多覺得有趣,心生好奇而已。

  萬萬沒想到,逸塵竟會突然對自己說這些,簡直荒謬至極!

  關鍵自己還夸下海口,不管逸塵說什么都會相信。

  現在卻是有些騎虎難下了。

  徐昆面色尷尬,內心的熱情也已消退,暗地里朝前任管事徐良使了個眼色。

  徐良臉上浮出苦笑,向周逸拱手:“小師傅別開玩笑了,百兩銀子都夠在郡府買下一間大宅了,碧茵怎么可能貪污這么多銀兩?”

  他已經因為碧茵偷情,而被貶為園丁頭頭。

  若再要查出碧茵貪墨了這么多銀子,接下來,他這位曾經的徐府管事,可就要親自去拉糞車了。

  周逸眸眼低垂,再喧了一聲佛號。

  “徐管事,這些日子承蒙你的關照,小僧也有一言相贈,或能解你眼下之憂。

  ……君王出關不見卿,怒斥近臣誤國事,徐郎銜恩牧南安,是福是禍豈可知。”

  徐昆和徐良都是一怔。

  看周逸的眼神都變得詭異起來……這和尚居然還會作詩!

  唯有香珠眸子發亮,喜不自禁……雖然聽不太懂,可這下子小和尚的詩文也不用愁啦。

  周逸面朝窗外,雙頰置于夜色陰影中,看不明晰。

  怎么著,小僧就不帶作首平平無奇的打油詩充充逼格了?

  半晌,徐昆低聲道:“你的意思……我二叔要去南安郡當太守了?”

  周逸看著斜側空氣中飄過的那行黑色小字,并未多說什么。

  ‘……唐皇出關才知徐公辭官,大罵近臣,想要挽留徐公,卻拉不下顏面。后又因諸皇子不孝,動了肝火,病情加重。病榻之上,唐皇密令中書省,商議起復徐公次子,廣元郡前任太守徐芝陵,為南安郡太守……”

  這是剛剛才發生的事。

  等到京城商議完畢,走完流程,傳信來到萬里之外的廣元郡,怎么也得到個把月后吧。

  即便徐府在京城尚有門人耳目,可獲得這個消息,再傳達徐府,至少也要十日以上。

  何況于外人看來,徐府已是覆巢之下,再無崛起的可能。

  那些門人眼線,未必就會死心塌地。

  可南安郡地處兵荒馬亂的嶺南道,內憂外患,形勢復雜且嚴峻。

  有道是兵貴神速。

  如果不早調集資源,提前打理,即便是長袖善舞的徐芝陵,也真不一定能夠立穩腳跟。

  唐皇是真心想要摒棄前嫌,重用徐芝陵,又或者只是想將徐府放在火上烤,這一切都是未知之數。

  不過以徐府的朝堂智慧,想必能夠做出正確判斷。

  前提是……徐府能夠相信。

  半晌,徐良長嘆一聲:“小師傅可別再害我了。”

  徐昆也在搖頭。

  “大唐官場皆知,我太公已和陛下徹底鬧翻。而二叔也早在數年前,因上書勸諫,惹惱了陛下和后宮近宦,更曾金口玉言永不錄用。

  君王一言,駟馬難追。

  除非南庭江倒流,泰山崩倒,陛下又怎會重新任命我二叔牧守一方?”

  周逸沒有回頭去看二人,望著窗外,臉上浮起一絲如釋重負的笑。

  “小僧言盡于此,二位施主好自為之。”

  信不信由你們。

  小僧,只想從心。

  ……此前受徐府照拂,請醫調藥,湯水服侍,得以續命。

  這場因果,當分為三。

  斬虛耗為其一,今晚,小僧再還其二。

  刺眼的陽光穿透窗欞。

  呂捕頭打了個哈欠,揉了揉雙眼,隨后緩緩睜開。

  床榻旁,皮膚白凈的年輕婦人端著面盆,目光溫柔。

  “夫君終于醒了,今日不用去衙門畫卯嗎?”

  “娘子嗬。”

  呂無咎坐起身,瞇起眼睛看向窗外,日頭已過了中天。

  “晌午已過?糟糕!”

  呂無咎一骨碌爬起身,險些撞上婦人。

  婦人退后避讓,一手持盆,一手護住圓挺的小腹,黛眉皺起。

  呂無咎驚呼一聲,趕忙跪地扶住婦人,順手接下面盆,滿臉慚愧道:“娘子沒事吧?都怪為夫魯莽。”

  “無妨。”

  婦人溫柔地笑笑:“夫君莫急,某已托隔壁的孫三郎替夫君向縣君告了半天假。夫君這幾日忙著查案,委實辛苦。是了,昨夜送夫君回來的是哪位同僚?為何連家門都不入便匆匆離去?”

  呂無咎感激地看了眼自家娘子,腦海中卻不由自主回想起昨夜之事。

  直到自己舔得口干舌燥,舌唇發麻,也沒能擺脫那堵怪墻。

  再后來,迷迷糊糊的,自己就被送回了家。

  “娘子,你昨晚有沒有看到一和尚?”呂無咎問。

  婦人面露思索,隨后搖頭:“和尚?這年頭哪來的和尚,自然沒有看到,怎么了夫君?”

  “哦……無事。”

  呂無咎話音剛落,敲門聲響起。

  “捕頭?呂捕頭可在家中?某是孫三郎,有急事稟告!”

  孫三郎既是鄰居,也是他手下捕快。

  “聒噪。”

  呂無咎冷哼一聲,卻還是走過去開了門。

  門外的矮個青年似乎跑了一路,上氣不接下氣,叉手道:“捕頭,我等已經發現陳池蹤跡!”

  呂無咎臉色微變:“你們可看清楚了?幾時看見的?他人在哪?”

  孫三郎氣喘吁吁道:“就在剛剛的西市馬行,據馬行掌柜說,陳池買下了最后的十多匹馬,今晚送往旺財村。”

  呂無咎目光閃爍:“奇怪,為何要頻頻買馬……走,去找那掌柜,今晚我們幫他送馬。”

  孫三郎面露苦澀:“遲了,郡里來的不良人已經包圓了。”

  呂無咎用力一拍大腿:“這幫鱉孫!搶活倒是快!”

  孫三郎問:“捕頭,現在該怎么辦?”

  “召集諸君,帶上家伙,即刻……不,晚飯后隨本捕頭前往旺財村。”

  呂無咎說完,換上公服,略微拾掇一番,走出家門。

  午后的陽光傾灑而下,街面上人頭涌動,或是寬衣博袖,又或麻衣短打,街邊小販叫賣著釵子、糖葫蘆,好不熱鬧。

  呂無咎忽地停下腳步。

  莫名的不安從他心底升起。

  他又想起了昨日那個詭異的夢,以及小仵作陳池的求助之言。

  然而,他好不容易放下面子去找逸塵,卻連半根毛都沒見到。

  ‘如果真有妖怪,那該如何是好!’

  ‘等等,逸塵對我視而不見,莫非是害怕了那妖……’

  ‘打住打住!哪會有什么妖怪!某在想什么呢!還當真以為那個和尚能未卜先知、料算一切不成?笑死人也!’

  “刺啦!”

  門軸摩擦聲中,背后的木門緩緩推開。

  女子扶門而立,一手撫摸著圓挺的肚子,人淡如菊,笑容繾綣。

  “夫君,早點回來。”

  “娘子放心,某省得。”

  呂無咎略有些狼狽地轉過頭,緊咬牙關,隨后正了正頭頂巾幘,大步流星向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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