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區,六月末,海城,傍晚。
  海邊的沙灘上,不少人或坐或站,或赤腳緩緩走動,欣賞著絕美的夕陽美景。
  陳宇和顏霜霜兩人面朝大海,沉默不語的坐了很久,直到夕陽快要退去,夜晚即將登場之際,顏霜霜才揉了揉發紅的眼睛,出了聲。
  “明天就走嗎?”
  陳宇叼著香煙,點了點頭,即將分別的這種時候,明明心里有千言萬語,能夠說出口的,卻還是只有那么一兩句故作云淡風輕的話語而已。
  “不要搞得像是我一去不回似的,最多一個月我不就回來了嗎?”
  陳宇笑著,很輕松的說道。
  顏霜霜扭頭看了一眼身邊這個她一眼就可以看出來,是在裝作不害怕的家伙。
  兩人從七歲還不懂事的時候,就玩在一起,鬧在一起了,一晃十六年過去,小學,初中,高中,大學,幾乎從來沒有分開過。
  她如何能夠看不出來。
  可是,看出來又能如何?
  她心里明白,這個混蛋也是沒有辦法了,叔叔檢查出來了癌癥,現在還是初期,還有很大的治愈希望,必須要治。
  可那是癌癥啊,治療起來,花費會是天文數字,叔叔阿姨只是很普通的漁民而已,當年在海邊撿到只有四歲的陳宇,一路將陳宇拉扯大,撫養成人,還供陳宇上了大學。
  家里哪里還可能有多少閑錢去治療癌癥。
  所以陳宇決定要出海,不是在近海打漁,而是要一路去到遠海,看看能不能很幸運的發現海底沉船。
  只要發現一艘稍微有點規模,有點歷史的沉船,即使陳宇自己打撈不上來,記下坐標,把坐標賣給其它尋寶隊,治病的費用就會有了。
  這是陳宇短時間內,想要搞到很多錢的唯一希望,除此之外,沒有別的路可以走。
  即便,這條路,是真的不好走……說不定一個不留神,就會沒了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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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顏霜霜忍不住想起了就在上個月,她才看到的新聞。
  說的是,十八區那邊一支專業深海尋寶隊伍,五艘尋寶船,一夜之間消失了蹤影,所有聯系方式全部終斷,杳無音訊。
  她即使從來沒有真的接觸過深海尋寶,可自打十幾年前深海尋寶熱潮開始,看了那么多新聞……
  她至少能夠知道,大海上,尋寶船失去了聯系,百分之九十九,都意味著沉沒了。
  過去這十幾年,深不可測的大海里,究竟沉沒了多少尋寶船,埋葬了多少尋寶人?
  想著,顏霜霜的眼睛又紅了一些,忍到現在的眼淚,到底還是控制不住,順著臉頰開始滑落。
  陳宇看見,伸出手臂將人攬進了懷里。
  “你就是太愛擔心。”
  “放心吧,我吉人自有天相,大海絕對不會收了我的。”
  “而且我這么能搗亂,即使收了我,它也得給我還回來,不然它絕對沒的安寧。”
  陳宇有意想要讓氣氛歡快一點。
  可惜不管用。
  顏霜霜哭得更狠了。
  夜幕降臨,海風吹拂,海浪拍打,沙灘上的人已經少了很多。
  陳宇摟著都哭累了的顏霜霜,緩緩往家的方向走去。
  顏霜霜家里也不富裕,否則陳宇現在的難題,早就不會至于變成這樣。
  家門口,顏霜霜揉了揉眼睛,轉過身,面朝著陳宇,表情認真嚴肅。
  “我給你準備了一些東西,明天我不送你,你記住每天準時給我打電話報平安,知不知道?”
  陳宇點了點頭,“知道。”
  “那你在這等著。”
  丟下這句話,顏霜霜很快跑回家,又很快提著一個黑色行李袋跑了回來。
  “一定要回來。”
  “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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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宇回到家,回到自己的房間,才打開行李袋,看了看里面的東西。
  多半是食物,剩下的是一些很管用的海上生活用品,估計是在網上看到深海尋寶人攻略,照著攻略買的。
  然后,還有一些平安福之類的,也不知道這丫頭是什么時候去求來的。
  最后,是一只嶄新的衛星電話。
  看到這只衛星電話,陳宇頓時愣住了。
  要知道,一只衛星電話,可是要差不多五萬聯元才能買到……
  “這丫頭哪來的這么多錢?”
  “是把這么些年攢的零花錢全花了吧。”
  陳宇想笑,他笑了,只是笑著笑著,又流了淚。
  抹干眼淚,再在房間里待了一會兒,他才出門去餐廳吃飯。
  陳東海打了一輩子漁,常年在海上漂泊,身子骨早就落下了一堆病根,現在又檢查出了癌癥,整個人一下子就老了很多。
  明明才五十來歲,看上去就跟七十多歲的人一樣。
  吳娟也差不多,一輩子操勞辛苦,壓根沒過上什么好日子,人老的快,皺紋間,滿滿都是辛酸。
  陳東海現在身體不便,飯菜是吳娟做的。
  陳宇幫忙把飯菜端到桌上,給兩人盛好飯,才坐下來開始吃。
  “對了,我找到工作了,同學介紹的,明天就去上班,”陳宇很自然的開口提了一句。
  陳東海和吳娟聽見,很開心,話題很快便圍繞起了陳宇的工作。
  做的什么工作,待遇怎么樣,辛不辛苦之類的。
  一家三口,誰也沒提陳東海的癌癥,仿佛這個事壓根不存在,大家已經可以開開心心慶祝陳宇大學畢業,找到了一份好工作,以后可以坐辦公室,不用風吹日曬雨淋的去打漁。
  老兩口打了一輩子漁,知道有多辛苦,老早就念叨著不希望陳宇子承父業。
  即使,根本不是親父子。
  可那又有什么關系呢。
  吃過飯,陳宇將廚房收拾好,碗筷洗刷干凈,洗澡,躺到了床上。
  睜著眼睛,睡不著。
  明天一大早就要一個人出海,說不害怕,那是假的。
  他很害怕。
  以前有空的時候,他也跟陳東海他們出海過,不過那都是在近海,最多也只會稍微離開近海一點點,絕對不會跑遠。
  但那時候,一家人在一起,陳東海又扛起了一切,能夠給他足夠的安全感,相信陳東海在,一定不會有任何問題。
  可是明天,他將要獨自一人遠航……
  真的可以嗎?
  真的不會一去不復返嗎?
  控制不住的,問著問著自己,陳宇想起了那些關于海妖的傳說。
  沒有任何記錄,但卻吞沒了無數尋寶船的海妖,真的存在嗎?
  陳宇想了很久。
  終于,困意一點點降臨。
  他伸手關了燈,閉上眼睛,跟著下意識的握住了脖子上,戴了十多年,據陳東海說,當年在海邊撿到他時,他手里就緊緊攥著的奇怪扳指。
  扳指上銹跡斑斑,遠看就是一塊廢鐵做成的圓環。
  可卻不知為何,十多年過來。
  時不時的會發出亦真亦假的呼喚,呼喚著他,揚帆出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