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廣場上跪得筆直、忍受著刺骨寒風和地上融化的雪水的朱祁鎮,孫氏臉色決絕、默然無聲。
難道她看到此時的朱祁鎮心中不難受嗎?
好歹朱祁鎮是她十月懷胎生下來的,不僅帶給了她身份地位的尊榮,更是她情感上的依靠!
只是,常年的皇宮生活讓她的內心太堅韌,輕易不會透露出內心中的想法。
“興安,你去御藥房抓藥去吧,記得抓點傷寒的藥!”
躲在門后看了一會兒朱祁鎮之后,孫氏這才對身旁的興安吩咐道。
“是,娘娘!”
興安躬身退下,徑直離開坤寧宮,朝御藥房快步趕去。
“母后,再這樣下去,弟弟的身體能受得了嗎?”
待得興安離開之后,常德公主轉頭看向孫氏,開口道。
“那你給你弟弟送個蒲團去吧,將我的披風找一件送給他!”
孫氏聞言,眉頭微微一皺,對常德開口道。
“我這就去。”
說著,常德公主便轉身去找蒲團和披風去了。
沒一會兒,常德公主便帶著兩名拿著蒲團和披風的宮女出了乾清宮,徑直朝廣場上跪著的朱祁鎮走去。
“皇姐不陪著母后,怎么到這兒來了?”
朱祁鎮有些莫名的看著常德公主。
“你還好意思說呢。”
常德沒好氣的瞥了朱祁鎮一眼,從宮女手中接過蒲團,一邊蹲下身子將蒲團擺到朱祁鎮面前,一邊開口道:“母后擔心你身子受不住,特地讓我給你送來的。”
“你拿回去,我不要!”
朱祁鎮急忙開口拒絕,看著常德公主,委屈道:“不就是給胡母后上個尊號嘛,這有什么?”
“你…”
常德公主聽到朱祁鎮的話,頓時愣住了,隨即,俏臉寒霜的看著朱祁鎮:“你要給胡母后上尊號,不先和母后商量卻去找皇祖母,別以為母后和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
“額…”
朱祁鎮登時無言以對!
他這才反應過來,很有可能不是因為他要給胡氏上尊號的事兒,而是他沒有提前和孫氏商議,這才是孫氏發火的根本原因。
“你心里還有母后嗎?”
常德公主沒好氣的瞪了朱祁鎮一眼,拿起剛剛擺到地上的蒲團,哼道:“那你就這樣在這兒跪著吧!”
說罷,常德公主便領著兩名宮女帶著蒲團和披風轉身離開,朝坤寧宮走去。
“額……”
朱祁鎮看著常德公主離開的背影,心中一陣郁悶。
地上的雪水早已將他的膝蓋凍得失去了知覺,再加上不時吹來的寒風,即便朱祁鎮有著成熟的意識能夠忍受,但是這具身體能夠承受嗎?
可別就這樣給報銷了,到時候他才真的是欲哭無淚!
但是,常德公主已經回去坤寧宮了,他堂堂皇帝也不能出爾反爾啊,為今之計只有期望孫氏能夠盡早饒過他。
“不是讓你給你弟弟送去嗎,你怎么又拿回來了?”
常德公主剛回到坤寧宮內,站在門口后面偷偷觀察著朱祁鎮的孫氏便開口問道。
“弟弟不要!”
常德公主臉上的寒霜頓時消散,哭笑不得的看著孫氏。
“太后娘娘,藥來了!”
就在這時,雙手拿著兩個精致小瓷瓶的興安回到了坤寧宮。
“現在這么晚了,讓你弟弟回去吧。”
孫氏抬頭看了看已經暗下來的天色,對一旁的常德公主淡淡的吩咐道:“告訴他,我同意他的要求了,尊她為太妃,然后再冊封朱祁鈺為親王!”
孫氏口中的‘她’不是別人,正是胡氏。
之所以孫氏表現得這么冷淡,為的就是讓周圍的太監看出她心中的不情愿。
只有這樣,才能讓胡氏明白朱祁鎮的付出,真心的感謝朱祁鎮。
況且,先尊太妃再封親王,會給人一種朱祁鈺之所以能封王是因為胡氏被尊為太妃的原因,這樣就會讓胡氏和朱祁鈺對朱祁鎮更加的感激了。
算是將胡氏母子徹底的綁上了朱祁鎮的戰車!
“是,母后!”
聞言,本就擔心朱祁鎮身體的常德公主毫不遲疑的應了一聲,急忙轉身朝光在廣場上的朱祁鎮小跑而去。
“皇姐,你怎么又來了?”
朱祁鎮無語的看著常德公主,嘟囔道。
“你可以回去了。”
常德公主沒好氣的對朱祁鎮道。
“我可以回去了?”
朱祁鎮一愣,下意識的看著常德公主:“母后同意了?”
“母后同意了!”
常德公主點點頭:“先尊胡母后為太妃,然后再冊封祁鈺為親王!”
“這是當然!”
正處于亢奮狀態的朱祁鎮還沒反應過來常德公主話中隱藏的深層含義,連連點頭,下意識的就要起身,卻忘了雙腿早已跪麻,無奈之下,只得轉頭看向常德公主,急道:“快帶我去見母后!”
“母后現在可還在氣頭上,不想見你。”
常德公主一邊將朱祁鎮從地上攙扶起來,一邊對他開口道:“你先回乾清宮吧,過幾天等母后氣消了再來給母后請安!”
“那…好吧!”
朱祁鎮無奈的點了點頭:“只能先這樣了。”
“你們都是死人啊?”
常德公主聞言,四處看了看,卻沒有發現一名太監宮女,頓時氣急,朝著坤寧宮方向嬌喝道:“還不趕緊過來攙扶皇上?”
坤寧宮內的太監宮女們拿不定主意,一個個都悄悄抬頭看向孫氏。
“沒聽見?”
孫氏見此,頓時臉色一寒。
站在孫氏身旁的興安急忙躬身應道:“是,奴婢這就去!”
“把你帶回來的治傷寒的藥帶著,交給乾清宮的紫芙,讓她好好照料皇帝!”
孫氏對興安叮囑道。
“是,娘娘!”
隨即,興安便離開了坤寧宮。
至于那些跟隨朱祁鎮而來的太監宮女,則在聽見常德公主的話時便急忙跑向朱祁鎮。
“皇爺,奴婢送您回宮!”
興安來到被兩名太監攙扶著的朱祁鎮面前,躬身道。
“恩。”
朱祁鎮點了點頭。
“皇姐,我先回去了,你代我謝謝母后!”
朱祁鎮對常德公主開口道。
“恩!”
常德公主點點頭。
在一眾太監宮女的攙扶和簇擁下,朱祁鎮返回了乾清宮。
乾清宮,早就得到朱祁鎮回宮消息的金英和紫芙正站在宮門口,四處張望著。
“咦,那是不是陛下!?”
就在這時,紫芙突然看到乾清宮右側來了一群人,頓時驚疑不定的出聲問道。
“好像真是陛下!”
聽見紫芙的聲音之后,金英急忙轉頭順著紫芙的方向望去,仔細辨認起來。
隨著隊伍越來越近,金英和紫芙也越發確定是朱祁鎮,只是他們不明白,午時離宮的時候都還是好好的朱祁鎮,此時卻要兩名太監的攙扶?
“陛下,您這是怎么了?”
前來迎接的金英和紫芙跑到朱祁鎮的面前,紫芙疑惑的開口問道。
“沒事兒!”
朱祁鎮擺擺手。
雖然紫芙心中充滿了疑惑,但朱祁鎮不愿意說,她也不能強逼,只得將疑惑沉入心底,幫著攙扶起朱祁鎮。
待得將朱祁鎮送入乾清宮之后,紫芙這才被跟隨而來的興安叫到乾清宮外,小心翼翼的拿出裝有治傷寒藥的小瓷瓶,遞給紫芙:“紫芙姑娘,太后娘娘擔心皇爺的身體,特地讓雜家將這瓶要交給你,讓你好生照料皇爺。”
如今,紫芙的名聲早已傳遍整個內廷,出了宮中的貴人們之外,其他太監宮女無不對其恭恭敬敬,生怕一個不小心就會受到朱祁鎮這個皇帝的責罰。
即便興安是孫氏的貼身太監,在紫芙面前也得客客氣氣的。
“公公請放心,請上復太后娘娘,紫芙一定會好好照料陛下的!”
紫芙從興安手中接過小瓷瓶,躬身道。
“那雜家這就回去給太后娘娘復命了。”
興安躬身還了一禮,道。
“有勞公公了!”
紫芙笑著對興安點了點頭。
看著興安離開之后,紫芙這才轉身朝乾清宮內走去。
坤寧宮。
朱祁鎮離開之后,孫氏和常德公主便回到了內殿,孫氏和常德公主一左一右坐在床榻邊。
常德公主坐在孫氏的右手邊,小心翼翼的將興安從御藥房拿來的藥灑在孫氏那殷紅似血的右手掌上,輕輕的用布纏在孫氏的右掌上。
“母后,好了!”
很快,常德公主便將孫氏的右手掌纏好了。
“恩。”
孫氏點了點頭,面露憂色的道:“也不知道你弟弟現在這么樣了?”
“應該無礙的吧,要不要宣太醫去看看?”
常德公主也有些不確定。
“罷了,紫芙知道的,我們就別在這里瞎擔心了。”
孫氏擺擺手,強制將腦海中紛亂的思緒驅除。
孫氏罰跪朱祁鎮的消息,沒多久就傳入了張氏的耳中,對此,張氏只是搖頭苦笑,讓余楓派人將消息告訴胡氏之后,便不再有絲毫表示。
至于胡氏,本就善良的她心頭更是對朱祁鎮非常心疼,告誡朱祁鈺無論此事成不成,長大后都一定要好好輔佐朱祁鎮。
而此時,正在乾清宮任由紫芙涂抹藥粉的朱祁鎮卻毫無所知。
只見朱祁鎮端坐在床上,紫芙則半跪在地上,俏臉上滿是心疼的為朱祁鎮那通紅的膝蓋上著藥,心中充滿了疑問。
朱祁鎮膝蓋上的傷勢看起來滲人,但實際上并不嚴重,只是因為久跪使得血液聚積了而已,又受到地面上寒冷的雪水的侵蝕,再加上紫芙上藥之前又用熱毛巾將膝蓋內的寒氣驅除,這才會給人一種非常嚴重的感覺。
至于朱祁鎮的身體,更是無礙,畢竟,朱祁鎮這段時間早上可不是白跑的,再加上藥浴的滋養,其身體素質遠遠超過同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