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胡氏為后期間賢德有禮,并無有過錯,其被廢引得天下人為之憐憫。
宣德皇帝多年后想起來也很后悔,常自解:“此朕少年事!”
但事已至此,朱瞻基即便是貴為皇帝也無法再次更改,他不可能在短短幾年間就兩度廢除無過皇后。
況且當時朱祁鎮已是太子,若是再廢除孫皇后,那朱祁鎮的太子之位也要易位,這必將引起朝臣的反對的,皇室的威望也會大受打擊。
不說廢話了。
正因為喜愛和憐憫胡氏,張氏才時時照顧她,每每內廷宴請朝廷誥封的命婦時,張氏都會讓胡氏居于孫氏之上,這讓孫氏心頭很是不樂,但又不能反對。
如今朱祁鎮是皇帝了,更何況對她又孝順,張氏再怎么強勢,也不得不關心朱祁鎮的態度,免得因此壞了祖孫之間已經融洽的感情。
倒不是說張氏會因為朱祁鎮的態度而不照顧胡氏,而是盡量不讓兩人碰面,只要不碰面,朱祁鎮心里就不會有疙瘩,也就不會疏遠張氏。
很快,一身樸素道袍的胡氏帶著一身低調皇子服裝的朱祁鈺進入大殿,徑直跪地對張氏行禮:“兒媳(孫兒朱祁鈺)見過母后(皇祖母)!”
而這個時候,朱祁鎮就不適合待在張氏身邊了,急忙趁著胡氏行禮之際下了丹陛,側身恭立。
給張氏見完禮之后,胡氏和朱祁鈺母子又向朱祁鎮行禮:“妾身(皇弟)參見陛下(皇兄)!”
“哎呀,胡母后快快請起,您這不是折煞兒臣了嗎?”
朱祁鎮一見胡氏向他下跪行禮,頓時讓接受了后世‘文明’教育的他一陣頭皮發麻,急忙上前將其攙扶起來。
張氏將朱祁鎮的這一番動作盡收眼底,看到朱祁鎮發自心底的對胡氏的尊重,心里非常高興。
不得不說,朱祁鎮的這一動作簡直就是神來之筆。
不僅張氏高興,就連胡氏也是受寵若驚,原本因為和孫氏之間的矛盾而對朱祁鎮產生的冷淡也徹底消散。
“謝陛下隆恩!”
在朱祁鎮的攙扶下站起身的胡氏又向朱祁鎮福了一禮。
“這是晚輩應該做的。”
朱祁鎮先朝胡氏回了一聲,隨后又將跪在地上的朱祁鈺攙扶起來:“皇弟也請起吧。”
“謝皇兄!”
朱祁鎮謙恭的謝恩道。
“恩。”
坐在丹陛鳳椅上的張氏對此很滿意。
“皇祖母,兒臣有一事相求,請皇祖母應允!”
突然,朱祁鎮像是想到了什么,猛的跪地向張氏開口道。
朱祁鎮突然的動作,讓張氏和胡氏以及朱祁鈺都是一愣,均搞不清他這是為何。
“哦?”
張氏微微一愣,隨即便若有所思的望了胡氏一眼,滿含深意的看向朱祁鎮:“你說吧!”
“孫兒想下詔尊胡母后為皇太妃!”
朱祁鎮一開口就是一個炸彈,炸得一旁的胡氏愣愣的,半晌沒回過神兒來。
至于一邊一知半解的朱祁鈺到是對此沒什么太大的感觸,畢竟不像朱祁鎮似的‘裝嫩’,還是個正兒八經的小屁孩兒,跟個沒事兒人似的。
“你和你母后商量過了嗎?”
張氏并沒有因為喜愛和憐憫胡氏而立刻同意,畢竟現在孫氏是皇太后,朱祁鎮可以咋咋乎乎的鬧騰,但身為皇祖母的他她不得不為朱祁鎮這個皇帝孫子考慮。
“額…”
朱祁鎮聞言一愣,也察覺了他的莽撞,搖搖頭,像是做錯了事兒被大人責罰的小孩兒一樣(當然,他也不大),弱弱的回道:“還沒…”
“皇祖母今天就當沒聽見,你先回去和你母后商議之后再說吧。”
張氏擺擺手。
雖然拒絕了朱祁鎮所請,但張氏心里還是很認同朱祁鎮這一做法的。
而一旁的胡氏也是心中暗喜,倒不是因為皇太妃的尊位,而是從這里就可以看出朱祁鎮這個皇帝還是很照顧她的,這讓她心里對朱祁鈺的未來不再擔心。
事實上,朱祁鎮之所以有這個想法,就是想讓宮里風平浪靜,緩和一下孫氏和張氏以及胡氏之間緊張的關系,不至于影響到他和朱祁鈺之間的感情。
對于朱祁鈺,他可是有大用。
但是,朱祁鎮心里也清楚,冊封胡氏為太妃的最大阻力不是禮法、也不是外朝的文武群臣、更不是張氏,而是來自他的親生母親,當今的皇太后—孫氏。
由于張氏在歷次宴請命婦的內廷宴席上都讓胡氏居于孫氏之上,讓孫氏心中對胡氏充滿了怨念,雙方的關系也因此非常惡劣。
女人之間爭風吃醋的這種事不分對錯,沒有是非,完全就是從心。
“是,皇祖母。”
朱祁鎮恭敬的磕了個頭,然后才站起身,轉身朝外面走去,去坤寧宮做孫氏的工作。
“恭送皇上!”
胡氏帶著朱祁鈺躬身開口相送。
出了清寧宮,朱祁鎮沒有坐上龍攆,畢竟,在后宮乘坐龍攆還是非常不方便的,況且,路程又不遠,完全沒這個必要。
于是,朱祁鎮便帶著一干太監宮女,連鹵簿都收了,就這樣低調的朝坤寧宮趕去。
清寧宮。
朱祁鎮離開之后,殿中的氣氛才輕松下來。
“這下你不必再擔心了吧?”
張氏笑看著胡氏和朱祁鈺。
“多謝母后!”
胡氏懂事的朝張氏福了一禮。
“謝我干什么?”
張氏笑著對朱祁鈺招了招手:“祁鈺,快到皇祖母這兒來,讓皇祖母好好看看!”
朱祁鈺聽到張氏的聲音,下意識的抬頭望向胡氏,胡氏笑著朝他微微點頭,遞給他一個眼神,朱祁鈺便小跑著上了丹畢,略有些拘束的站在張氏面前。
張氏喜愛的將他拉入懷中,細細打量了一番之后,這才收斂起臉上的笑容,略有些擔心的看著胡氏,嘆道:“自皇帝登基以來,就像是變了一個人,知進退,有孝心,哀家從他身上似乎看到了先帝的影子,但性格又要比先帝更加內斂。”
“是啊。”
胡氏也點頭附和。
“只是,這次估計是要在坤寧宮碰個大釘子了,唉~”
張氏說到最后,也不禁滿是憂慮的嘆了口氣。
“……”
胡氏只是沉默以對。
孫氏和朱祁鎮是母子,別說他胡氏,就算是張氏也插不上手,只能眼睜睜的看著。
坤寧宮。
朱祁鎮滿心忐忑的來到坤寧宮,這一次,朱祁鎮破天荒的沒有硬闖進去,而是恭恭敬敬的在宮門外等待著孫氏的召見。
“皇爺,太后召見!”
孫氏的貼身太監興安恭敬的對朱祁鎮躬身。
“恩。”
心里想著等下怎么勸說孫氏的朱祁鎮心不在焉點了點頭,機械似的進入了坤寧宮。
興安雖然對朱祁鎮的表現感到有些不解,但是卻不敢開口打擾,只得帶著滿心的疑惑跟在朱祁鎮身后。
進入了坤寧宮,心不在焉的朱祁鎮被內殿中傳來的常德公主那咋咋乎乎的聲音驚醒。
朱祁鎮這才察覺到剛才在不知不覺之間走了神,急忙收斂心神。
進入內殿,朱祁鎮一眼便看到了坐在桌旁的孫氏和常德公主,急忙對孫氏跪地磕頭,強笑道:“兒臣參見母后,祝母后青春永駐!”
“沒點兒正形!”孫氏沒好氣的啐了一聲,心里卻受用極了。
“皇弟,你終于來了!母后剛才都告訴我了,你要送我一座酒樓當嫁妝!”
不等孫氏開口讓朱祁鎮起身,常德公主一蹦一跳,歡欣雀躍的來到朱祁鎮面前,問道:“你什么時候帶我去看看?”
“額…”
朱祁鎮被常德公主的聲音給震得腦袋暈乎乎的,訕笑道:“你有時間就讓紫芙帶你去吧,她知道在哪兒。”
“嘻嘻,謝謝皇弟,那姐姐我就卻之不恭咯!”
常德公主俏臉上滿是興奮的對朱祁鎮笑道。
朱祁鎮看著高興不已的常德公主,大松了口氣,總算是把這小魔女給打發了,嘴里也連連恭喜。
“本公主今天高興,開業那天本公主要大宴賓客,皇弟你得給姐姐我捧場哈!”
常德公主小手一揮,大氣的宣布道。
“這是當然!”
朱祁鎮急忙正色道。
“還沒用膳吧?我已經吩咐膳房了,等會兒就會呈上來了。”
孫氏笑顏滿面的看著玩鬧著的常德公主和朱祁鎮。
“別鬧,我有事兒和母后說。”
朱祁鎮被常德公主纏得沒法子了,暫時擺脫了常德公主之后急忙開口制止。
果然,一聽朱祁鎮這話,常德公主便不敢繼續糾纏朱祁鎮了,悶悶不樂的退到一邊,小聲嘟啷著:“有事有事,每次都是這樣,煩死了!”
孫氏和朱祁鎮都聽到了常德公主的嘟囔,也沒有放在心中,只是對常德公主感到有些無奈。
但既然常德是公主,有點公主的毛病是完全應該的。
“說說!”
孫氏面帶笑意的看向朱祁鎮。
“母后,兒臣之前在清寧宮時向皇祖母請示,想尊胡母后為太妃,皇祖母沒有同意,讓兒臣先來請示母后…”
說到這里,朱祁鎮頓時說不下去了。
因為此時孫氏的臉色變得非常的陰沉,那雙望著朱祁鎮的明亮鳳眸中滿是怒意,明顯已經到了爆發的邊緣。
‘啪~’
朱祁鎮剛剛停下,孫氏白皙纖嫩右掌便大力的拍在桌上,發出一聲悶響,但作為女兒身的孫氏,臉上陰沉的表情卻是絲毫不變。
在那聲悶響響起的同時,朱祁鎮和殿中的太監宮女們便如條件反射似的跪地磕頭,卻不敢發出絲毫聲響,即便是身為皇帝、有著二十多歲心理年齡的朱祁鎮,此時也不由被孫氏的氣勢所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