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天際,飛逝而來的幾道流光吸引了眾人目光,最前方的是一朵璀璨的金蓮,散發著氤氳佛光,只是看著就讓人的心情平靜下來,似乎要普渡太岳山脈深處。
緊跟其后的還有五道流光,仔細看去,有人踩著一頁紙張,散發著白色光暈,橫渡長空。
還有金色真龍承載著幾人,馳騁蒼穹,散發著無邊的威壓。
其他三道流光則是一只大船、一方櫜旗、還有一只長劍,氣勢不輸前面幾人,都是靈臺境高人。
“都來了。”第九山主溫候笑道,“我們去下面等他們吧。”
說完,四人便從天空之中落到了山巔上,迎接來人。
金蓮率先趕到,無邊佛光垂髫而下,一股蓮子清香緊隨而至,還有無數低沉的佛音呢喃,似乎是佛陀念經,頓時讓這座高山似乎變成了一處佛門圣地。
陸文看著這般大場面。佛光臨身,蓮子清香,讓他都不禁有幾分心神搖曳,有那么一剎那甚至生出了要皈依佛門的念頭。
這個念頭轉瞬而逝,但卻讓他立刻驚醒,堅守住心神方才無礙。
清醒過來之后,陸文望著這空中緩緩降落盛開的的金色蓮花,心頭有了幾分警惕,心頭也有幾分后怕,剛才那一瞬間他竟然似乎被蠱惑,竟自愿要投入佛門,這佛門功法當真是詭異得很。
陸文踏入修行時間雖然不久,但是能夠在心神上影響他人的功法,卻只見過胡涂的幻術,今日遇到這佛門功法反而是第二遭了。
陸文轉頭看向左右,青城山與太玄宗兩宗有不少弟子都收到影響,表情有些呆滯,受到佛光普照、佛陀低語的影響。王真與李少君兩人更是神色如常,絲毫未受到影響。而白發的慕容白玉似乎也未受到影響,見陸文看過來面帶笑意微微黔首。
李少君更是一臉嫌棄模樣,見陸文看過來,低聲說道:“那些佛門的禿驢就是如此,無論功法高低,氣勢派頭一定要弄出來,唬人的很。”
陸文想起了胡涂昔日傳授給自己的天狐幻術,其中就有描述,外部的環境對于幻術能否成功起著重要的作用。
再看這佛門登場,聲勢浩大無比,便是不施展幻術都能將不少人唬住,若是搭配幻術,更是事倍功半。在聯想到自己剛才那一瞬間的失神,想來是佛門中也有幻術。
幻術雖有各有差異,但是也有許多共同之處。
念及如此,陸文覺得自己以后或許也要有氣勢一些,至少不能看起來就像個無名小卒。
這個時候,一道清澈劍鳴傳來,使得兩家道宗的弟子都立刻清醒過來,不少人清醒過來后,心中后怕,驚懼自己竟然失神,這若是與人交戰,只怕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這時,只見第九山主溫候背后飛雪劍微微輕鳴,一道白色劍芒飛出,直奔那天空中的金蓮,劍光所到之處,佛音消逝,劍鳴長響。
那佛光似乎忿怒,光芒大勝,隱隱間在天空中凝聚成一尊沒有五官的無面佛陀,伸手就要抓住白色劍光,但是卻被掌中劍光輕易掃落手指,逃出擒拿。
佛音重現,卻蘊含無邊憤怒,似乎想不到還有人敢挑釁佛陀威嚴,佛光璀璨,殘缺手掌重新凝聚,然后兩只大掌就朝著劍光合掌拍來。
劍光與無面佛陀正在爭斗,一聲龍鳴從遠處天際傳來,然后就看到一條虛幻的五爪金龍飛來,無邊光芒照亮山脈。在一旁看著劍光與佛陀的爭斗。
不多時,大舟、紙張、手帕也來臨,與金龍并列,注視著佛陀與劍芒的爭斗。
由無限佛光組成的佛陀雖大,但劍芒鋒利,根本捉拿不住劍芒,反而劍芒消減壓制。
陸文站在山巔之上望著天空中高逾數十丈佛陀與三寸劍芒爭鋒,心中駭然。他見過的靈臺境修士不少,但從未見過靈臺大修士爭鋒,寥寥幾次看到已經是驚為天人。如今終于近距離看到了靈臺境修士真正的爭斗,雖然早有預料,但還是驚詫。
劍芒飛渡,無面佛陀,這已經是超乎陸文想象力的神通手段。
難怪靈臺境修士如此稀少,無數先天武者卡在瓶頸不得寸進。
先天與靈臺雖然一步之差,但若是突破了,便是云泥之別。
“入了靈臺境才真正能夠稱得上是修士,不入靈臺,終是凡俗武夫。”慕容白玉望著蔚為壯觀的景象,黑白發絲隨風飛舞,喃喃自語道。
陸文聽著慕容白玉的話,微微點頭,有些贊同,更有幾分神往。
“溫劍主,慧明師兄,這邊靠近古代遺跡,鬧出如此大的動靜,恐怕會打草驚蛇。”金龍內傳出一道溫文爾雅的聲音。
聞聲,白色劍芒返回,落在了溫候指尖如一條白色小蛇不斷游走,然后消失在他的袖袍之中。而那尊有佛光變化的無面佛陀也緩緩隱沒收縮,連帶著漫天佛音與蓮子清香收縮回了那朵金蓮內。
金蓮落在山巔之上,如同蓮花盛開,然后漸漸淡化消失,露出里面的幾位僧人。陸文翹首看著,但當看清楚金蓮內走出的幾人時,卻有些眉頭微皺。
他聽說大禪寺會有兩位靈臺修士前來,其中之一便是慧空和尚,便以為慧空老和尚與何甲會來,但是在這幾人里面卻未發現慧空與何甲的身影,讓他有幾分失望。
而這是百米金龍也靠近山巔,在落下后怦然化作漫天光點消逝,露出數道身影。
正垂首思考的陸文覺察到有人注視自己,抬頭看去,卻正好與一道視線交錯,倩影遠遠站著,眸光流轉,見陸文看過來,臉上流露出幾分笑意。
梁采薇?陸文微愣,梁采薇是梁皇長女,一年前在青城山代天子祭天,陸文與之有一面之緣,沒想到今日竟然在這里遇到了。
陸文掃視過去,發現有恨天刀古長空,還有一位身穿蟒袍的中年人,眉眼間自帶威嚴,不怒自威。
看來這是皇族梁家的人了,陸文心道。
而這這時,大舟、手絹、書頁、長劍也飛過來,在山巔落下。
大舟約莫有青城山流光寶梭三分之一大小,落在山巔掀起煙塵,數人從船上走出,大舟旋即化作一只小船落到其中一位老者袖袍中。這應該是便是四大世家之一的齊家。
那張十數丈的書頁落地時化作突然變化化成了一個漆黑如墨的‘御’字,漸漸縮小,落入為首中年男子身后一只五六尺長的巨筆筆尖中,中年男子身穿儒袍,頜下有小撮髯須,一派儒生風流。
陸文目光看去,在男子身后的青年人中也有三位熟人,正是許久未見的陸仙語、陸芝雙兩位陸家大小姐,還有泰稷學宮仁義雙劍之義劍的何生秋。想來這就是聞名已久的泰稷學宮了。而陸文還注意到,在何生秋身側,還有一位負劍的男子,雖然身穿儒袍,但身上有著極強的劍意,想來就是仁義雙劍之仁劍左元了。
而那方櫜旗落下,露出幾道人影,人人披甲執銳,散發出一股精悍之氣。為首者更是一位穿著甲胄的女子,雖是女子卻殺氣凌然,隔著數十丈陸文都仿佛能夠聞到她身上的血腥氣味。這讓陸文微微心驚,尤家身在西北,偏遠荒涼,還要與北方草原上的游牧民族北莽爭斗,于是婦孺老幼都能征戰,如此看來,果然不假。
而那長劍落下,露出幾位熟人。
長劍上的人正是陸文穿越以來的宗族陸家,此時陸文看過去,為首的靈臺境是一位陸家靈臺修士,陸文曾見過。而在他身后的幾位先天武者中,陸文則看到熟悉的陸風華,昔日在陸家前往南嶺,自己還承蒙陸風華指點幾招。
此時,梁國四家四宗,八大傳承千年以上的頂級勢力齊聚這小小的太岳山脈伸出的無名山巔上,光是靈臺境修士就有十位之多。
“溫劍主許久未見,還是這般鋒利啊。”身穿蟒袍的梁家靈臺笑道,同時微微持禮。
“九王爺謬贊了。只是與慧明大和尚好久未見,忍不住就想切磋切磋。”溫候回禮笑道。
“慧明和尚,怎么就你一人前來?慧空老和尚呢?”太玄宗的皓首老者看著大禪寺那位領頭的大和尚笑問道。
法號慧明的大和尚,肥頭大耳,生的白凈,圓圓胖胖滿臉笑意,宛若笑彌勒似的,看著便喜慶。被問及的慧明和尚不急不忙的從身旁口袋中摸出一根豬肘,邊吃邊說:“慧空師兄近來苦修行,不能乘坐金蓮。早于十日前就出發,步行而來,想來也應該快到了。”
慧空和尚吃豬肘吃的一嘴油花,陸文看的兩眼發呆,這個世界的和尚是可以吃肉的嗎?
陸文突然想起來,前世的佛門中有種說法,所謂的‘戒葷’乃是指戒‘五辛菜’,而肉類則稱為‘腥’,佛門弟子原本是可以吃的,只是后來經過種種變遷,使得和尚連‘腥’也戒了。
望著慧空大和尚僧袍下一顫一顫的肚子,陸文猜測這大和尚平日里吃的肉食恐怕比自己還多。
而聽到慧空和尚步行而來,陸文更是暗暗咂舌。
青城山、太玄宗、大禪寺三宗都是鎮守在太岳山脈深處的,相隔都有幾千余里。而大禪寺距離此地恐怕也要幾千余里,步行而來,若不是慧空和尚是靈臺境修士,恐怕最少得要兩三個月才行。
“諸位,我等還是先去大陣邊緣,視察陣法情況吧。五十年前,陣法動蕩,使得靈臺境大妖都能夠破陣而入。這次異象較比五十年前更甚,恐怕也會有妖族趁虛而入,我們需要早早探查清楚。而且太岳異象已經逐漸傳遍一十三州,如今各方勢力,包括與妖族勾連的妖人都在窺探太岳山脈內部,未來這里會變得更加復雜。我來之前也已經調遣附近四州之軍隊往太岳開拔,把守各處要道,我等也會在三宗鎮守三個月,以確保無虞之后再離開。”身穿蟒袍的九王爺神色凝重的說道。
“如此便好,九王爺想的周到。”第九山主溫候笑道。
“慧空師兄還不知道多久才能來,我等便先出發勘察陣法邊緣吧。讓這些小輩自行在古遺跡外圍探尋,尋找機緣。”慧空和尚笑道,然后將手中豬肘敲骨吸髓后隨手拋在山巔,伸手摸了摸嘴上的油花。
“我等也不用全去,可以留下些人來,也好接應慧空和尚。”第九山主溫候說道,然后便轉頭看向第十一山主,“白玦師妹你就留下來接應慧空和尚吧。”
十一山主白玦微微頷首,她知道自己接應慧空師兄是假,庇護這些小家伙才是真,畢竟這些小家伙可以說是各家天驕,而山脈深處還有浮屠教妖人活動,難保不會有靈臺境的修士出手來襲擊這些小輩。
“師弟,你也留下來跟白玦師妹一起接應慧空和尚吧。”太玄宗耄耋老者對著桃劍道人笑道。
“好。”桃劍道人笑道。
很快,除了十一山主與桃劍道人留下,另外八位靈臺修士化作流光朝著古遺址的更深處飛去。
“你們這些小家伙在此地休息一夜,明日便自行出去探尋機緣吧。”皓首道人轉過身來對著山巔上的小輩們笑著說道。
太岳山脈深處的一處山林中,大雪紛飛,風聲嗚咽,有塊巨石下散發著灼灼火光,仔細看去有一老一小兩位身穿僧袍的和尚正在在巨石下躲雪過夜。
小和尚伸手將放在火焰上燒的滾燙的銅缽盂取下,而仔細看去他的手上覆蓋著一層淡淡的金輝,端著滾燙缽盂的白凈手掌上不見一絲傷痕,在他的身側還用絲帶穿著一把三尺長的戒刀。
仔細看去,這老僧正是慧空和尚,而這小和尚正是何甲,只是與一年前的何甲相比已經截然不同了。
他眉心點著一點殷紅,生的唇紅齒白,皮膚白凈,雙眼靈動而蘊含神采,任誰見了都要叫好一聲‘好一個俊俏風流的僧人’。
慧空和尚望著何甲手上散發的淡淡金輝,眼神流露出遺憾的神色,不禁開口問道:“選擇金剛法門,后悔嗎?”
“不后悔。”
玄戒端著滾燙的缽盂將煮沸的雪水倒入慧空老僧身旁的缽盂,神色堅定而平淡,“紅塵眾生,苦海難渡,蕓蕓眾生如臨深淵,如置沸湯,處在水深火熱中,陣外還有妖族窺視,弟子只愿能夠為這眾生出一份微薄之力,拯救天下眾生脫離苦海,只要能夠實現這一宏愿,弟子便是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慧空望著玄戒,心中觸動,他招收的這位弟子,佛心之堅定,宿慧之覺悟,令他驚訝。
也正因為如此,他才更加惋惜心痛。
在佛門之中有數種修煉途徑,有佛陀、菩薩。但在這之外還有一種法門,乃是金剛法門,金剛怒目,修行極快,但因為容易被各種情緒所影響,因此非證覺宿慧的僧人不可修行,否則就要墜入魔道。
而且因為是佛門中的旁門左道,哪怕天賦再高,一生之極限也就是靈臺境,因此幾乎沒有人去選擇這條路,但是玄戒卻義無反顧的選擇了這條路,此等堅定的心智便是他也要驚嘆。
南嶺陸家,西北外宅管事府邸中,一位英姿颯爽的女子正在自己的房間中收拾著包袱。
在一旁的丫鬟看著自家小姐收拾包裹,一副焦心的模樣,“小姐,外面太危險了。您還是別出去了,而且要是老爺夫人知道了,一定會生氣的。”
“你要是再廢話一句,我就把你賣給鄭屠戶的兒子。”陸婉有些不耐煩,轉頭露出虎牙威脅著小丫鬟。
聞言,丫鬟嚇得小臉煞白,連忙捂住了嘴,不敢多說話。
盞茶功夫后,陸婉坐在梳妝臺前換上男裝,將自己打扮的似男子模樣,將長發盤起系上竹冠,然后又取了一塊方巾系在脖頸處,然后回身將早就收拾好的包裹背起。
然后就看到兩道人影偷偷地溜出了房門,找了輛馬車將兩人拉到西北外宅的官道上,然后沿路輾轉三天,來到了一座頗為繁榮的小城。
兩人在城外下了車,小丫鬟在一旁看的焦急,此時也忍不住出聲道:“小姐,要不然讓綠環陪您一起去吧,在路上也好服侍您。”
“這一路上不安全,你又不會武功,若是危險時還要我來保護你。”陸婉伸手為丫鬟理了理云鬢,然后從包裹中將一張紙摸了出來遞給綠環,綠環吃吃的接過紙張,只看了一眼便愣在了當場。
“這是你的賣身契。我偷偷溜走,若是被父親母親發現了,肯定要責罰于你。而且我這一行路上危險,你也不能同行。我在留下的信中寫了,你是隨我一起出去了,也不用怕有人來尋你。”說著,陸婉從懷中摸出幾兩碎銀放在綠環手上,柔聲道:“拿著這些錢財去城里做個小生意,找個好人家嫁了吧。”
“小姐!”綠環含淚望著陸婉。
豆大的眼淚從綠環小臉上流淌下滴落到塵土中,她吃吃走出幾步,然后回望陸婉依依不舍。
“快些走吧。”陸婉柔聲道。
綠環一步三回頭的走入小城中,匯入人群。
陸婉直到再也看不到被人群阻隔的綠環,便轉身離開了這座小城。
她想起了一個人兒,那個笑著說‘枝頭向東’他便會歸來的人兒,想到這人,她不禁貝齒輕咬,她這次出來便是為了尋求一個說法,
而她此行的目標便是位于太岳山脈深處的大禪寺。
陸婉向西而行,這座江湖今日又迎來了一位想要尋個說法的奇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