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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5章 黃沙卷夜火星落五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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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起來,中原這盤棋下到現在,老李似乎已經贏了。

  不是他一個人這樣想。

  從輿圖上看,彼時自隴右向東,整個黃河以北除豐州九原地區,其余已盡入大唐版圖。而在關中以南,西起山南道,東至淮陰,就只剩一個洛陽城以及盤踞山東的竇建德還未掃清。

  三分天下已取其二,不是贏了是什么?

  老懷大慰的某皇帝在晚膳時特命典膳廚加菜,詔唐王妃、秦王妃以及趙王妃……們,帶著孩子來到兩儀殿,過了把含飴弄孫的癮,而后又鬼使神差的跑去了萬貴妃的寢宮,說是想給李智云再添個弟弟。

  可惜冥冥之中的命運都轉動了多少次,這貨也不長記性。

  就如同他家每次辦喜事,王世充都倒霉一樣。某皇帝每次得意忘形,前線也總會出點幺蛾子,以應對某種成語。

  不過這次他坑的不是兒子,而是手下,且還不止一個。

  鹽州,白池城外。

  賭錢的吆喝聲由近而遠,使得夜間巡視的韋云起當場黑下臉來,卻又難以發作。

  聲音是從中軍帥帳中傳出來的,帶頭的是關內道行軍總管、大唐宰相裴寂,他一個小小的行軍司馬,又能管得了誰?

  裴寂答應老李出鎮慶州后一定老實聽話,絕不添亂。但計劃趕不上變化快。

  隨著頡利可汗兵馬抵達,月前先是安興貴率兩萬赤水軍出定遠城,偷襲突厥西路軍大營,俘敵一千,縱火燒了敵軍營帳,迫使西路軍向東暫避。而后頡利可汗中軍抵達朔方,匯合梁師都大軍,準備繞盧子關進攻懷安。可在進兵途中卻被李建成抓到機會,令李高遷與李子和繞云中襲擊了后軍輜重隊。

  兩邊同樣的戰術,同樣建功。且第二次還陣斬兩千,俘敵近萬,繳獲無數牛羊馬匹,堪稱是李唐對陣突厥以來少有的大勝。

  這一下,裴寂坐不住了。

  同樣是防守反擊,又都用的同樣的戰術,眼看著別人在兩翼瘋狂的攫取戰功,同樣作為前線御敵的行軍總管,憑啥他就得老老實實的蹲在后面?

  正好彼時探馬報告,說月前遭安興貴偷襲的突厥西路軍一部正往歸仁隔壁迂回,其輜重隊距離白池縣不遠,約千人規模。他便按捺不住,明里暗里的引誘慶州刺史李孝基瞞著李建成兵出五原,也想學別人故技重施。

  講道理,雖說表面上看起來唐軍以同樣的戰術連敗突厥兩次,似乎暴露了敵方統兵指揮是個棒槌的事實。可實際上,人家三路大軍是分開打的,都占了出其不意的便宜。

  連三歲小孩子都不會被同一個水坑連續絆倒兩次,何況是成年人?

  未至亥時,就在唐營中軍帳下呼聲不絕,甚至有酒香溢出時,在火光映襯得越發黑暗的曠野之中,無數倒映火光的眸子亮起,漸以扇形向兩翼包圍過來。

  此番受命在西路進兵的乃是突厥沙缽羅設阿史那蘇尼失,也是咄苾的叔叔,常年在西北一代放牧,統御回紇諸部抵御西突厥的進攻。在眼下的突厥諸多頭領之中,算得上是名將了。

  這樣一人,在靈州被偷襲之后居然沒行報復,本就不正常。可惜安興貴并未尋根究底,見好就收。而裴寂這邊雖派出了探馬打探,卻只得了個表面結果。

  這就活該他倒霉了。

  首先發出示警的,乃是韋云起麾下直屬的夜巡隊伍。

  刺耳的銅鑼敲打聲與轅門哨塔上的示警前后響起,還不等中軍大帳做出反應,突起連綿的馬蹄聲便響徹四野。

  “哈!”

  “奧利給奧利給(突厥語)”

  “鴨雞給給!(突厥語)”

  似野鬼哭嚎的叫喊聲連貫四周,在這黃沙吹拂,夜間堪比秋日的塞外顯得異常陰森。頭戴貂帽,身俱皮甲的突厥騎兵揮舞彎刀、弓箭,打馬沖向唐營,未及近前,其軍陣間舉起的火把與火箭便相連成片。

  轅門之外,哨塔上的士兵只瞧身前突然亮起的數里曠野,便驚得兩腿一軟,癱倒在地。

  “怎么了怎么了!”

  “何事喧嘩!”

  中軍帳內,今日手氣奇佳,已經連贏了好幾圈的裴寂瞪著醉眼嚷嚷,外間有個靠門的校尉喊著去瞧,剛一掀簾子,就與外間奔進來的親衛撞了個滿懷。

  “將軍,不妙了!突厥,突厥人殺過來了!”

  “什么?”

  “真是好膽!”

  這會兒但凡是在這帳中之人,嘴里無不噴著酒氣,眼帶朦朧。裴寂更是一臉不屑,哈哈笑著說什么對方竟敢自踏死地,終于可以立功了云云。

  一群人簇擁著走出帳外,而后,酒就醒了個結實。

  入眼到處都是喊殺與火光,星空暗夜之下,騎術與視野更好的突厥騎兵往來突擊,不斷把引燃的火矢射向營內眾多的固定靶上。綿延數里的唐軍營地被大火縱橫分割成無數小方格。每當一處火勢盡起,士兵組織起來欲突圍時,便會有成群的突厥騎兵斜刺里殺出,將人屠盡。

  彼時韋云起、唐儉皆被困在了不同營區,與裴寂一道賭錢的永安王李孝基這會兒徹底慌了,急忙呼喝左右應敵。

  “哎呀,某的兵器呢……”

  “來人,呃呃,完了完了,回營的路被阻了……”

  “快,保護大王撤退!”

  “不能撤呀!”

  眾人一陣慌亂,邁著宿醉發軟的大腿各自奔走呼喊。營門之外的木牌、骰子、銅錢掉落一地。裴寂帽子都沒戴,追著李孝基的身影就只知道跑。

  “突圍!突圍!刀盾兵在后掩護!把拒馬、營帳,所有能燒的東西統統丟下!弓箭手!不要理會前敵,就瞄準了火焰后方的騎兵,給某射!”

  此時的大營之中唯有右翼韋云起這邊的應對還算得當,借著營內的地形且戰且退,又果斷放棄輜重以及設施,保留了大部分戰力。

  攻右翼的騎兵很明顯的受到了阻礙,尤其是他們放火,這邊的唐軍也放火,還專挑他們行進的路線放。每當騎兵奔襲到近前,火焰后方便有羽箭突襲,擋都擋不住。

  只是待唐軍退到營地邊緣之時,一時間又僵住了。

  這里乃是邊塞,四野毫無遮擋。一旦離開營地,曠野之中的步兵跑不多遠就會成為騎兵的靶子,進而迎來屠殺。

  韋云起無奈,只能先借地形困守,同時命人不斷去尋來更多的雜物,保持大火的燃燒狀態。

  就在雙方這般隔火相峙,誰也奈何不了誰時,蘇尼失的中軍方位響起了號角聲,騎兵主力已開始向唐軍主營包抄。

  與韋云起的果斷不同,彼時的裴寂大腦已然完全死機,而李孝基臨戰的第一反應卻并非是突圍,而是命人救火,搶救糧草輜重。

  他常年固守慶州,勝仗沒怎么打過,干的最多的事便是守城。所以軍事生涯中最看重的就是糧草輜重,畢竟這關系到他的持久力。

  只是他忘了,眼下并不是在守城。

  原本因火勢而呈紛亂狀態的大營隨著后者聚集的士兵越來越多,漸漸變得齊整。

  大伙呼喝著撲滅擋在前路的火焰,搬開一處處路障,待與輜重營內的唐儉所部匯合,還不等研究出下一步該怎么辦,扭頭就看到大隊騎兵沿著他們剛剛整理開的通道殺了進來。

  不用再想了。

  都不等后營的士兵回轉結陣,無數彎刀便在火光的映照下匹練一般灑落,掀起血色如濤。

  夜幕低沉,火云當空。

  韋云起聽著中軍方位突然響徹內外的喊殺聲,不由得抹了把額頭被火烤出的汗水,憂心大軍安危之余,又呼喝左右趁機在火焰后方開挖壕溝,搭建拒馬。同時拉過心腹親衛,借著眾人掩護從后方突圍,南下去搬救兵。

  當然在這種敵軍的刀都剁到臉上的時刻,臨敵求援肯定是來不及的。他也沒指望能靠援軍來挽回這等敗局之勢。

  只要五原的守軍能在天亮前趕到……嗯,把他救出去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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