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兒緩聲道:“我雖修煉有雷部秘法,更掌握了一縷雷祖氣息,然此二者與閣下背后世家卻是沒有絲毫關系。
我之所傳,皆得自另外之人。
而此人之所以能掌握這般神通,或許與雷祖本身有關,但與閣下背后世家,則關系不大。”
什么叫與雷祖本身有關,與雷祖傳承世家關系不大?
那人莫非還能是直接從雷祖手中習得了雷部秘法,掌握了雷祖氣息不成?!
眾人一時間皆皺緊眉頭。
卻是覺得李清兒所言有些狡辯了。
就連殷長林背后那個曾與李清兒交過手的奴仆,此時嘴角笑意都越發擴大,他自然知道對方所言極可能是真,但縱然是真的又能如何?在自家主子面前,說這樣話,卻無異于戲耍于他!
且看看你是如何下場!
偏偏讓雷祖世家奴仆、諸位太上長老、先天教掌教至尊都頗為意外的是,殷長林聽完李清兒所言,并沒有有任何追責之舉,而是緩緩鼓發氣息,在虛空中描畫起來。
一縷縷雷電繚繞之下,一尊身披獸皮,手持骨棒,明明只是尋常人類身高,卻給人一種支撐天地,威壓四方的浩大之感,其身遭雷電繚繞,氣勢轟烈廣大,血氣渾厚,猶如燦爛神日。
此人氣息之中,除卻那一絲雷祖氣息,令李清兒稍感熟悉,其余一切皆不識得,而隨著殷長林勾畫出那人的面孔,李清兒卻禁不住剎那失神!
這位具足人王氣勢、神明偉力的存在,赫然頂著一張王安的面孔!
“敢問圣女,傳續你雷祖法門,授予你雷道真眼的,可是此人?”殷長林勾畫出那張面孔之后,就緊緊盯著李清兒,神念集聚于李清兒之身,感應著她的氣息變化。
而她看到王安面孔的剎那氣息震蕩,剎那失神,卻是瞞不過殷長林的觀察!
不必李清兒再回答什么,他已經確定,對方必然識得此人!
對方所得種種傳承,皆系此人所出!
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當初雷祖大殿,傳出一道鈞旨,乃令殷氏血裔各處尋覓蘊含殷長林所勾畫出來的這般形象氣息之人,超絕世家殷氏因此一時轟然,連他這個世家嫡長子都被拍出來尋覓此人。
若能尋得此人,將之格殺,任何人都能得到雷祖以虛神召見,傳授無上神通!
得雷祖虛神親自召見,傳承神通之好處自不必說。
更能驅動殷長林走出世家,主動追索此事線索的重要原因,則在于,他想要看看,這個讓雷祖本身意志都如興師動眾的人,究竟有何種能耐?!
他先前看到李清兒顯發那明顯與原本雷祖氣息迥異的虛影,已然確定,那人已經將雷祖氣息與自身合二為一,變成了獨屬于自身的東西,此人竟這般猖狂,敢直接侵奪雷祖氣息為己用?
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
“確實是他傳授給我雷祖法門。”李清兒愣愣看著那張面孔,心中已經生出些微猜測。
王安不知用了何種手段,鎮壓一道雷祖虛影。
現在別人派其子孫追殺過來了!
但真正見過王安,孰知他的氣息的,唯有李清兒一人,若殷長林按圖索驥,意圖找到與其描畫的虛影形象一般無二的那個‘王安’,卻是絕無可能。
事主緣何會連王安的氣息都難以描摹正確?!
李清兒卻是不知,當初乃是人祖虛影直接協助王安,鎮壓了雷祖虛影,兩者氣息相連,在雷祖殘留意識照見下的‘王安’,本就是混合人王氣息與雷祖氣息的模樣。
卻沒有想到,真實的王安絕非如此。
但其畢竟將王安的面孔描繪了出來,若不注意規避,王安還是必然會被發現。
事主為何無法正確描摹王安氣息,與李清兒并沒有太大關系。
這對于她而言,卻是一件好事。
王安亦能因此多出幾分騰挪的余地。
“師妹這些時日,怕不是一直在與此人呆在一處,共同參修雷祖妙法吧?”望著殷長林勾勒出的那張俊朗面孔,祁仙心中忽然動念,轉而看向李清兒,意有所指地說了一句。
殷長林眼神微瞇,盯著李清兒。
相授李清兒雷祖妙法的人,面容俊朗,看起來亦是正當年少,其肯將如此重要的雷祖妙法傳授給李清兒,可見其與李清兒關系匪淺,而二人年歲相當,再結合李清兒看到這青年人面孔時的神色,讓人很容易就生出她與那人關系非同尋常的揣測來。
祁仙話外之意,任何人一聽即知。
如若李清兒與此人關系真的非比尋常的話,那殷長林還未將她娶進門,就已先遭受一分羞辱。
以其超絕世家嫡長子之尊,焉能忍受這等折辱?
這樣一來,李清兒將來免不了要受到百般責難,卻是祁仙樂于見到如此。
四位太上長老面色不虞,祁長春張口就想要呵斥祁仙。
畢竟其所言已經有些出格,先天教對諸事盡皆追求自然而然,弟子們生出男女之愛在他們看來也是正常事。
不過這等事情,在底下議論一二也便罷了,豈能拜到明面上來?
祁仙方才一直未有過多聲言,此時一出口,反叫人覺得他小家子氣,喜好使些上不了臺面的手段。
然而,未等祁長春開口說話,李清兒已經坦然應對道:“這些時日,他確實在我洞府之中盤桓許久,點撥我之修行。
若非有他,我實難突破元真之境。”
她神色坦誠,語調平靜,大大方方將此事說出來,反而讓旁人挑不出錯處,更顯得祁仙方才所言甚是陰險,與李清兒一比,簡直高下立判!
祁仙面色一滯,不知該如何回應。
殷長林則臉色鐵青,猛然‘呵’了一聲,就要開口責斥李清兒不知檢點,被選中作為自己的侍妾,竟然還與陌生男子獨處——
他終究是世家門閥出身,縱然眼界開闊,但內心總有一份屬于豪族子弟的驕矜,多少有些以自我為中心,卻難免忽略許多人并不是、也并不需要圍著他來轉。
李清兒抬眼看向掌教石青山,開聲道:“弟子雖為女子,卻也有志競逐掌教之位,領先天教于此天地交變之世,依舊能躋身上游,不墮體統。
因此請至尊為弟子另擇尊師。
先師尊應真一與殷氏之間的婚約,可以就此廢除。”
廢除婚約?!
殷長林眼中冷光暴漲,臉色隱隱泛紅,先前分明是應真一上趕著要將此女送給自己做侍妾,自己看她有幾分姿色,又修為不錯,頗有天資,能至元真之境,因而愿意給她平妻之位。
沒想到!
沒想到她竟得寸進尺,竟敢毀去婚約?!
尤其是她與老祖宗法旨降下,指定要誅殺之人關系非比尋常,甚至可能已有茍且之事——
猛然間,一股妒火在殷長林胸中熊熊燃燒起來。
從出生至現在,從來只有旁人嫉妒他,艷羨他的份兒,沒想到有朝一日,他自己卻也要品嘗這妒火灼心的滋味!
殷長林張口欲言。
太上長老張修已經肅聲開口:“你想請至尊為你改換尊師,借此撤去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先天教風氣雖然自由,但男女皆為道侶、婚嫁之事,終究要有長輩作為見證,互相長輩立下承諾。
而教中弟子們的長輩,無疑就是他們各自的師尊。
數千年的規矩延續下來,如今‘師尊之命’已經是一道鐵律,根本難以抗衡,除非改換師尊!
但改換尊師之事,卻也不是那么簡單!
需要付出的代價極大!
“是。弟子情愿如此。”李清兒再度行禮,出聲回應。
一直默不作聲的掌教至尊,不知是被李清兒哪句話觸動了心緒,目光注視著李清兒,問道:“你身為本宗圣女,應當清楚,如若是想改換尊師,須將自身學自先尊師的種種神通法門,盡數交換。
換而言之,如此就相當于自廢修為,自絕根基。
你還想要如此?”
李清兒點了點頭:“弟子可以將學自先尊師的種種神通法門盡數歸還,亦決意要換一位師尊。”
“若是將所學種種盡皆歸還,你一點修為也無,如何勝任本宗圣女?既然已淪為凡俗,先天教何必留你?”鄭知秋此時亦忍不住規勸道。
他雖欣賞李清兒這份決絕之心,卻也不愿眼睜睜看著對方走入歧途,從此墮入凡俗。
結親一事,尚有許多轉圜之余地。
可一旦把所學法門盡歸還于先師尊,那就是自廢根基,從此以后再沒有出頭的可能了!
李清兒知道鄭知秋好意,她心中所選擇的下一位師尊,正是這位鄭知秋,她回答道:“弟子從友人那里習得一門神通,已經借此自成體系,圓融如意。
從先師尊那里所學種種神通法門,于弟子并無太大意義。
就算就此舍去,也不會影響弟子修為。”
“哦?”鄭知秋微微揚眉,沒有再勸,而是轉而向掌教石青山道:“本教素來有規條,所有弟子,只要自覺與師尊相處不睦,無法從其手中習得真傳者,皆可在棄絕習自先師尊的種種神通法門,另請長老前輩為其擇選一位師尊。
至尊,我覺得圣女此請并無絲毫不妥。
懇請至尊準允。”
“此事終究不是圣女一人之事,更涉及了她現下的師尊應真一,不妨將這位太上長老也一并叫來,問問究竟,再做決斷如何?”祁長春見李清兒做出這般大膽決定,竟還有后手能支撐其不墮修為,頓時心驚肉跳,心下隱隱生出預感:若今日不能壓住圣女,過了此時,只怕就永遠沒有壓住她的機會。
將要到祁仙手中的未來至尊大位,也得就此飛走!
祁長春心生如此強烈預感,自然不敢猶豫分毫,力主要請應真一過來,論一論這師徒分割的事情。
元鷹亦頻頻向殷長林使眼色,請其借機發難,爭取將李清兒改換師尊這個話題帶過去。
然而眾人各種反應,看似斗爭得激烈,實際上能真正決定此事的,唯有先天教主石青山一人而已。
他靜靜地看了一會兒殿中鬧劇,方看向李清兒,開口道:“你自友人處所學神通,可以自成體系,獨辟蹊徑?
能在棄絕一身先天教修為的同時,保有自身境界,不會跌墮分毫?”
應真一作為李清兒的師尊,自然將先天教諸神通盡數教授。
所以石青山說清兒所棄絕修為,乃是‘先天教修為’,沒有半分不妥,反而十分恰當。
李清兒愣了愣,因與王安時常探討,知曉到達一定層次之后,修行者們必然會追求脫離天道影響,獨辟蹊徑,自成體系的境界,因此有些能夠明白石青山言外之意。
對方或許亦在尋找法門,使自身能夠獨立于先天之外,不受先天侵染。
這個念頭僅僅只是在李清兒心頭閃過,她輕輕頜首,已然回應石青山道:“正是如此,即便舍棄一身修為,清兒亦能夠保證自身境界毫無跌墮。”
“好。”
出乎所有人預料,石青山聽過李清兒保證之后,沒有絲毫猶豫,直接答應下了此事,他看向欲言又止地祁長春道:“弟子既對師尊有所怨懟,決意即便歸還修為,也要換一位師傅。
既然如此,縱然請師尊過來,也無法改變事實分毫。
更何況,將應真一請過來,又少不了一番吵鬧,卻也解決不了任何問題。
不如不請。
這樣吧!清兒,你若真有此心,便當場自解修為,此后只要你之修為能保持在虹化之境,仍為本宗圣女,可以投入在場任何一位太上長老門下!
你覺得如何?”
石青山一力應下此事,四位太上縱有意見,也只能統統憋在心里。
祁長春、元鷹只覺得石青山給李清兒的條件太過優厚,竟然令已至虹化境的她自解先天教法門之后,仍然可以居本宗圣女位!
然而他們卻也沒有想過,世間絕大多數修行者,只要舍下修行根基,又何止是跌落一個境界那般簡單,從高處直接跌入塵泥,才是必然結果!
而李清兒若真能在舍卻先天教修行根基后,不墮修為,哪怕是修為跌墮一個境界,都足以震驚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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