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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章 蛻神游世焰如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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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許是教柳元正窺見了心中所想。

  接下來的短暫沉默之中,賀萬安臉上的笑意緩緩地收斂了下去,并不顯得沉郁,但也顯然未再有方才那般熱絡。

  沉默之中,賀萬安像是在思量著甚么,思忖著如何組織起語言來,用以勸說柳元正。

  電光石火之間,

  他的思感與念頭碰撞著,似乎預言出了紛繁的幻象。

  良久之后,賀萬安艱難的吐出了一口濁氣。

  “我許是該怒極的,還沒見面前,我預想之中,倘若道兄這般說話,我該是怒極的,可是說來也奇,聽得道兄這樣說,

  我方才發覺,我心中并沒有多少怒意。”

  聞言,柳元正笑著攤了攤手。

  “那該教我說些甚么?贊嘆賀道友好胸懷?”

  道人的話中,愈見尖酸刻薄之意,可賀萬安那平靜下來的面容,仍舊未曾見怒意。

  仿佛真的就像是他自己所說的那樣。

  甚至賀萬安還隨著柳元正的話音,冷冷地笑了兩聲。

  緊接著,賀萬安頗遲緩的搖了搖頭。

  “不是我好胸懷,古堪輿相地之道不講求修士心性,從古至今,我都是一個隨喜隨怒的人,而之所以心中沒有多少怒意,是因為就在剛剛,就在我想要怒極的那一瞬間,

  我想明白了一件事情。”

  “哦,想明白了甚么事?”

  “道兄說錯了一句話。”

  “哪一句?”

  “你說要在塵世攔我一段路,這句話說錯了,道兄攔的不是我的路,錯非昔年復刻陰冥界鎖龍局而成道體,這件事兒甚至跟我半點因果干系都沒有,不是說我修了古堪輿相地之道法門,就一定得這般凝練道體!

  世上修法萬千,長生路何止一二,我若是一味只求證道長生與逍遙,相信我,我不是如今這樣一個多事的人,也不會對道兄產生半點兒妨害,甚至如果有可能,你我會是好友,會是如玄青、齊云諸宗道子那般的好友!

  我說這些也是想要教道兄明白,我一個本不想多事兒的人如今整天在塵世上跳下竄,我一個本不用這樣奔波的人,走了一條我本不用涉足的修行路……許多話不該說明白,涉及古之辛秘與禁忌,但道兄該知曉,我為的不是自己……”

  話不用說得太明白。

  柳元正隨即了然的點了點頭,

  道人的臉上也沒有太多的驚訝。

  “若旁人這樣說,

  我需得印證一番,

  可賀道友如此言說,我是相信的,甚至昔日在我猜度之中,這本就是最大的可能,某種古仙的責任?亦或是不可言說的使命?我不會問,道友也無須說得太明白。

  可話又說回來,紫府之道廣傳天下,難不成貧道也是為的自己?這條路我在昔日印證過了,所以翻過來看,這大爭之世里,我便也有了將此道廣布玄門,廣傳人族的責任與使命,可道友不也因此攔了我么?

  只永年道子與華池道子,便教道友覺得進境太甚,唯恐其中出了紕漏,那一日里你我見面,我亦未曾動怒,甚至覺得道友所言大有道理在,否則也不會有今日你我在這云霞山北的見面,此間道理想通。

  道友對紫府之道廣傳是怎般憂慮的,我對于道友回返陰冥一事,便也是同樣憂慮的;這不是報復,貧道若動手,甚至不會教你再活著!甚至仔細說來……我對道友所行之事的憂慮,要更甚許多!

  說白了,若紫府之道出了差池,壞也只在那一二人身上,這世道,這爭局里,個把人的性命從來都算不得甚么,可若是道友此行出了甚么紕漏,或許就是兩界山之厄的復刻,甚至還要更為兇險許多!

  猜也能猜出來,與辛秘與禁忌有關,無外乎是那片古戰場,昔日兩界山之厄,貧道能解,蓋因彼時天時地利人和皆在,若非如此,貧道九成九要死在打穿道河的路上,可倘若是陰冥界古戰場崩潰失控呢?

  不敢想象!直說罷,賀道友,貧道不只是對你沒有信心,貧道對自己復刻昔日所作所為,都不存在甚么信心,大爭之世是給萬古光陰抹去謬誤,是給玄門拔毒,這其中的兇險,一步不慎,便是死無葬身之地。

  故而爭局里行事,容不得半點兒僥幸,所以這話我說第三遍也是最后一遍,這路,我是一定得攔的,若無這等能耐,還妄想著入陰冥界行大事,不論是為公為私,賀道友,我奉勸一句,且死了這條心罷!”

  話說到最后,柳元正看向賀萬安的目光之中,已然是七情消退之后的無盡冷漠。

  那是比殺機更教人難以承受的目光。

  可偏生也正是在這樣的目光注視下,賀萬安反而徹底的平靜了下來。

  迎著道人的目光,賀萬安緩緩地點了點頭。

  “我明白道兄的意思了,既勸不得,那么這條路我只得自己生生闖過去了,也罷,同樣的話,往后不會再問道兄。”

  聞言,柳元正長嘆一聲。

  “善!打心底兒里說,我是希望賀道友能成的,只是天機真真不在眼前,至于往后的事兒……往后再說罷!”

  許是見這番長談終于到了終末。

  一旁里,良朋古仙捏著一枚玉簡,緩緩地走到柳元正的身側。

  “元易……元易道兄,古陣已然準備的差不多了,可要再多端看一二?”

  聞聽此言,柳元正方才再度將全數心力落在眼前的古拙法陣上面。

  一息,兩息,三息……

  不知何時,道人舒展的眉頭復又再度緊緊地皺了起來。

  “這便是……齋醮科儀之祖法?”

  一旁的賀萬安也平靜的點了點頭。

  “正是,良朋道友乃是齋醮科儀之道大家,貧道不善此道,故請他為道兄主持大陣。”

  聞言,柳元正遂也將目光落到了良朋古仙的身上。

  “觀古陣,許多細節處與今世篆法陣紋大有不同,只幾處里教貧道還能勉強看出些似是而非的影子來,有類于今世游神之秘法……再有那處鎮身之陣眼……這關隘處,在于蛻神游世?”

  聞言,良朋古仙旋即眉頭一挑。

  “正是如此!”

  不只想到了甚么,柳元正的神情竟是愈發難看了起來。

  “如吾修士行此秘法,當是……引神魂本源出泥丸宮?那倘若是諸位古仙昔年行此秘法,當是……引道果顯照于仙道玄境之外?”

  這雖是問句,可緩緩地說罷了,柳元正的神情卻愈發篤定。

  再看去時,便見一旁的賀萬安沉默著點了點頭,未曾開口解釋些甚么。

  蛻神游世焰如燭。

  法非善法。

  人……

  一念及此,柳元正復又定定的看著賀萬安。

  “說起來,你我相識也許多年了,這些年里,我始終稱呼你賀道友,可你我都知道,你本不姓賀,轉世古仙之中,第一步徑直奪人肉身的,如今所見也唯你一個,直至今日才教貧道恍惚記起來,卻還從來未曾問過,到底該如何稱呼道友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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