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龍師前輩,這蚣蝮大妖,當真無法教其清醒過來了么?”
問這句話的時候,眾人已經走到了沉睡的蚣蝮大妖近前。
凋敝孱弱的雷河,在這一近乎源頭的地方,終于恢復了些許昔年鼎盛時的壯觀與遼闊。
暴虐的紫金雷漿攪動著銹色的血痕,密集的雷音震動著濃郁的陰煞之炁。
從昔年的世外神庭崩潰,至于今日,漫長的歲月逝去,即便是在源頭之地,雷河也已經與陰煞之炁在長久的糾纏中熔煉在一起,化作異樣的血色煞雷,獨一無二,卻又蘊含著一股近乎自然的道韻。
只是這樣的血光煞雷,都已經能夠算入此行所得之中的驚喜了。
柳元正祭起那木藤花籃,須彌之力倒卷,以先天靈寶自蘊的寶器天地,汲取著源頭處的血光陰煞雷漿。
這已經能夠算得上是無上寶材了,有歲月醞釀而成,契合自然卻又獨一無二,最適合洗煉諸般寶材,甚至以獨特的角度入藥成丹。
只是自始至終,柳元正的目光卻只是輕輕地掃過這些,長久地落在那沉睡的蚣蝮身上。
暴虐的雷漿也好,密集的雷音也罷,一切都盡數被這蚣蝮大妖鎮壓在身下,這道雷河越是洶涌,便越是證明著蚣蝮的強大。
可強盛至斯的蚣蝮,此刻卻只像是一堆爛肉一樣的堆積在那里,悠長的發出如擂鼓一樣的呼吸聲音,證明著生機的存在。
“喚醒神智已經是不可能的事情了,元易,你能感應到它神魂之中那股駁雜的力量,萬古長夢,屬于它念頭與思感的那一縷清明早已經潰散了,此刻的它,已經與死掉沒有甚么區別了。
即便老身掌握著幾門秘法可以將之強行喚醒,可再活過來的也已經不再是昔年的那位守雷天之妖了,而且肉身獸,還有煞炁的侵蝕,更有可能喚醒的是一尊只知道殺戮與毀滅的兇獸!”
面對柳元正頗有些不甘心的追問,小龍師很冷靜的做出了最后的決斷。
此地唯她一人在御獸之道上面有所耕耘,這樣的判斷,幾乎已經是蓋棺定論。
聞言,柳元正仍舊止不住的喟嘆。
“太可惜了,這不是如血光陰煞雷漿一般的寶材,一尊仍舊活著的蚣蝮,一尊仍舊存活的守雷天之妖,對我們,對如今的元教幫助更大,只是……可惜了。”
倘若此妖仍舊清醒,不論是追溯古史辛秘也好,還是純粹的充足戰力也罷,對于如今的元教而言都是很好的補充,更何況,此妖昔年守雷天,得它相助,能夠事半功倍。
世間如意事大抵只十之一二而已。
萬事難全。
劉老鬼也勸說道:“元易,這是沒法強求的事情,沉睡萬載,身受煞炁侵蝕,這幾乎是無法想象的酷刑!縱然它昔年是守雷天之妖,縱然它有神智殘存,你當真能夠確定,喚醒之后的蚣蝮,還具備著昔年的忠誠么?
人是會變的!縱然是昔年世外仙道的先賢們,也不是沒有出過反叛的孽修!他們跪倒在生與死的抉擇面前,反過頭來給予了世外仙道以重創,昔年的自家人尚且如此,更何況是一頭妖呢,非我族裔,其心必異!
當然,到底還是可惜的,此妖境界高絕,昔年駐守雷河時,便已經立足于大妖絕巔,倘若沒有這一樁變故,恐怕它早已經證道古妖神,稱為萬劫不滅的存在,這是它雄渾生機的來源,也是你如今最大的收獲了!”
柳元正點點頭,沒有再說甚么。
他明白劉老鬼最后的意思,昔年煉太上玉書,教他通悟了古妖神之文字,此刻他立身在沉眠的蚣蝮之前,自然能夠感受到那股幾乎同源而出的共鳴。
源自蚣蝮大妖磅礴的肉身,源自于它血肉的根源,源自于他生機的根髓處。
眼中陰陽二色流淌而過,閃瞬之間,柳元正甚至能夠看到蚣蝮大妖玉化的骨骼上密密麻麻交織而成的紫金雷紋。
這些雷紋,完整,復雜,而有序。
不屬于古往今來任何一種有過記載的雷篆文字,但自身具備著圓融的道韻,從一個前所未見的角度,闡述著雷霆大道!
只有個別的字眼上的部分勾勒根基,隱約能夠教柳元正看出龍紋的痕跡。
誠如劉老鬼所言,此妖昔年當真已經站在大妖境界的巔峰了,距離證道妖神之差一步之遙。
蚣蝮乃是龍屬之血脈,只需要將這些龍紋的痕跡磨去,復返自然,便是它證道的時機,彼時,這一身玉骨上所烙印的雷紋,也將變成一篇完整的古妖神文字。
可惜到底還是差了一步,這一步便是云泥之別。
如今觀之,或許只能稱其為偽妖神雷紋。
此刻,偽妖神雷紋倒映在柳元正的眼波之中,早先從《萬象龍圖》之中參悟到的古雷龍妖神文字,也在他的心湖上顯照。
這是殊途同歸的雷屬妖神之道,此刻在柳元正雄渾的念頭與思感之中共鳴、碰撞、交織!
紛繁的念頭之中,橫在柳元正道心前的迷霧似是清晰了許多,隱約間,柳元正似是已經可能洞見古祭法修行的前路。
此地煞炁侵蝕的環境,更是給予了柳元正莫大的啟發。
乃至于,連同功法的更易,他也有了些許腹稿。
這些很重要。
因為《存陰抱陽元一養神篇》亦是左道宗師五雷散人留世的法門!
以混沌、陰陽、五行的道法之序修行到如今的境界,《玄霄秘策》后面的道路,隱約間與柳元正前行的方向已經有所割裂,他須得走出自己的路來,甚至是在左道宗師的基礎上,更一步的蛻變與升華!
想要做到這樣的成就并不容易,這是兩位雷道的天驕橫隔四萬年的光陰在比較細微處的高下!
那么如今在《存陰抱陽元一養神篇》的更易上,便是柳元正在這場隔空對弈上的試應手。
契合自身只是基礎,蛻變與升華才是重點!
復雜的心緒一一涌現在柳元正的心頭。
少頃,柳元正長長的舒了一口氣。
“惜哉!蚣蝮前輩駐守雷天,勞苦功高矣!然昔年經逢變故,受陰煞侵蝕,已萬古余年。長眠大夢,道軀獸化,幾若刀斧刑身,晚輩乃雷師傳人,不忍見前輩遭受此劫,又殊無高明之法,不得已,助前輩解脫!煩請元教各脈傳人見證,晚輩愿立碑于雷河之畔,永紀前輩故事!”
話音落下,雷河畔,諸老怪久久無言。
半晌,劉老鬼似是喟嘆。
“元易啊,你這面皮,和你師尊昔年,有的一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