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約十幾分鐘后,萬祥生的車停在路邊,萬祥生和江如夢下了車,一前一后進了一家旅館。
看到這一幕,史蒂芬周輕輕搖了搖頭,說道:“這個老萬,真是記吃不記打。”
“這話怎么說?”徐思齊隨口問了一句。
史蒂芬周笑了笑:“老萬懼內,盡人皆知。萬太太又是出了名的醋壇子,這件事要是傳揚出去,老萬怕是要吃不了兜著走……”
一路上談談說說,轎車駛入了華倫路。
史蒂芬周手中的折扇,似乎只當是一個消遣的物件,始終沒有打開過。
徐思齊心里很疑惑,看不到扇面上的字,若秋怎么和他接頭呢?
難道說,自己的判斷有誤?
此時,史蒂芬周折扇放在一旁,騰出手系領口的扣子。
徐思齊順手拿起折扇,故作漫不經意的看了看,說道:“能和絲綢、龍井茶,并稱為杭州三絕,說明杭扇的質量確實好。我記得,杭扇最有名的應該是王星記吧?”
說著話,大拇指輕輕一捻,折扇嘩啦一聲展開。
果然,折扇的一面寫著“難得糊涂”,另一面是鄭板橋的《修竹新篁圖》。
史蒂芬周面色平靜,依然不緊不慢的系著扣子,說道:“徐探長要是喜歡扇子,我告訴你一個去處,法華寺路有一家古月齋,專賣王星記的扇子,什么黑紙扇、檀香扇、象牙扇、女絹扇……哦,到了到了,光顧著聊天,差點坐過了。”
轎車緩緩停在街邊。
左手邊的巷子里,有一棟二層小樓,一樓是恒記當鋪,二樓就是英百事務所。
上二樓有外樓梯,事務所和當鋪互不打擾。
對比主街的車水馬龍,巷子里顯得很安靜。
英百事務所牌匾很新,墻上還貼著開業大吉的紅紙,看樣子應該是剛開業不久。
徐思齊問道:“史蒂芬先生,事務所剛開業嗎?”
“開業半個多月了。以前一直掛靠在證券交易所,最近才想著應該有一個固定的地方,成立屬于自己的公司。”史蒂芬周回答道。
“難怪我一點印象也沒有……”
“徐探長,要不要進去坐坐?我那兒有上好的滇紅。”
“公務在身,改天吧。”
“那好,再見。”
“再見。”
目送福特轎車遠去,史蒂芬周在街邊站了一會,這才轉身進了巷子,客氣的和鄰居打著招呼,沿著外樓梯快步上樓。
除了一名負責收拾衛生的清潔工,英百事務所總共只有兩名員工,秘書兼接待員余曉曼,股票經紀人寧志成。
正常來說,像這種性質的公司,本來也不需要太多員工。
其實,英百事務所是地下黨的秘密情報點。
史蒂芬周就是“漁夫”。
史蒂芬周本命周永年,此前負責青浦松江一帶的情報工作,組織上這次把他調過來,是接替方永巖留下的空缺。
畢竟,市區才是地下工作的重中之重。
周永年邁步進了屋子,四處看了看,問道:“志成,曉曼呢?”
“出去買飯了。”
寧志成今年26歲,別看年齡不大,卻是一名經驗豐富的老地下。
周永年看了一眼手表:“這都幾點了,你們怎么還沒吃午飯?”
“中午來一個客戶,問東問西耽誤了一會……”
兩人落座之后,寧志成問道:“怎么樣,還順利嗎?”
周永年輕輕搖了搖頭,端起桌上的涼茶喝了一口,說道:“事出有變,我取消了接頭。”
“出什么事了?”
“劉建明也在現場,我總感覺,他好像在有意無意的觀察我。”
“警察局的劉建明?”
“對。”
“按說不可能啊,我們剛剛搬過來,一直處于蟄伏狀態……”
“小心駛得萬年船,還是謹慎一點的好。”
事實上,劉建明并不是觀察周永年,而是在關注徐思齊的動向,打算找機會詢問一下案情進度。
周永年不敢大意,當機立斷取消了接頭,只要折扇不打開,若秋就無法判斷誰是漁夫。
房門一開,一個相貌端莊的年輕女子推門而入,手上還捧著一個圓形飯盒。
她就是發報員余曉曼。
寧志成起身迎了過去,接過余小曼手里的飯盒,夸張的提鼻子聞了聞,說道:“真香啊,讓我猜一猜……豬肉圓蔥餡餃子。肯定是,錯不了!”
余曉曼笑道:“我早就說過,你呀,不去當警犬可惜了。”
“噯,嫂子,可不許罵人啊。”寧志成故作不滿的說道。
余曉曼臉一紅:“誰罵人了,我這是比喻。”
這么多年來,為了更好的掩護身份,余曉曼和周永年名義上是夫妻關系。
兩人都到了嫁娶的年齡,自身條件也算不錯,若是始終不結婚的話,難免會引來有心人的猜疑。
寧志成嘿嘿笑道:“行啊,警犬就警犬,反正我屬狗,不吃虧。”
說著話,他對余曉曼使了一個眼色。
走廊里,傳來了輕微的腳步聲。
余曉曼這才明白,寧志成為什么忽然開起了玩笑。
剛剛自己進來時,一時疏忽大意,房門并沒有完全關嚴,要不然走廊里的聲音不可能傳進來。
裝修事務所的時候,隔音是最重要的環節。
事務所開門做生意,隔三差五就有人來咨詢,如果房間不隔音的話,連說話都成了問題。
寧志成推門開了一眼,清潔工王阿姨拎著水桶,正準備要擦窗戶,腳步聲就是她發出來的。
他關好了房門,對余曉曼和周永年說道:“沒事。是王阿姨,擦玻璃呢。”
周永年沉默了一會,緩緩說道:“曉曼,像這種低級錯誤,以后可千萬要注意了。我們的工作,不允許出現任何差錯。”
“知道了。”余曉曼低聲說道。
見余曉曼有些下不來臺,寧志成開口說道:“其實也不怪曉曼,她進來的時候,手上端著飯盒呢,關門借不上力……”
周永年說道:“好了,不說這個了。你們先吃飯吧。”
余曉曼說道:“我在外面吃過了。”
“那我去吃飯了啊。”寧志成端著飯盒進了里間。
余曉曼猶豫了一會,邁步來到周永年近前,掏出一支鋼筆遞過去,說道:“生日快樂。”
周永年愣了一瞬,隨即笑道:“每年都是你想著我的生日,謝謝了,曉曼同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