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分鐘前。
一和紗廠門外,傳來急剎車聲。
過了一會,產品課課長中村快步走了進來,他看了看滿院子的巡捕,徑直來到了徐思齊近前,說道:“徐探長,究竟發生了什么事?”
“搜捕一名重要的通緝犯。”徐思齊淡淡的回了一句。
“您確定通緝犯躲進了一和紗廠?”
“我的手下親眼所見,通緝犯跳墻進來了。”
“哦,原來是這樣……抱歉,失陪一下。”
“請便。”
中村背著手四處看了看,對那名日籍巡捕使了一個眼色,邁步朝墻角處走了過去。
幾分鐘后,日籍巡捕跟了過來。
“怎么回事?”中村低聲問道。
日籍巡捕說道:“今天晚上,巡捕房抓捕飛賊林望川……”
“說重點!”
“林望川確實跳墻進來了。”
“你親眼看見了嗎?”
“看見了。不光是我,好多巡捕都看見了,這個錯不了。”
“我知道了,你去忙吧。”
“是。”
這名日籍巡捕,其實是特高課發展的線人,前不久剛剛進入虹口巡捕房。
以徐思齊的身份,自然要對巡捕房人員做一番詳細調查。
除了總探長史都華,以及拉塞爾和威廉兩位探長,不論是華捕還是外籍巡捕,徐思齊掌握了所有人的基本情況。
日籍巡捕的真實身份,徐思齊早就查的一清二楚。
只要在公共租界范圍內,華捕探長具有先天的便利條件,他要是想查誰,很少能遇到真正的阻礙。
今晚特意帶上日籍巡捕,名義上是給新人歷練的機會,其實就是為了讓他間接證明,進入一和紗廠確系意外事件。
“停電了!”
有人驚呼了一聲。
整個工廠頓時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弟兄們,都打起精神來,千萬不能讓林望川趁機跑了!”鄭重在黑暗中嚷道。
行動隊派人守在管道口,看到白磷彈的火光,立刻打電話通知發電廠內線,使用調壓器增大一和紗廠的輸入電壓。
現如今,由于技術上存在缺陷,電壓不穩是很常見的事情。
就比如平時在家里的時候,照明燈忽明忽暗,幾分鐘后恢復正常,都是電壓不穩造成的。
對這種常見的電路故障,因為見得次數多了,中村自己就會維修,根本不用費時費力去找電工。
一名警衛用手電筒充當照明,中村一手電工鉗一手扳手,象模象樣的站在配電柜前,更換燒壞了的電容器。
十幾分鐘后,重新合閘送電,所有的照明都恢復正常。
警衛豎起大拇指,贊道:“這么快就恢復了供電,中村課長,您太了不起了。”
中村心里也很得意,把電工鉗和扳手放在一旁,說道:“以后,類似的小毛病,你們都要學著處理,三更半夜的……”
“攔住他!”
“林望川,站住!”
院子里忽然起了一陣喧嘩。
即便是由鄭重帶隊,畢竟還有其他巡捕參與搜查。
林望川東躲西藏二十多分鐘,最終還是被巡捕發現了,迫于無奈之下,只好硬著頭皮沖了出來。
所有出口都被堵死了,林望川只能束手就擒,巡捕給他上了手銬,帶到了徐思齊近前。
徐思齊背著手,上下打量了一番林望川,說道:“叫什么名字?”
“林望川。”林望川垂頭喪氣。
“知道自己的罪名嗎?”
“知道。盜竊。”
“不到三年時間,犯下近四十起大案,平均每個月至少一起。林望川,你可算是名副其實的巨盜了……”
不知道姜斌那邊情況怎么樣了,徐思齊是在盡量拖延時間。
中村邁步走了過來,皮笑肉不笑的說道:“徐探長,時間很晚了,紗廠的員工需要休息,況且,你們也抓到了罪犯,您看……”
“那就不打擾了。中村課長,感謝配合巡捕房辦案,告辭。”
徐思齊一擺手:“收隊!”
目送著徐思齊上了車,中村客氣的躬身相送。
回到紗廠內,吩咐值夜警衛關好大門,他親自去了一趟地下室,檢查有無異常情況。
十幾分鐘后,中村開車離開了一和紗廠。
靠山吃山,靠海吃海。
靠著黃浦江,魚蝦自然是少不了。
每年到了魚蝦價錢最便宜的秋季,家家戶戶大量采購各種魚類,用鹽腌制之后,在門前屋后找地方晾曬。
就如同東北人冬季存儲白菜蘿卜一樣,上海人晾曬咸魚也成了一種習俗。
久而久之,類似咸魚弄、臭魚巷,這類口口相傳的地名應運而生。
咸魚弄18號,是一棟老式石庫門建筑,普普通通的兩間上房,外加一間廂房,以及一個十幾平方米的閣樓。
這里早先是特務處的聯絡點,現在成了特別行動隊的安全屋。
此時,屋內依然亮著燈。
燈光下,擺放著一張八仙桌,桌子鋪著一張潦草的手繪地圖。
這是姜斌剛剛畫出來的。
徐思齊目不轉睛的看了一會,忽然開口說道:“你確定,甬道一直向北延伸嗎?”
“確定。”姜斌回答道。
“那個金屬柜子是什么牌子?”
剛剛看到的東西,記憶還新鮮的很,姜斌稍微回憶了一下,拿起鉛筆寫了一串英文字母,說道:“不一定對。商標我拍下來了,相片后天就能出來。”
徐思齊說道:“如果我猜的不錯,金屬柜子應該是一臺交換機柜。”
“交換機是什么?”
“就是電話局機房專用的配電柜。”
徐思齊拿起鉛筆,參照地面上的建筑物,按照大致的比例,在姜斌畫的圖紙上逐一寫上地名。
筆尖落到甬道盡頭時,他稍微停頓了一下,臉色也漸漸嚴峻起來。
姜斌問道:“怎么了?”
徐思齊沒說話,在甬道盡頭位置寫了五個字:租界電話局。
公共租界電話局,同樣坐落于三馬路,距離一和紗廠大約五十米遠。
甬道的盡頭,幾乎就在電話局地下。
一和紗廠地下室,其他的都是次要,重要的是甬道。
通過姜斌描述,徐思齊幾乎敢斷定,日本人的最終目標,就是公共租界電話局。
如果進一步精確,那就是電話局的機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