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貴姓?”
“免貴姓鄒。”
“鄒先生是做哪一行的呢?”
“紡織業。”
阿桂頓時眼睛一亮,看周煒龍衣冠楚楚的樣子,肯定不是普通紗廠工人,起碼也是一個管理人員。
“鄒先生,要是得空的話,可以到百樂門來找我,保你度過一個愉快的夜晚。哦,我叫阿桂,就住在隔壁,是徐巡捕的鄰居。”
“好的,有機會一定去。”
“一定哦,可不許哄我。”
“一定。”
阿桂打完了電話,這才施施然的離去。
徐思齊關上房門,無奈的對周煒龍笑了笑,說道:“沒辦法,鄰居住著,抬頭不見低頭見,怎么也得給一點面子,要是太過生硬了,大家都覺得尷尬。”
周煒龍含笑說道:“俗話說的好,遠親不如近鄰,鄰居要是相處融洽,會有很多意想不到的便利。”
“您說的有道理。”徐思齊隨聲附和。
兩人又聊了幾句,周煒龍也起身離去。
從申江公寓出來,周煒龍四處看了看,邁步朝馬路對面走去。
街邊停著一輛黑色小轎車,車內一片漆黑。
周煒龍拉開車門坐了進去,對一旁的翁光明說道:“開車。”
翁光明隨同前來,主要是負責警戒任務,畢竟這里距離日租界只有一街之隔。
“光明,派出專人,密切留意一處的動向。”
“一處?”
“對。”
翁光明猶豫了一會,說道:“史濟為剛剛遇害,這種時候去盯一處……哦,我的意思是說,萬一要是被他們察覺,懷疑特務處和史濟為的案子有關,會不會引火燒身啊?”
周煒龍微微一笑:“徐恩增突然到了上海,你就一點也不好奇?”
“估計、是為了史濟為被殺一案來的吧?”
“如果案子沒破,徐大處長怎么會不辭辛苦,大老遠的跑來上海呢?”
“你是說,案子破了?”
“當然。”
“屬實嗎?”
“基本屬實。”
“乖乖,一處的辦案能力可以啊,這么快就破案了,厲害厲害!”翁光明由衷的贊道。
周煒龍說道:“一處最近肯定有抓捕行動,他們要是失了手,我們跟著補漏,說不定也能有所斬獲。”
“我懂了,這就叫螳螂捕蟬黃雀在后!”
翁光明哈哈大笑:“老周,真有你的,腦子太靈光了,這種辦法也能想得出來!”
周煒龍面無表情,抬腕看了一眼手表,說道:“不回站里了,直接去法租界總捕房。”
“去總捕房干嘛?”
“探監。”
“探誰的監?”
“光明,你問的太多了!”
“對對對,確實不該問,老周,我錯了我錯了。”翁光明連聲道歉。
周煒龍冷哼了一聲:“說話不過腦子張嘴就來,這也就是我,要是換成戴老板……”
在沒擔任上海站站長之前,兩人的關系一直相處融洽,平時說話聊天沒有顧忌,基本上是有什么說什么。
即便現在身份地位不同了,翁光明也沒太當回事,語言上還是比較放得開,像剛才直呼老周的時候也不少。
而事實上,對翁光明這種不知深淺的親近,周煒龍心里非常反感,只是不好當面說出來,免得被貼上一個官升脾氣漲的標簽。
很多時候都是這樣,時間、經歷、環境、包括金錢和地位,會影響到很多的東西,你覺得什么都沒改變,其實唯一沒變的只是你自己而已。
一小時之后。
薛華立路。
中秧巡捕房監獄。
作為法租界總捕房,中秧巡捕房監獄具有示范效應,不僅占地面積廣,而且監獄內的設施也堪稱一流。
公共浴池、帶有沖水馬桶的衛生間,干凈整潔的牢房,甚至還有一個供犯人使用的室外籃球場。
喬振東屬于重犯,單獨關在一間牢房內。
巡捕打開牢房門,喝道:“喬振東,出來,有人來看你!”
當初設計規劃時,監獄方面考慮到了所有細節,探望犯人也有專門的接待室,與其他巡捕房監獄有著明顯區別。
在巡捕的看押下,喬振東拖著沉重的腳鐐,一路嘩啦嘩啦響聲不斷,來到了犯人接待室。
接待室一分為二,中間隔著拇指粗細的鐵欄桿,犯人和探監的人一邊一個,嚴禁有身體接觸行為。
“青紅?你、你怎么來了?”
看到等在接待室的是陶青紅,喬振東不禁又驚又喜。
關押半個多月,喬振東整個人瘦了一大圈,眼鏡片摔破了一只,只能用膠布勉強粘上。
看到昔日戀人如此狼狽不堪,陶青紅鼻子一酸,眼淚順著腮邊流了下來,哽咽著說道:“振東,你還好嗎?”
“我挺好的,你看,這里的條件多好,一天兩餐,趕上節假日還有加餐。”喬振東心里也不好受,強顏歡笑安慰著陶青紅。
“我剛才問了,他們說,你是殺人犯,一定會被判死刑,振東,我、我……”陶青紅控制不住情緒,雙手掩面痛哭失聲。
不論當初是多么的決絕,到頭來還是狠不下心。
“青紅,別哭了,你放心,沒事的,肯定會有人來營救我……”
“誰會來營救你?”
“額,當然是共黨。你還不知道吧,薛華立路發生的案子,就是共黨展開的鋤奸行動。”喬振東壓低嗓音說道。
陶青紅擦了擦眼淚:“那、他們為什么還沒來營救你?”
“我也不知道咋回事,可能還需要時間吧。對了,你不是回東北了嗎?”
“你出了這么大的事,我怎么能放心回去。”
“青紅,等我出去了,一輩子對你好,真的,我發誓!”
“先別說這些了,還是想想有什么法子出去……對了,我倒是有一個辦法,或許可以試一試。”
“啥辦法?”
“找徐大哥幫忙。他現在是華捕探長,很有辦法的。”
“哪個徐大哥?”
“徐思齊……”
“別找他!那家伙就是一個陰險奸詐的小人,要不是他,我也不能進來。”喬振東悻悻的說道。
陶青紅說道:“徐大哥人很好,對我也很照顧。還有,小俊的事,多虧有他幫忙呢。”
“有的人表面對你好,心里其實憋著壞呢。”
“你別瞎說,徐大哥不是那樣的人……”
喬振東皺了皺眉:“你左一個徐大哥,右一個徐大哥,我說啥你都不信,他說啥都好,你倆到底啥關系?”
陶青紅愕然:“振東,你啥意思啊?”
“你不會是看人家有錢有勢,人長得英俊帥氣,攀上高枝了吧!”
“你胡說啥呢!……”
陶青紅忍著氣說道:“振東,我知道你心情不好,我不和你計較,還是想想辦法,怎么能盡早出去才是正事。”
喬振東冷笑道:“別以為,沒有你的徐大哥,我就出不去了,你等著看吧,用不了三五天,我準能離開這個鬼地方!”
巡捕邁步走了過來,說道:“探監時間到了。”
“振東……”
“回去吧!”
陶青紅的心情很是沮喪,沒想到因為幫徐大哥說了兩句話,打翻了喬振東心里的醋壇子,最后鬧了一個不歡而散。
“鄒董事,剛剛有人探監,你還需要多等一會……”
“誰來探監?”
“是喬振東的同學。”
“哦……”
周煒龍也沒在意,跟隨巡捕邁步進了監獄。
陶青紅從暗影里走了出來,當初在福煦路巡捕房,她見過這位慈眉善目的鄒董事……